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的經曆讓羅溟懷疑,CD5111案件也是如此。
“你等等,我去看一眼——這兄弟還在嚎呢,我看不見它的臉在哪。”
祈行夜邊說著,就已經輕手輕腳靠近走廊另一端的汙染物,用手中長鋸撥動汙染物擴展得到處都是的“身軀”,試圖讓它翻個麵,正臉對他。
羅溟:“……你還敢靠近汙染源!”
這絕對是他帶過最不聽話的!
汙染物吃痛,不斷蠕動,還真的逐漸被祈行夜翻麵,原本是臉的地方正對向他。
光亮之下,這一次,祈行夜終於看清了汙染物的“臉”。
即便撕扯嚴重,被青黑色血管和粘液覆蓋,難以辨認原本的模樣,但祈行夜還是憑著零星的五官細節,認出了這是哪一具死屍。
或者說,哪兩具。
它有三隻眼睛,兩個鼻子,兩張嘴被粘連在一起組成了古怪形狀,耳朵也揉成一團,分辨不出誰是誰,像兩張臉靠近後被粘在一起,五官融化又重組。
但在自殺案中,有一起,是兩人一同死亡。
那是一對小情侶。
家長不允許談戀愛,於是兩人從高橋一躍而下,砸進秋日冰冷的河水裏。
被找到時,兩人依舊被校服擰做的繩子連在一起,緊緊抱著彼此,已經嚴重腐爛的屍體骨與肉粘連難以分開,就連其中一人的眼球,都是在另一人的眼眶裏找到的,腐爛後脫落的肉塊分不清誰是誰,讓他們連成一體。
前來認屍的家長崩潰,大罵哭嚎,彼此責怪另一方家長甚至動手,兩家鬨得不可開交,屍體也沒領回去,一直孤零零躺在停屍房裏。
直到汙染發生。
成為汙染物時,竟然也在從停屍格離開後,重新融為一體,不知是誰吞噬了誰,它們變成了同一個怪物。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後立刻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告訴羅溟。
“你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說:“當時的七具屍體裏,除了已經被我們找到的,其他可能都是汙染源的一部分。”
羅溟:“已經派調查官往你那去了,它是去找汙染源李李的,被吞噬和搶奪本能支配的汙染源很危險,它會為了成為最後唯一一個汙染源不顧一切。”
“在其他人抵達之前,你最好離……”
話沒說完,祈行夜掛斷。
羅溟:“…………”
他咬牙切齒,力道之大快要捏碎終端:“掛我電話?!”
旁邊的安可膽戰心驚,嘖嘖稱奇:“祈偵探,真勇敢。”
羅溟瞬間橫掃過來一眼。
安可瞬間竄出去:“我也去祈行夜那幫忙!”
羅溟卻在下達命令之後,忽然想起什麽:“去那個學生家確認情況的專員呢?他的報告在哪?”
“還有調查官,沒人先期去調查嗎?”
旁人麵麵相覷,都搖頭說沒看到。
“奇怪,還真是,怎麽一直沒人報告?”
有人嘟囔:“我們派人去了啊。”
不好的預感劃過羅溟心頭。
專員和調查官先後抵達,卻都沒有匯報,接連失聯……
手機在響個不停,又被祈行夜掛斷,最後乾脆靜音不理。
羅溟想讓他撤退到安全地帶,但與調查官打交道到現在,他已經摸清了這些人的行事風格——隻要稍有退縮,從汙染的世界離開,就不會再有第二次被允許進入的機會,任何的動搖和錯失,都將永隔。
祈行夜不想被保護在安全的世界,他想要更近的接觸和深入。
他仰頭看向汙染物。
汙染物渾濁的眼睛裏早已沒了光亮和溫度,墮化來得輕而易舉,它隻能被稱為怪物,另一個物種的殺戮者,而不再是人類。
它已經逐漸從祈行夜造成的痛苦中緩過來,並且被疼痛激怒後更加具有攻擊性,無數血管甩在半空中像是長鞭,發狂般抽打牆壁石塊迸飛,又被蔓延的粘液吞噬。
汙染物發現了祈行夜。
它憤怒嘶吼,衝向祈行夜,所有血管都在向他奔湧,團團圍住。
祈行夜並沒有選擇正麵迎戰,在大致估算了下自己的殘餘體力後,轉身拔腿就跑。
身後的怪物緊追不舍,那些鞭子般的血管幾次都差點抓住祈行夜,纏住他的腳踝手臂,但又被他手中的長鋸切割開,踉蹌向前。
逃命中,他依舊沒有放棄對四周環境的觀察,看過的資料在腦海中閃現。
學生的家在十八樓,現在是十樓。汙染物也清楚它的目的地在哪,它在努力向學生家靠近,那裏是目前最大的汙染源所在。
也就是李李和學生屍體融合後的怪物。
祈行夜果斷往樓上跑,引著身後的汙染物去找對手。
他打不過,但是另外一個可以啊!
