處理得及時,李龜龜自己拎得清知道取舍,醫療力量又充足,五位醫療官在圍著李龜龜的手術台。
雖然這台大手術已經耗費了數小時還沒有結束,但,李龜龜不會有事的。
那兩位老道長也在巢穴坍塌後成功與調查官們匯合,雖然他們嘴上嫌棄這個徒弟太廢物,什麽都不會,但在李龜龜接受手術時,卻蹲在臨時支起來的無菌帳篷外,揣著手蹲在門口,死死盯著手術帳篷。
看得周圍經過的醫療部人員都發毛了。
有人匯報給商南明,想讓他批準將那兩位老道長帶離營地。
畢竟是汙染現場,普通市民怎麽能距離汙染這麽近?雖然巢穴已經消失,但畢竟還沒有徹底清理完汙染粒子,還有被汙染的風險。
巢穴外圍的村民們,都已經被外圍專員帶領撤離。
但沒想到的是,得到消息的商南明無動於衷,隻說隨道長們去。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庇護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
也將選擇的權利,交給真正認清真相,有能力保護自己並作出正確判斷的人。
醫療部專員擔憂又無奈,幾次想要去勸兩位道長,卻都被拒絕。
“那傻小子要是死裏麵,我就算躲得再遠有什麽用。”
師弟冷哼:“連師侄都保護不住,要是被祖師爺發現了,又要入夢揍我了。”可疼呢。
老道長雙手揣在厚實樸素的藏藍色加棉道袍裏,像是山中老農,他蹲在那裏不言不語,耷拉著眉眼,卻自有通身的氣蘊在,讓旁人不敢靠近甚至冒犯。
醫療官滿頭大汗的出來問:“情況不算是很好,極有可能需要截肢。傷患自己已經同意了,您……”
“隨你,你認為應該,那就去做吧,不用擔心。”
老道長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幕,揣手淡淡道:“無論發生什麽,都是他的命。我給他改名叫龜龜時,就沒想過他會平安順遂一生。”
尋常人擁有選擇平淡日常的權利。
但,做他的弟子,沒有。
老道長的反應太過平淡,絲毫沒有往日裏見到的傷患家屬無法接受的慘烈哭嚎,反而讓醫療官愣在了原地。
痛呼聲傳來,醫療官恍然回神,重新回去。
尋常手術一定會打麻藥,但在汙染手術中,反而不能使用麻藥。
——汙染物最重要的判定標準,就是墮化。
不論多痛,傷患必須自己撐住,如果上了麻藥睡過去,會讓醫療官無從根據傷患的反應進行參考,甚至做出錯誤的判斷,導致手術失敗。
李龜龜躺在手術台上,疼得臉孔煞白沒有一丁點血色,瞳孔渙散,一身都是冷汗。
血液順著他的小腿流淌下來,甚至濕透了早做準備的墊布,在地麵上匯聚成一灘血泊,染紅了醫療官雪白的製服。
“李龜龜,李龜龜!聽得見嗎?”
醫療官焦急,上手“啪啪”兩下毫不留情打在李龜龜臉上,物理清醒:“不能睡也不能昏過去,知道嗎?必須保持清醒。要不然你就和我說說話。”
李龜龜模糊回神,就看到頭頂過於明亮的無影燈。
以及在自己身邊晃動的人影,和火辣辣發疼的臉頰。
李龜龜帶著哭腔委屈:“都說了不要再揍我了!我打電話是讓你來救我的,不是花錢委托你來揍的我祈老板!”
嗚嗚嗚!卑微甲方。
醫療官:“…………”
他冷靜抬頭,向同事點點頭:“行,還記得祈行夜,腦子還是清醒的。繼續。”
來自醫療部的同事:“……那位祈行夜,到底是有多恐怖?”
