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晚宴還有些時間,但除了一些重量級的之外,人早就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年終投資晚宴沒有誰是真的來吃飯的——交朋友做生意,怎麽能死板?
宴會廳外寬敞明亮的等候廳內,已經有不少人走動,三三兩兩談笑風生,交談著某某項目,吹噓自己今年的利潤。
拿著錢的人在尋求錢,拿著項目的人在求投資。
不遠處的落地窗旁的沙發處,已經有人談笑間敲定了項目,邊小酌邊聊起了項目具體實施。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本來應該是為了休閒的沙發區,已經被生意徹底攻占。
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一位青年才俊。
青年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發絲儘數向後攏去,露出的眉眼俊美非凡,令人直呼女媧畢設。他一身手工定製白色正裝,完美勾勒出漂亮結實的肌肉線條,長年運動保持的優秀身材儘顯。卻穿一雙帆布鞋,慵懶鬆弛,好像這樣的晚宴對他來說隻是普通不值一提的日常,沒有重視的必要。
正裝是禮儀,他遊刃有餘毫不怯場的態度,卻在明晃晃的告訴所有人:這是我的舒適區,是我的圈子,我天生就屬於富貴名利場,事業托舉我的高度。
舉手投足間,風姿卓絕,如太陽般耀眼。
即便生意人並不過分注重外貌,此時也不由得被這份超出以往認知的極致之美而吸引。
更何況,青年當著老中青企業家們的麵侃侃而談,毫不怯場,節奏拿捏得恰到好處,極富有感染力,令人忍不住想要駐足聆聽。
當他說起自己耕耘的領域,漂亮的丹鳳眼裏有明亮堅定的光,那是隻有底氣和自信能夠支撐起的無畏。
看到他,人們就會知道,他真誠而熱烈的愛著他的事業,引以為傲,並且堅定相信他所描述的願景一定會實現。
青年的演說,也將這種情緒傳遞給了所有人——讓所有人和他一樣相信著。
“未來什麽行業最掙錢?實業,虛擬幣,還是計算機?各位都是各個行業內的掌舵者,我不敢班門弄斧,但當我提到這些領域時,各位臉上的表情已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都不是。”
有人好奇轉頭,又笑著向同伴搖頭:從來後浪推前浪啊,這一代的新商人,真是不可小覷。
青年勾唇,引眾人向他看來屏息聆聽時,才緩緩道:“以我淺薄的認知,即將在未來升起的,是信息,是情報——高精度,高效率,及時性,永遠搶先在各位同行前麵的情報。”
“而我很榮幸,就經營著這樣一家公司。”
青年眉眼含笑,遙遙向身邊圍過來越來越多的眾人舉杯致意:“客戶自己不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數據不會騙人,不論各位身處何種行業,掌握了客戶需求,就等於掌握了行業命脈。但我能給各位的,遠遠不止於此。”
眾人的視線下意識追尋青年,在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屏住了呼吸,被青年的言語牽動。
青年話鋒一轉,問:“客戶為什麽要承擔市場競爭所轉移的風險?尤其當各位的領域升到一定高度,麵對的客戶都是經受過學校和社會的教育,時間一久,必會發現這一點,進而心生不滿,導致生意受損。”
“所以我能為各位提供的,是在項目開始之前,就‘預見未來’的情報,從無到有——你的同行還在跑市場焦頭爛額時,你就已經拿到了所有情報,簽下合同。搶占先機,永遠快人一步。”
青年笑起來:“請原諒,我年輕不知收斂,最愛鋒芒畢露,唯獨不愛競爭。”
“競爭?不,這是零和博弈。贏者,通吃!我很願意和其他行業的各位攜手,祝各位一臂之力。”
他仰頭,高腳杯中的紅酒儘數落入喉中,脖頸修長,喉結滾動。
當青年重新站直身軀,笑著傾斜空酒杯向下看向眾人時,周圍不少人都忍不住自發鼓掌,也有人同樣笑著回禮致意。
晚宴還未開始,青年就已經在等候廳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演講,從一開始進入等候廳時籍籍無名的無人在意,短短十幾分鍾,就成為眾人注視的焦點。
很多人都被他所描繪的未來事業藍圖所打動,年老一點的還穩重,年輕些的已經激動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衝出去連夜加班。
其他人來談生意交朋友,青年卻乾脆來了一場演講,即便演講結束,圍在他身邊的人也一層層沒有離開,不少人都很樂意花費時間和他繼續交談,詢問公司的具體情況,索要聯係方式。
青年笑意吟吟,來者不拒,很快就收到了一遝名片,手機裏又多了很多新朋友。
但在他與新朋友們聊起生意合作時,他身後不遠處的保鏢,卻麵無表情目光沉沉,姿態駭人。
不細看時,與黑色融為一體的保鏢很難被人察覺,像習慣於常年行走於黑夜。他高大修長的身姿淩鬆傲然,黑色西裝考究,甚至比在場一些商人的衣料還要好,合身的衣料更加襯得他肩寬腰細腿長,冰冷沉寂的眼眸鷹一樣掃視全場,掌控戰略製高點。