期間有人聽到走廊響動,大罵著沒素質就要開門查看。
祈行夜眼疾手快,那人剛開了條門縫,立刻就被他摔門回去,“咚!”的一聲砸在那人頭上發出脆響。
祈行夜:“咳,這真不是故意的。”
他揚聲提示:“你家樓上抓殺人犯呢,別出來!”
剛要推門的大哥:“…………”
默默縮了回去,並好奇從貓眼往外看。
然後,一顆青白渾濁的眼珠猛地對準貓眼,占據了全部視野。
大哥:“!!!”
祈行夜見汙染物作勢要停下,趕緊折身衝向汙染物,拽住它的血管就繼續往前跑。
本來在追殺泄憤的汙染物:“???”
就算它沒什麽神智,也覺得這情況不太對——哪有胡蘿卜拽著驢跑的?
祈行夜才不管汙染物想什麽,他現在就一個任務,讓競爭者同台打擂。
漁翁之心,昭然若揭。
好在比起好奇心旺盛的鄰居,祈行夜更拉仇恨值,汙染物一分神,就被他用長鋸抽幾下,汙染物勃然大怒,又繼續追殺。
等終於爬到十八樓時,祈行夜後背的襯衫都被汙染物異化的血管抽成了爛布條,露出漂亮緊實的背肌。
祈行夜背後涼颼颼的。
但他更心疼衣服。本來就沒幾件衣服,這下本就不富裕的財政情況更雪上加霜了。
眼看著資料上的門牌出現在眼前,祈行夜還不等站穩,就果斷拍門,然後腳下方向一轉,歪向了旁邊的電梯。
沒有專員和調查官的前期報告,學生家裏目前的情況並不明朗。
祈行夜在賭,賭汙染物既然能找到這裏,就是因為被汙染的學生跑回家了。他在賭有人能應門,讓兩個汙染源見麵。
但他剛剛為了讓汙染物不注意到旁邊人家而拉的仇恨,似乎努力過頭了。
沒什麽神智的汙染物現在完全顧不上什麽其他汙染源了,行動隻有一個想法:把這個該死的可惡挑釁者吃了!
祈行夜:“…………”
“臥槽大哥你醒醒!旁邊有肉不吃你來吃我這個配菜?”
他不可置信:“旁邊的汙染源不香嗎?”
衝過來的粘液回答了這個問題。
好在祈行夜剛剛按下的電梯已經到了,他敏捷往後一躲,電梯轎廂相當於延長空間,堪堪讓他避過了粘液。
而砸門的巨大聲音,也讓房間裏的人前來應門。
出現的,卻是女性身影。
祈行夜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那是學生的母親。
竟然在家?!
他心裏臟話呼嘯,但還是從電梯裏衝向學生母親,想要將她保護在身後。
可下一秒,門後另一道聲音傳來。
“外麵的人快離開!這裏已經被汙染了,是巢穴!危險,會死!”
調查官的嘶吼聲和血腥氣,一起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下意識抬眼,就看到門後溫柔端莊的女性,竟然瞬間如太陽下的冰淇淋,粘稠融化,從一個人變成了一灘油脂和漂浮其上的人皮。
變形的人皮,順著門檻流淌,在觸碰到走廊地麵的瞬間,像是兩隻公鹿確認到了彼此的存在,殺意碰撞拔高。
厲風從門內吹刮而出,大門重重摔在牆壁上,無數青黑色血管奔湧而出,衝向走廊上的汙染物。
剛剛還想要殺死祈行夜的汙染物,立刻就被房門內汙染源的氣息吸引,它發出憤怒嘶啞的怒吼聲,龐大粘稠的身軀衝向那一團血管,撕扯擴展的人皮將血管一口吞下,反將汙染源李李的一部分吞噬。
房門內的汙染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是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勁敵。
藍色出現在祈行夜的視野內。
那曾經是監控鏡頭下的藍色隔離衣,但現在,它隻是一團臃腫龐大的爛肉粘液,隻有頭顱的地方,還勉強維持著學生的麵孔。
祈行夜看到,李李的頭顱也融化在了汙染源胸前,還有其他的臉。
資料中學生的父親,還有在門前化成油脂粘液又被汙染源快速融合的母親。
學生死亡後不願領他回家的父母,現在以另外一種方式,和他“團聚”。
幾人完全融合成了同一個怪物。
但不知為何,汙染源的異化程度竟然沒有上門的汙染物深,在汙染物吞噬了無數磚石雜物的龐大身軀麵前,汙染源甚至顯得有些嬌小。
一團人體雜亂組合,手臂接連肋骨,腳下是頭顱,像抽象派畫家筆下的怪誕荒謬。
祈行夜甚至有些擔憂,該不會汙染物會順利吞噬了汙染源李李這一團,然後更加壯大吧?
他是想做得利的漁翁,而不是送外賣上門啊!不對,是把客戶送給外賣吃了!
