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深信不疑。
死訊的痛苦中,也有了些許慰藉。
“不管做調查官多少年,最難的都是和家屬見麵。”
晉南傷感:“專員的工作,也不好做啊。他比我見過更多這樣的場麵。”
祈行夜沉默一瞬,拍拍他的肩膀,什麽都沒說。
晉南還想要問什麽,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商南明身姿帶風邁開長腿走進辦公室,一眼鎖定祈行夜:“你說,誰給你打了電話?”
晉南立刻站起身敬禮。
跟在商南明身後的楓映堂打了個眼色,晉南和秘書趕緊離開。
辦公室大門反鎖,隻剩兩人。
祈行夜將經過一五一十重述,沒有改動一個字。
“但她並沒有和我說太多,隻是把資料給了我。”
他前傾,將終端遞給商南明:“案件編號,0199。我大致看了眼,不像其他汙染案件,反倒更像普通案件的描述。”
案件編號0199,主要狙殺目標,徐麗麗,女,三十九歲。最後出現地點,津門。
罪名,連環殺人,教唆模仿犯罪。直接導致死亡,28人。間接導致死亡,286人。
次要狙殺目標,徐麗麗所有追隨者。
罪名,連環殺人。直接導致死亡,286人。
資料裏清晰全麵的羅列了受害者檔案,受害時間地點方式。
照片上死相猙獰血腥,令人感到不適。
但無法說服祈行夜。
與其說這是汙染案件,更像是重案組負責範圍。資料裏也沒有更多的汙染相關描述,汙染源,縫隙,汙染粒子效果,等級……這些對於汙染案件最重要的要素,無一出現在資料裏。
商南明垂眸,仔細閱讀後抬頭:“是特殊汙染案件。”
祈行夜挑眉。
“你應當已經知道,3隊是影子隊伍,他們並不經手尋常案件。”
商南明平靜:“他們隻負責,無法在規則和分級下解決的事情。案件唯一結局,就是死亡。”
不同於尋常案件會將汙染物拘束,關押在總部監獄中。
3隊,隻殺不渡。
汙染粒子無法清除?那就打到汙染物再無反抗之力,一拳不夠就一萬拳,一槍殺不死就一萬發。
打到汙染物徹骨畏懼人類,讓這些沒有神智隻遵循原始肉弱強食的怪物,主動逃離人類的世界。
這就是3隊的行事風格,唯一的任務方式。
“不論是縫隙還是汙染源,對他們而言,都沒有意義。調查官之所以在乎這些,是因為它可以幫助調查官以最小的傷亡,最快的速度解決案件,將汙染物帶離人群聚集地,終止影響和死亡。”
但在絕對的力量之前,這些重要因素對戰局的影響,微乎其微。
3隊不需要知道汙染是什麽。
他們隻需要知道,地點,人物。
然後是以死亡終結。
“會轉交到3隊手裏的案件,都是各個機動隊無法解決的未結案件,或是被發現時已經太遲,發展成為普通調查官難以處理的危險級別。”
商南明道:“這些案件不會在調查局正式文件中留下痕跡,沒有任何電子資料,隻有唯一一份紙質案件完結報告,被保存在局長小組檔案室,連副本都不會有。”
“也正因為此,3隊解決案件不受任何規則的限製,對他們的唯一要求,就是——解決。”
無所不用其極的解決問題,不問過程,隻問結果。
能遞送進3隊手裏的,已經是用尋常方法無法解決的困難事件。
比如眼下的0199.
人類社會,如何對待連環殺人犯?
開庭,判決。有的國家地區,甚至連死刑都沒有。
但對3隊,他們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解決。
不論那是什麽,沒有人會知道,也無人過問。
“你可以稱他們為,合法的法外之徒。”
商南明淡漠道:“調查局局長最高權限,直接賦予他們審判死亡的權利,為保護生命而逾越規則的狂徒。”
“這些案件,以及這些調查官,是調查局的‘月球背麵’。”
商南明:“如果有人問起,甚至調查局之外任何機構和權限想要對調查局進行徹底審查,他們能拿到的,也隻有“3隊”這個編碼。至於隊員人數,身份,經手案件,結果……查下去,隻有空氣。”
“我們的回答是:不存在。”
祈行夜微微睜大眼眸,因商南明的話語而心跳逐漸加快,呼吸急促。
他能察覺到自己脈搏的加速跳動,血液直衝向四肢百骸,連牙齒都在顫抖著相撞發出聲音。
那不是恐懼。
是對於強大獵物的狩獵本能,腎上腺素飆升的狂熱興奮。
祈行夜前一刻還懶洋洋的眼眸,此刻明亮如刀鋒出鞘,渴求一戰。
商南明將祈行夜的狀態看在眼裏。
他眉頭微皺:“我並不讚同,幫助3隊。3隊一共十二人,但沒有任何一個簡單。”
祈行夜卻慢慢笑了起來:“所以那位隊長才會給我打電話,而不是你。並且連資料都一並發過來了吧?”