光是一個名字都能把人從閻王爺那拽回來,是能止小兒夜啼的程度。
兩位老道長蹲在門口,直到聽見了裏麵李龜龜委屈的哇哇大哭,這才放下心來,欣慰點頭:“不錯,活過來了。”
師弟感慨:“真是個廢物。”
旁邊路過的專員:“…………”
確定那裏麵是你們徒弟,不是你們仇人嗎?
晉南不知道手術中的具體情況,卻是知道醫療部派過來的增援都是什麽情況,有商南明和林不之前後方坐鎮,派來的增援也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沒有任何部門趕在這種時刻掉以輕心。
光是那些醫療官裏的一個,都足夠支撐起一整場汙染案件的現場醫療,更何況現在是十幾個全都到場,群神匯聚。
想死都難。
晉南看了眼終端上其他人發來的醫療營地情況,道:“李龜龜別的不能保證,但一定沒有生命危險。”
祈行夜點點頭:“這就夠了。”
深入汙染現場,又有幾個人能全身而退?
能保住性命,已經是祖師爺保佑了。
他起身想要去親自看看李龜龜,卻被晉南攔下:“外麵風冷,你剛睡得熱,小心著涼。”
這種虛弱的時候,任何的衝擊都有可能導致嚴重後果。
晉南不讚同的眼神:“你把衣服穿好。”
祈行夜下意識:“哦。”
他抬手去整理自己的衣服,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怎麽自己這麽聽話?
為什麽晉南有種老父親的感覺?
可摸著摸著,祈行夜察覺出不對來:“這不是我的衣服。”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襯衫大衣早就不知所蹤,穿的是一件黑色襯衫,寬鬆又大了一圈,羊絨西裝製服馬甲上也繡著“商”字,還有一串數字。
那是商南明的調查官身份編碼。
……他穿的這都是商南明的長官製服。
從裏到外一整套。
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的祈行夜:“???”
“我衣服呢?”
晉南眨眨眼,恍然大悟:“哦——剛才醫療官扔出去的醫療垃圾裏,就有你換下來的衣服吧。”
已經臟透了,灰塵泥土和汙血混合結板,還沾著不明粘液。
就算是再不講衛生的人,也會嫌棄這麽一套衣服。
因為沾染了大量汙染粒子,因此也被醫療官丟去焚毀。
晉南不在意:“商長官幫你換的吧。你沒醒的時候,別人也近不了你身。”
祈行夜新奇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長官製服:“我這算是偷穿龍袍嗎?謀權篡位?”
他興奮:“晉南!要不要和我一起推翻商南明,坐上長官寶座?我們可以腳踩局長,拳打宇宙,衝出銀河係——”
“不了,謝謝。”
晉南冷酷拒絕:“地球挺好的。”再說,沒有人鬥得過商南明。
祈行夜癟嘴失望:“哦……”
雖然商南明將自己全套備用製服全都給了祈行夜,但晉南仍不滿意,認為祈行夜穿得太薄,出去吹風會感冒,他到處翻衣服,最後將醫療車裏能找到的,全都給祈行夜裹上了。
最後要不是祈行夜抵死拒絕,晉南恨不得連白布都給他纏上。
祈行夜:“拒絕!晉南你看看那能穿嗎?得是什麽效果?太平間屍體複活了到處跑嗎?”
晉南有些遺憾的咂了咂嘴巴:“那好吧,暫時就這樣。”
祈行夜:“…………”
老父親,真可怕!
在晉南眼中的“就這樣”,卻是祈行夜身上裹著幾層毛毯,又疊成長條包住了頭發和脖頸,一定要密不透風才罷休。
還沒徹底恢複的祈行夜猛吸一口氣,剛顫巍巍走下醫療車,就差點被身上這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壓得趴下。
路過的調查官側目:“……草!怎麽還來個和尚?道士?喇嘛還是耶穌?”
祈行夜:“…………”
“我是你爸爸!”