任何人膽敢輕舉妄動,他都會毫不猶豫出手。
有人好奇又恐懼,被保鏢的氣場震懾不敢造次,連說話聲都不自覺放低放柔。
他們覺得這不像保鏢,反而像自己會在大會堂遠遠看到的人物,不怒自威。
問起,青年卻笑著道:“這位是我的保鏢。畢竟你知道的,生意做大了,總會招人惦記。更何況我的公司實打實為很多客戶賺到了可觀財富,他們的競爭對手難免記恨,欲殺我而後快。”
即便之前對青年的演說尚有疑慮的人,此刻也因為保鏢的存在而逐漸打消了顧慮,在青年持續的鼓動下慢慢深信不疑。
保鏢也有三六九等,一個保鏢都能強到這種地步,他雇主的水平,也可想而知了。
很快,青年所在的沙發,就成為了整個等候廳最熱鬨的地點。
有同一領域的人看到同行向青年走去,也急了擔心對方利用青年的公司攻擊自己,於是更快一步靠近青年主動打招呼。
不論是從眾還是競爭的危機感,都使得青年如同磁鐵般,吸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逐漸進入良性循環。
不遠處,等候廳的酒水吧台前,女人坐在高腳椅上,纖長手指懶洋洋支著臉,看著等候廳的熱鬨,不動聲色的觀察。
她一襲紅裙曳地,肩披白色皮草,頸間鑽石點綴,如盛開的牡丹,慵懶壓製滿池鬥豔春色,美得驚心動魄,強大氣場令想要上前搭訕的人都不自覺止步。
“還真是,出乎意料。”
餘荼眼不錯珠的看著人群中央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低低笑了起來:“祈行夜做的,比我預料中的要好很多,很多。就連商南明也是,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拿祈行夜當搭檔看,配合得如此默契。”
“誰能想到,當年那麽孤傲冷漠的商南明,竟然也有找到搭檔的一天。”
旁邊白翎羽一身漂亮白裙,像跟隨父輩來見世麵的二代,妹妹頭乖巧,天真清澈。
卻在聽到餘荼公然誇獎一個外人時,不快的撇了撇嘴:“新寵物看起來也不太會偽裝,他這麽高調,一定會被徐麗麗的人發現。”
白翎羽笑起來虎牙尖尖:“他一定會搞砸的吧。”
兩人身後,一襲黑的陳默:……收一收,你聽起來很期待。惡魔想法要暴露出來了。
餘荼瞥了眼白翎羽,對她的態度不置可否,並不準備強製自己的部下改變看法。
尊重,不是人給的。是自己爭搶來的。
祈行夜如果沒有能力改變白翎羽對他的態度,那就是他還不夠優秀——還不夠,讓她花費心思和代價,從商南明的機動隊搶到3隊來。
“我倒是覺得,祈行夜很擅長偽裝。難道低調才是偽裝嗎?極度的高調,高調到亮光遮住自己的臉,才是最難但也最有效的偽裝。”
餘荼輕笑,單手撐著臉,懶洋洋搖晃著酒杯:“他現在不就是在身體力行,證明他剛剛那番說法的正確性?情報,最重要的是情報。”
徐麗麗本身就是經商家庭出身,她一輩子都在生意堆裏摸爬滾打,以她表麵身份來看,她大多數朋友熟人,也都是這個圈子裏的。
很多不會被電子記錄的信息,卻會在同一個圈子的人那裏口口相傳。
人總有窺探他人隱私的愛好,喜歡用其他人的經曆故事滿足自己的八卦。傳得最快的,總會是壞消息。
世上沒有全然不透風的牆,徐麗麗那些不為人知秘密,卻有可能被在場這些人中的某個知道。
祈行夜打入其中,深入“臥底”,遠比在旁邊呆瓜一樣坐著能得到更多消息。
“就是難為他了,半死不活小偵探社,都能被他說得天花亂墜,大有世界級跨國公司的架勢。”
餘荼挑眉:“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細,我都要相信了。”
祈行夜的風姿,實在是唬人。
尋常人說謊,尤其是彌天大謊,都會不自覺心虛沒有底氣。但祈行夜就算說自己是宇宙總統,都能一副驕傲自信的模樣,看不出任何問題。
連調查局常年與死亡打交道的人都能被祈行夜騙得一愣愣的,更何況這些人?尤其是祈行夜曾經的委托客戶裏,本就有各行各業的人,讓他有機會揣摩自己的學習模板,複製粘貼到自己身上。
白翎羽不快的撇了撇嘴:“那有什麽?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孫行者這樣的就是鬼中厲鬼,隊長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
身後充當保鏢的陳默想了想,覺得還是提醒下,那位叫祈行夜,不是孫行者。
卻聽白翎羽道:“你看陳默就很好,從名字到性格都是個好男人——他這個啞巴乾脆都不說話的。”
陳默:“…………”
他默默仰頭,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插話為妙,免得引火燒身。
餘荼輕輕笑起來,鮮紅蔻甲慢慢沿著高腳杯杯沿畫圈:“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謊言也是如此。如果祈行夜真的能騙過全世界,那世界就會是他的,這也是他的能力。”
公序良俗在她這裏,不過是虛構出來的線,用來操控可憐可悲的提線木偶。
她笑著,眼波流轉:“如果祈行夜能騙過我,3隊送他又何妨?”