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3隊隊長的意圖。
那位隊長很清楚,商南明會毫不猶豫拒絕她,因此先下手為強,挑了對調查局了解並不深入的祈行夜,並且不由分說發過來資料,不給商南明任何拒絕的機會。
如商南明所說,3隊經受的案件皆是絕密。
而按照調查局的規則,隻有參與案件的調查官能獲取案件完整資料。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不接也不行了吧。”
祈行夜輕笑:“這不是很有趣嗎?商長官也可以和故友敘舊。”
商南明:“3隊隊長並非故友。”
他脫去製服外套,卷起襯衫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上一次我與3隊隊長共事,一同處理A級案件,她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臂上,蜿蜒的疤痕猙獰。
在科研院遠超常人認知的科技支持下,疤痕已經淡到模糊,卻無法徹底清除。
足見當時受傷時,這道傷有多深。
商南明:“她計劃劃破我的動脈放血,做誘餌吸引汙染源。”
如果不是商南明本身也有不俗的戰鬥力,堪堪擋下那位隊長一擊,沒有讓她的計劃順利實施,恐怕,他現在已經被掛在調查局的勳章牆上了。
商南明說起當時的驚險,神情淡漠:“她將結果論信念貫徹到底——隻要達成目的,中途可以犧牲任何人。不論是普通人,調查官,同事,還是她自己。”
隻要不令災難蔓延,任何個體都可以死亡。
如果說其他機動隊的調查官們,確保的是普通人的生命生活不受威脅,那3隊,確保的就是人類存續。
個人的生死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隻要人類這個整體繼續向下繁衍生息,不會滅亡,就足夠。
祈行夜倒吸一口涼氣:“哪來的戰鬥瘋子!”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不正常的了,沒想到還有3隊這種存在!
“CD5250案件如果不是擴散太快,並且一開始就被遞到了你手裏,進入調查局視野而被立刻定了案件編號,劃入檔案,按照往日經驗,它也應該被交到3隊手裏。”
商南明道:“在他們那裏,李行及其家人連進入審判流程的機會都不會有。”
李行會被3隊認定為高度危險人物,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擊斃。
當然,一切都是暗中進行。
3隊從不出現在光明中。
祈行夜倒是覺得李行現在的下場也不錯。
“鍘刀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才最有趣。”
他單手撐著臉,笑著感慨:“3隊哪裏是洪水猛獸了?分明是善良小可愛嘛。”
商南明見勢不對,果斷:“所以,拒絕3隊的案件。我可以向局長……”
“那我們還等什麽!快!現在就出發去津門吧!”
祈行夜猛地站起身,興奮到難以附加:“她發來的時間是晚上9點,津門飯店,怎麽能讓女士久等呢?我們現在就動身,還可以有時間調查下到底是什麽情況,提前做做功課。”
“天呐!她太有趣了,我有預感,這次和3隊的合作一定非常合拍!”
祈行夜:“這簡直是最棒的案件——你之前怎麽不說?早知道我不應該和你搭檔,應該去3隊的。”
他看起來遺憾得真心實意。
商南明眼眸瞬間陰沉:說了很多,都起了反效果。嘖。
不給商南明反駁的時間,祈行夜已經風一樣衝去後勤部領取裝備,準備按照隨資料一起送來的時間地點赴約。
良久,楓映堂才敲門:“長官?”
“嗯。”
商南明看向走進來的楓映堂:“他決定接受3隊的案件協助申請。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回來,預算會議就由你代替參加。”
楓映堂剛準備點頭,就聽商南明繼續道:“不論3隊拿到多少預算,記得劃一半進機動1隊。”
商南明眉眼平靜,看不出喜怒:“請機動1隊幫忙,很貴。”
楓映堂:…………
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到被3隊威脅的未來了。或許哪天一睜眼,就能看到3隊隊員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商南明本已經走向大門,卻又在門口頓住腳步,轉身問楓映堂:“你認為,我和3隊,誰更適合祈行夜?”
楓映堂:……?這是什麽問題?
他錯愕一秒,隨即猛地反應過來商南明要扣3隊預算的真實原因——3隊想從長官手裏搶人啊!
楓映堂:“除了機動1隊,祈偵探哪裏都不適合。在長官的英明領導下,祈偵探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力量。”
商南明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但直到他離開很久,楓映堂才終於能鬆了口氣。
“3隊,竟然要搶祈行夜嗎?”
楓映堂皺眉:為什麽?
但不論原因究竟是什麽,楓映堂忽然有了危機感。
開玩笑!祈行夜可是長官專門開會搶來的壓寨夫人,怎麽可能讓3隊搶走?