調查官聽聲識人,恍然大悟:“哦哦!祈偵探!你醒了啊。”
“怎麽樣?身體沒問題吧,怎麽穿成這樣?”
祈行夜披著毛毯,像是希臘吟遊詩人,或是雲遊四方的行者。
晉南給他包裹得恨不得連眼睛都帶上泳鏡。
就是這樣,他還有些擔憂,作勢就要脫下自己的製服外套給祈行夜:“不行,你穿的還是太少了。”
祈行夜:“可以了!我不是瓷器!”
要不要我現場給你表演個胸口碎大石啊!
祈行夜蘇醒的消息立刻插.上翅膀,傳遍了整個臨時駐紮地。
各個部門、聯合工作的無線電通訊頻道裏,一條條刷過去的,全是與祈行夜有關的消息。
——包括祈行夜裹得一層層像個大白菜的照片。
[……噗!這是祈老板?]
[真是一眼沒看見就變了物種啊祈哥,哈哈哈哈哈!]
被眾人聞訊趕過來嘲笑……關心的祈行夜,已經快要麻木了。
他覺得,自己就差手捧一株蓮花,就能成佛了。
祈行夜:哈利路亞,我佛慈悲,加特林天尊福生無量!
商南明垂眸瞥了眼終端,一直漠然冰冷的眼眸中泛起笑意。
“商長官,搜尋範圍太大了。”
特殊工作隊長麵色難看:“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
這相當於是從整個地球裏,翻找一粒小米的程度。
就算有最強力的科技支持,但這項工作仍舊是艱巨的,所有在現場的人都感覺到了壓力。
特殊工作部門的人員並不多,隻有一百人左右。因為成本高昂且訓練艱苦,選拔極為嚴苛,隻為應對最極端的情況,就算全球都陷入汙染,他們的存在,也能確保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調查局不會全員失去戰鬥力。
而這些特殊工作人員,每一個的培養成本都在兩千萬左右,更別提還有他們本身配備的裝備和研發技術的成本。
重重限製之下,難以進行大規模擴張訓練。
在得到商南明的命令趕來時,隊長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直到真正深入現場,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過於樂觀了。
現場的幾組特殊工種都已經累癱在外,一身是汗,有的甚至隻能依靠著外骨骼的支持咬牙繼續進入現場檢查。
隊長知道任務艱巨並且必須完成,但他也心疼自己的下屬。
商南明卻隻淡漠瞥來一眼:“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是一份簡單輕鬆的工作。”
“如果不困難,你們也就沒有存在意義。”
他絲毫不為所動,隻揮手讓身邊的羅溟帶隊去加入特殊工種,套上沉重的防化服,和那些人一起作業。
羅溟點頭,沒有任何質疑,乾脆利落的領命進入現場。
“羅溟,你可以死,但微粒。”
商南明眸光沉了沉:“必須找到。”
如果讓那東西散落在外……勢必會導致新的危機。
一如曾經在A國和島國發生過的事件。
那些國家自己的調查局並沒有清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放跑了微粒,使得銜尾蛇得以繼續蔓延,無聲無息的將觸角伸向毫無所覺的民眾,造成更大範圍的傷亡。
商南明已經拿到了5隊遞交過來的資料,也緊急與負責國際事務的外交長官視頻通話,從對方口中明確了此前幾次國外事件的糟糕程度。
他絕不會讓相似的事情,在國內再發生。
——哪怕是以調查官人命築牆,也勢必要將汙染堵死在這裏。
羅溟毫不猶豫點頭:“是!”