白翎羽愕然,隨即看向祈行夜的目光更加不爽:“嘖,討厭的祈猴子。”
陳默:……你這不是知道他姓什麽嗎。
一個隻有一名員工的小“公司”,經過祈行夜的口,就變成了高大上的危險神秘,連這些常年在生意場裏打滾的人一時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年輕人嘛,就要這種不管不顧的衝勁,才能在生意場裏打下江山來。況且人家一開始就說明了他就是要年少輕狂,倒也是真誠。要是年紀輕輕就沒了事業野心,那還做什麽生意?回家種紅薯算了。
圍繞在祈行夜身邊的人們並不在意,甚至興致勃勃的和他談起了自己的公司。
成功刷色混進圈子裏的祈行夜表麵笑眯眯,內心瘋狂尖叫:好有錢,這人好有錢!這群人好多錢!
想起他半死不活的小偵探社,全靠鬨鬼才勉強付得起房子錢的小老板,不由抹了把辛酸淚。
他忽然敏銳察覺到,在人群中有格外不同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冰冷,危險,充滿殺意。
不同於生意人對金錢有所圖,調和,平息。那視線的主人,是真的想殺了他。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
一眼便看到了吧台前氣呼呼雙臂抱胸的妹妹頭白裙女孩。
祈行夜挑眉,若有若無的視線瞥向身後假作保鏢的商南明。
商南明默契抬頭,隨即彎腰在他身邊耳語:“白翎羽,3隊,拆.彈及爆.炸頂尖專家,武器專家,氣動力學博士學位。轉正同年被選入3隊至今,能力優異,脾氣不好。”
祈行夜仰頭,笑著低語:“有能力的人會擁有天然的特權,脾氣壞也不是什麽毛病,正常。”
他隨即起身,抬手係上西裝扣子撫平皺褶,向身邊眾人點頭致意,笑吟吟道:“諸位,恕我失陪。”
不遠處,讀出祈行夜唇語的白翎羽:“…………”
她不可置信扭頭看向陳默:“你看到了嗎?祈行者罵我是正常人!”
陳默:你這不是又多記住一個字嗎?
餘荼看著祈行夜徑直朝著她們的方向而來,仰頭飲儘杯中酒,向酒保勾了勾手指:“上烈酒。”
“既然要大鬨天宮,怎麽能沒有酒助興?”
她笑意吟吟,水晶燈的光亮落進她的眼眸變作一片星河。
酒保愣愣紅了臉,奉上酒後逃也是的離開。
白翎羽則陰惻惻的看向祈行夜,不等他靠近,雙手已經摸向自己的裙擺下。
白色羽毛蓬蓬裙,最適合藏武器。裙子
祈行夜餘光瞥過,迅速長腿一邁,先一步按住白翎羽的手。
“沒想到3隊的同事這麽熱情,竟然為我準備了這麽隆重的歡迎會嗎?不過,煙花就不必了。”
他笑著彎下腰,近距離注視白翊羽,沒有放過她每一個神情變化:“我應該不必再自我介紹了?白翎羽小姐。畢竟對討厭的人,大家總是記得格外清楚。”
白翎羽憋氣,猛地前傾向前砸向祈行夜。
他卻早有所料般迅速後退,一個旋身已經坐到餘荼另一側的高腳椅上:“餘荼小姐,怎麽樣,對晚宴有什麽想法嗎?”