別的機動隊別想覬覦他們家祈偵探!
楓映堂打給財政伍長官,笑眯眯聲音清爽:“伍長官別來無恙?3隊欠1隊錢,正好就從預算上扣吧。”
伍長官:“?”
現在圖窮匕見都沒有地圖了嗎?楓副官到底經曆了什麽,聽起來很生氣啊。
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還有機動1隊的調查官們。
等在商南明辦公室前的人們撲了個空,他們麵麵相覷,滿頭霧水,不明白商南明怎麽會在這種重要的時候離開。
1隊已經這麽有錢了嗎?連明年預算都不在乎了?
楓映堂笑著擋在辦公室門前:“抱歉,無可奉告。”
重要?能有祈行夜重要嗎?長官要是不追出去,機動1隊都要被3隊偷家了!
隻有羅溟,皺緊眉頭豎紋更加明顯。
徐台硯拍了拍他的肩膀:“羅,你在擔心長官?就算真的是因為3隊,長官也不會吃虧的。”
商南明隻對祈行夜講述了那起事件中的一半。
他隻說了自己被3隊隊長毫不猶豫的利用並受傷,卻沒說,他同樣坑了3隊隊長,讓這位堪稱戰鬥機器人的存在,也不得不臥床休息了幾天。
——但成功贏得了祈行夜的心疼同情。
將白另一麵的黑,藏得滴水不漏。
不過機動1隊內一些老資曆的調查官卻是大概知道這些事的,比如徐台硯。
他笑得輕鬆,道:“這次3隊隊長應該沒辦法坑商長官了,我還沒見過誰對上商長官,能討得了好。”
旁邊的楓映堂:所以3隊隊長這次學聰明了,改變戰術先下手為強,直接從長官手裏搶人。
羅溟卻並未因此而放鬆:“不。”
他眉頭緊皺:“我擔心的不是商長官,是祈行夜。”
“很有可能,3隊的人根本就沒有找商長官,而是曲線找上了祈行夜。”
新人,總是一個團隊中的最薄弱處。
羅溟不掩飾自己的擔憂:“要麽3隊殺了祈行夜,要麽祈行夜殺了3隊。不論哪個,都算不上好結果。”
徐台硯:“!!!”
“你說什麽呢?太可怕了。”什麽恐怖故事!
但不論家裏人如何擔憂或揣度,當事人都絲毫感受不到這些複雜情緒。
祈行夜想要去郊遊的小朋友般興奮,迫不及待想穿越到約好的時間地點,商南明想要讓他平靜下來都不管用。
鑒於這次未記錄案件的危險程度,兩人並沒有帶上明荔枝。
本來寬敞的越野車裏,箱子摞到通頂,就連後座椅上都堆滿了特製沉重箱子。
除了必備的裝備和醫療用品之外,新增加的箱子,全都是槍.支.彈.藥,冷熱武器俱全,完全是一個移動軍.火.庫。
如果有任何人此時想要開箱檢查,一定會被車內的武器數量震驚。
這次的物資是由商南明決定的,他深知3隊的行事風格。
隻攻不守,以攻為守。
與其帶什麽拘束箱醫療箱,不如多帶兩杆.槍。
當商南明第二十三次將過於興奮的祈行夜按回副駕駛時,他不由得懷疑這個決定的正確與否——祈行夜原本打起來就以傷換傷的瘋,真的不會被3隊影響得更瘋嗎?
“隊長,商南明真的會來嗎?他不喜歡我們。”
梳著妹妹頭的乖巧女孩走過來,手裏還拎著一人的腳,任由對方如何怒罵求饒,都將其拖拽在地,留下長長痕跡。
輕鬆尋常得像在拽一隻毛絨兔子的耳朵。
女人漫不經心扯下死人衣服,擦拭手上鮮血:“我為什麽要在意商南明?”
“我邀請的,是祈行夜。而他一定會來。”
那是同類之間的嗅覺感知,同類人的互相吸引。
她知道,祈行夜和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
是野獸。
人的皮囊下,有一顆叫囂著瘋狂和血腥的心臟,嘶吼不可束縛。
“祈行夜,應該是3隊的人。隻不過商南明運氣好了點,比我們早去一步而已。”
女人輕笑:“祈行夜和我們一樣,是為汙染戰場而生的。”
死神,惡魔,屠夫,劊子手,懲戒者……不論敵人們怎樣稱呼他們,女人清楚,他們的本質從未變過。
——死亡。
祈行夜同樣如此。
隻不過被關進名為商南明的動物園裏,被規則束縛,可憐的野獸。
“聽說,祈行夜的體質很有趣。”
女人輕嗬一聲:“商南明以為,封了他的檔案,掩蓋他的體質報告,就沒有人知道了嗎?”
“無謂的過度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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