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不孝。”
那人沒有皮膚,隻有裸.露.在外的血肉連著筋骨。
他聲音嘶啞:“我來,接,母親,我,謝,接母親,團圓,母親……”
他像個壞掉的留聲機,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顛三倒四組不清詞匯,反複卡頓在“母親”和“團圓”兩個詞上。
血線順著地麵向護士蔓延,包裹她的鞋一直向上,糾結成一團紅色蚯蚓般,將她牢牢包裹其中,眨眼間已漫過腰部。
護士猛地回神,死亡的恐懼無與倫比,她劇烈掙紮起來,試圖呼救。
但就在她張嘴的瞬間,血線卻從天花板垂下,迅速猛衝進她的嘴裏,順著食道一路向下,擠破胃袋紮根腹腔又纏繞其他臟器。
護士驚恐瞪大眼睛,疼痛和恐懼令眼淚順著臉頰流淌,她的掙紮和絕望都被血線囚困在陰影中,無人知曉。
“謝謝,你……”
漫長的卡頓後,那人像是終於找回了聲音,聲帶卻詭異嘶啞,不似人類。
“謝謝,你照顧我母親。我需要,感謝你。”
“和我們成為一體。”
黑暗降臨前,護士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將吞噬世界,在,你們的毀滅之上。”
紙張資料嘩啦散落了滿地,圓珠筆咕嚕嚕滾動,一角鞋子碎片安靜躺在陰影裏。
轉角後的走廊,重歸安靜。
剛剛的人影不知所蹤,隻有血線依舊在地麵蔓延,蛛網般遍布磚石。
隻是,那些血線的花紋仔細看,似乎像一具沒了血肉的女性骷髏。
“砰!”
“砰!!”
“砰——!”
燈泡沿著走廊一盞盞接連炸開,火星變成黑暗前最後的亮光,巨大的聲響是汙染的歡呼。
很多人茫然:“停電了?”
“保險絲燒了嗎?”
“醫院怎麽會停電,怎麽回事?”
也有一聲指責混雜其中:“我靠——商南明!你快砸死我了!骨頭骨頭嗷嗷,疼疼疼壓著我胃了!”
角落裏,商南明閉眼避開炸裂瞬間的強光,睜眼後得以迅速適應黑暗。
也看清了被壓在地麵上一臉生無可戀的祈行夜。
他迅速起身,又向祈行夜伸出手:“能起來嗎?”
祈行夜虛弱歎氣:“已死,勿擾,可以直接送去解剖了。反正是在醫院,一條龍殯葬服務到家。”
“明年今日記得給我上香。”
商南明漠然點頭:“行。”
祈行夜:“!!!”
他一個鯉魚打挺迅速起身:“你還真想殺了我?”
商南明四下望去,將住院部大樓裏的情況儘收眼底。
“汙染源確實已經侵入醫院。”
“餘大母親的病房在哪裏?我們必須比餘大更快找到她,保護起來。”
祈行夜卻在環顧四周後逐漸嚴肅:“可能有難度。”
“和二重世界一樣,這裏也在被汙染粒子改變,醫院的地形已經變化。”
被黑暗沉默占據的建築無聲變化,鋼筋水泥柔軟波動,凹陷起伏。
像被隨意捏造形狀的橡皮泥。
祈行夜扶著牆壁試探向前,一步剛落地瞬間就陷進柔軟如沼澤的地麵。
他一個趔趄,商南明眼疾手快扶住。
“圖紙和真實地形都沒有用。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恐怕隻有對汙染源的判斷。”
祈行夜皺眉:“防護服能讓你在汙染源內部撐多久?”
汙染源在狂暴對兩人發起攻擊時,祈行夜兵行險著,出乎汙染源意料反向衝刺,不躲避而是衝向汙染源任由吞噬。
巢穴裏,汙染源就是操控者。硬碰硬行不通。
於是祈行夜乾脆搭了“順風車”,讓汙染源帶他們進入醫院,也追蹤了汙染源。
但問題是——汙染。
祈行夜體質特殊,暫時無法被汙染,但商南明卻要依靠防護服。
可防護服有上限。
商南明平靜得像與自己的生死無關:“二十分鍾是極限。”
祈行夜咬牙:“放心,你要是被汙染了,我死也想辦法救你。”
“不必。”
商南明漠然:“如果我死亡,你繼續向前,追蹤汙染源。”
喧鬨中無人的角落,祈行夜定定看了商南明一眼,隨即轉身:“那就讓汙染源給你殉情。”
商南明:“……那也不必了。”
醫院已經開始混亂。
越來越多人發現了“停電”,需要儀器維持生命的病人更是陷入生死掙紮。
呼喊聲,責罵聲,哭泣和喧鬨交織混雜,醫護和員工匆匆跑過急切確認。
然後他們驚愕發現,醫院已經完全與外界斷聯,變成黑暗海麵中的孤島。
透過窗戶,所有人看到,外麵街區的大地在翻湧開裂,血線奔湧,眨眼間就將醫院圈入其中。
鮮紅刺痛人們的眼睛。
“我,我看錯了嗎?”
“那是什麽?”
人們顫抖著發問。
但更多血線如爬山虎一般順著醫院外牆迅速攀爬,如一團團糾纏蠕動的蚯蚓,將醫院籠罩其中。
天幕血紅,城市死寂如墳墓。
餘大佝僂著腰,於人群中逆流而行。
“母親,我來接你了。”
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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