白翎羽用力之下卻撲了個空,差點衝向地麵。
陳默迅速出手,抓著白翎羽的頭發將她扯了回來,猛然發力之下,她後仰過分,肩胛骨“砰!”的一聲撞在了木質吧台上。
聲音之清脆,令人牙酸。
白翎羽卻像早就習慣了疼痛一般毫不在意,隻回頭恨恨:“你下次能不被換個地方抓?抓頭發?想死嗎。”
陳默:“……抱歉。”
你又沒有提前說,救人不能拎著頭發救。
白翎羽看出他在想什麽,咧嘴一笑:“你最好沒有需要我救場的時候,不然就抓著蛋拽你回來。我可以拆別的彈,也可以拆你的,對我沒區別。”
陳默:“…………”
“抱歉。”
這次非常誠心實意。要不是場合不對,已經想要向菩薩懺悔了。
白翎羽沒忘記是誰讓她在隊長麵前丟臉,陰沉看著祈行夜直磨牙。
但祈行夜的注意力卻已經轉到了案件上。
“徐麗麗化名的企業家李麗,如果隻看她在商業上的手段,確實是個能人。很多人提起她,就算是她的對手都很佩服她。”
祈行夜向餘荼說起自己剛剛的發現:“但這也導致了另外一個問題——想要從這些人裏分辨出誰是追隨者,更加困難了。”
以過往資料裏記錄的追隨者狂熱,祈行夜不相信在徐麗麗公開露麵時,追隨者們會任由徐麗麗一人在外。
不論是保護,還是因為狂熱而想要殺死徐麗麗,追隨者們都會像飛蛾撲火一般衝向徐麗麗所在之處。
他們想要與徐麗麗交談,靠近她,感受她,被她教化,然後,成為她。
雖然留給祈行夜閱讀資料的時間很短,但他還是根據從前的檔案,做出了對徐麗麗及其追隨者的分析和人格描繪。
“等徐麗麗一到場,主要觀察任何避開人群靠近她的。有可能是服務生,路人,當她離開會場的時候,更要密切關注。”
祈行夜提出自己的想法:“她身邊極有可能有相熟的追隨者跟隨,已經獲得她的認可留在身邊,當新的追隨者出現,試圖靠近她,這些人就會被激怒,不論他們偽裝的多好,都會在危機感之下現身。”
像侍奉蟻後的雄蟻,老的總會忌憚新的,不願被取代。
想要殺死徐麗麗,首先就要突破她身邊的重重保護,解除追隨者阻礙。
如果能確定那些人的身份,就能調虎離山,等徐麗麗得不到援助,就可擒王。
餘荼眯著眼眸輕啜杯中烈酒,沒有回應。
白翎羽質疑:“你會不會把這群人想象得太有規則性了?徐麗麗那些家夥是不是人都是個問題,你真以為他們有人性?”
她皺眉,嫌棄道:“沒有人培訓過你嗎?真不知道總部那些廢物到底都在乾什麽,怪不得現在的調查官越來越垃圾了。”
祈行夜並不惱,隻笑著道:“這是我的行事風格,你們3隊有你們的,我也有我的,白翎羽,你隻是暫時共事的同事,你可以不采取我的方式,但請別妄想改變我。如果我隨波逐流,泯然眾人失去棱角,3隊也不會找上我。”
“本應該最無視規則的一群人,卻在和我談規則?”
他輕嗬了一聲,看向白翎羽的眼神冰冷:“別人告訴世界儘頭是堵牆,你就乖乖被圈養在豬圈裏嗎?不試試,怎麽知道那到底是牆,還是謊言。”
“失陪。”
祈行夜轉身離開,麵容冷肅,眼眸明晃晃帶著失望。
刺傷了白翎羽。
“你回來。”
白翎羽不爽:“連具體實施方案都不說,怎麽能讓我相信你?你說完再跑。”
薑太公釣魚。
餘荼挑眉。
祈行夜背對著幾人,笑得意味深長,轉身時卻神情自若,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在祈行夜將自己的計劃方案與餘荼等人討論,也讓原本毫不在意祈行夜的白翎羽成功被吸引,一直聽的專注,試圖從中挑出他的錯誤,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僅記住了對方的名字,甚至連關注都一直落在對方身上,節奏被祈行夜帶著走。
“3隊這次是四人出現場,其他人在忙其他案子,0199就我們幾個,考慮到徐麗麗的追隨者眾多,野火殺不儘,所以才請最近名聲最盛的祈偵探來幫忙,想要找到方法,同一時刻剿滅所有追隨者。”
看到隊員們都接受了祈行夜,餘荼欣然點頭,這才正式開始與祈行夜交談並交換案情意見,將他接納為自己的一員。
“最重要的——祈行夜,你要看清楚,這群人中,有一些,已經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