餓死了麽·反向投喂·祈行夜:淦!
他眼不錯珠的緊盯著兩個怪物,將自己緊緊貼在電梯旁邊的牆壁上,準備見機行動。要是打不起來,他就挑釁一下,要是打得太狠……希望電梯能讓他及時跑路。
祈行夜對自己招人恨的這方麵,還是很有自信的。
好在汙染物並沒有智慧,隻知道吞噬,它立刻衝向汙染源,一口吃掉了對方的一部分。
剛剛好是學生母親的人皮。
這激怒了汙染源,它快速衝向汙染物,兩者在走廊上轟然衝撞。
力量波擴散而去,整棟樓都在顫抖。
祈行夜一個趔趄,趕緊趁著現在汙染源不關注他而衝進房門,偷襲敵後。
房門後的景象,讓他愣了下。
外勤的深藍色夾克殘破,沾滿粘液扔在地麵角落裏,而地麵上鮮血淋漓,牆壁上還流著彈孔和刀痕,窗戶玻璃碎裂,冷風呼嘯,發生過激烈戰鬥的狼藉。
祈行夜認得那夾克,是專員的外勤製服。但現在這模樣……他的心臟沉重,對專員的下落並不抱有希望。
但還有另外的調查官活著。
房子不大,祈行夜很快就在廚房地麵上找到了一位調查官。
對方受傷很重,四肢俱斷,防護服破裂,指示標已經鮮紅,但還活著。
他愕然看向祈行夜,本皺眉想讓無關市民立刻遠離危險,卻在祈行夜自我介紹名字後愣了下:“你是商長官看重的那個?”
祈行夜自豪的欣然點頭:“我這麽優秀的私人偵探,被人看中也是常事啦,不值一提。”
沒接觸過祈行夜的調查官:“……?”
有了商南明這個擔保,祈行夜也不必再多費口舌,迅速取得了對方的信任,立刻上手簡單處理對方的傷勢,用廚房裏的菜板等物當做骨折夾板,又找出繩子將調查官捆好,試了試承重。
調查官聲音驚恐:“!!你乾什麽?”
“你傷得太重了,汙染源隨時有可能回來,我沒時間看顧你。”
祈行夜語速極快:“我必須把你送出去。”
他自己的防護服已經在鑒定中心時,給了受傷的同事,身上沒有更多能保命的東西給眼前的調查官。
調查官並不想離開,拚命看向學生房間的方向:“那邊,看到了嗎?那是汙染源的巢穴!我搭檔還在裏麵,他是為了救我,我不能……”
“也交給我。”
祈行夜抱著調查官站起身,果斷走向陽台。
隔壁鄰居聽到聲音,正好在自家陽台伸頭望來。
結果就看到祈行夜抱著個渾身是血的人走出來。
鄰居:“臥槽殺人了!”
剛想張嘴拜托的祈行夜:“…………”
“算了,你要這麽理解也行。”
祈行夜將懷裏的調查官托舉向鄰居,笑著威脅道:“你要不把他接過去,然後再報警,我就殺了他哦。”
鄰居:“!!!”這年頭殺人都這麽囂張了嗎?!
調查官:“…………”心情複雜。
祈行夜深知很多人都會在幫助他人這件事上猶豫。但如果是生死危機,卻也會挺身而出,不顧自身。
他的威脅起了作用。
鄰居連思考都不必,拚了命趕緊從陽台隔斷上把調查官拽了過來。
祈行夜原本捆住調查官是想要把他送到樓下陽台,此時也方便了力氣不足的鄰居,讓調查官得以暫時安全。
他將自己的手機扔了過去:“裏麵有羅溟的電話,你打給他,情況你自己和他說。”
說罷,不等調查官再試圖說什麽,祈行夜已經轉身。
徒留下鄰居目瞪口呆:“臥槽這年輕人!這殺人犯,太囂張了!”
氣憤之下,果斷報警!
正中祈行夜下懷。
這是定位。他沒時間,但鄰居會幫他詳細將位置和情況傳遞出去。
調查官眼神複雜,半晌,歎了口氣,拜托鄰居幫他撥通了電話。
幾十個未接電話後的羅溟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但對麵卻沉默一瞬後,遲疑著問:“是,羅溟隊長嗎?”
羅溟什麽時候脾氣這麽爆裂了?不是冰箱性格嗎?
羅溟:“祈行夜呢!讓他滾過來接電話……你,等等!”
他迅速向旁人確認了一下去往學生家的調查官,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隨即驚愕:“怎麽是你?”
他意識到了問題,瞬間嚴肅:“支援已經在路上了。你把現場情況告訴我。”
調查官將汙染源巢穴以及自身遇險的事說出,苦笑道:“祈行夜,他把我送出來之後,自己又回去了。還有另外一位同事也在巢穴裏,生死不明。”
祈行夜,在獨身逆行。
即便麵對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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