商南明沒有再對特殊工作隊長說什麽,但他的行動和對機動1隊的指揮,卻像是扇在隊長臉上的一巴掌,讓他一時難言,羞愧低頭。
隊長:“抱歉,商長官……”
商南明卻抬手製止:“去工作。”
任何的情緒,都隻是浪費時間。
第一次和機動1隊如此深度合作的隊長,沒想到令整個調查局都畏懼的商南明,是這樣冷酷的行事風格,一時不能磨合,更覺商南明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卻什麽都說了。
是對自己隊伍的全盤否定。
隊長羞愧得整張臉一直紅到耳朵,溫度居高不下。
羅溟麵無表情指揮隊員穿戴生化防護服和外骨骼,對隊長的狀態視若無睹,毫不客氣。
徐台硯卻注意到了隊長。
他笑著走過來,拍了拍隊長的肩膀:“怎麽了,被我們長官嚇到了?”
“別在意,我們長官一向對事不對人,隻要工作做得好,他什麽都不會說的。並不是針對你。”
隊長:“…………”
謝謝你,又否定了我一次。
他搓了搓臉,低聲歎了口氣,悶悶道:“對不住,耽誤時間了。”
隊長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工作態度,對標羅溟所帶的隊伍,隱隱有不服輸的競爭感在。
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全部門融入機動1隊日常任務,隊長被1隊嚴明利落的風格震驚到,雖然被無形否定了工作,卻並不惱怒。
隻有震撼後的敬佩,以及羞愧。
隊長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機動1隊能在十一支機動隊裏脫穎而出,排名第一位,被稱為精英大隊。
有商南明那般永遠冷靜理智的指揮官,和這樣一群全身心信賴敬仰指揮官的隊員,怎麽可能會輸?
劍鋒所指,戰無不勝。
“嘿——商南明!”
不遠處忽然傳來愉快帶笑的呼喊聲。
隊長一驚,驚恐竟然有人敢直呼長官全名。
他連忙回頭看去,卻見那位勇士身披一層層毛毯,像是愛斯基摩族的流浪詩人。
比那人的形象更令人注目的,是那張過於燦爛的笑臉,和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輝,明亮的眼眸。
祈行夜笑得爽朗,毫無陰霾,歡快的拚命向商南明揮手:“商南明!”
商南明抬眸看去,唇邊勾起笑意:“嗯。”
“休息好了?”
“就算沒休息好也不能一直躺著啊,萬一我不在的時候世界毀滅了怎麽辦?你賠我一個嗎?”
祈行夜攤手,披在身上的寬大毛毯更像古人寬袍大袖。但這身略顯怪異滑稽的打扮,卻又硬生生被那張過分俊美的麵容壓了下來,反而顯出幾分仙風道骨的風流來。
他還帶著睡出來的熱氣,蒸騰得本就白皙的俊容染上淡淡粉色,笑起來時,燦爛得能晃人眼。
不是會被戰場嚴酷打碎的瓷器,而是本就紮根於黑暗的花。
商南明眉眼帶笑,剛想說什麽,卻聽祈行夜吹了聲口哨。
“這位美人,我見你紅鸞星動,麵帶桃花,是在這裏等誰嗎?要不要和方丈一起殉情?”
祈行夜攏著披著的毛毯假裝是袈裟,抬手卻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瑪卡巴卡!”
“巧克力之神保佑你——你那還有巧克力嗎?”
翻遍了調查官們的口袋,卻沒找到零食的巧克力之神忠實信徒,祈行夜如是問。
交出巧克力!方丈原諒你。
商南明:“…………”
他麵無表情,冷嗬:“沒有。”
祈行夜:“!!!”
他控訴:“殺人啦!商長官用巧克力殺人啦,快來人呐!”
商南明:“嗬,滾。”
祈行夜笑嘻嘻湊過去假哭:“嗚嗚嗚……”
“看到我過來開心嗎?商大官人。”
商南明沒有回答。
旁邊的隊長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裂了,世界崩塌!
他傻在原地,愣愣不知要如何反應。
經過的調查官拍拍他肩膀,見怪不怪:“沒事,那是商長官的搭檔,祈行夜。”
“他做什麽都正常,你習慣就好。”
隊長:“……不太能習慣得了。”
前一刻那個冷麵長官去哪了!這差的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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