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那兩個,還記不記得水底下還有人啊?”
幽幽怨念聲從不遠處傳來。
祈行夜慌忙推開商南明,一轉頭,就看到船周圍的河水中,浮現出一顆顆小腦瓜,怨念的看著他。
眼睛都冒綠光了。
祈行夜:“…………”
“都泡在水裏乾什麽?趕緊上來。”
他假咳了一聲,正準備俯身拉眾人上船,卻忽覺帶著餘溫的溫暖大衣落在自己肩上,屬於另一人的溫度頓時將他包裹其中,遮蔽寒風。
“風冷,別光顧著別人,也考慮下你自己。”
商南明磁性的聲線從身後傳來。
祈行夜身形頓住,剛回落的紅暈又順著脖頸蔓延上來。
尤其是眾人因為他的動作,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此刻,他更是眼尾豔紅,簡直想要轉身逃跑。
白翎羽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怎麽的,怕我遠距離看不清,還近距離強塞狗糧嗎?你們不要太過分!”
就連身後的陳默都頗有同感的連連點頭:對!
這場麵對一個剛剛與祈行夜“告白”失敗的母胎單身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漠然掃來一眼。
白翎羽立刻噤聲,“咻!”的一下縮回水麵下。
徒留陳默承受火力:“???”
陳默:嚶……
“不用管他們,3隊就沒有不會水的。”
商南明冷嗬一聲:“淹不死他們。”
說罷,他就攬著已經快要熟透了的祈行夜轉身,扔下還泡在水裏的人自生自滅。
——水冷。
但隻有祈行夜一人冷。
眾人:對,我們都不怕冷,千萬別管我們死活。
早就在待命中的武裝守衛隊得到商南明信號,立刻趕來救援。
遠遠的,他們就看到幾個漂浮在河中間門的小腦袋。隻看得見頭,看不見身體。
差點嚇得抽過去。
“臥槽,水鬼!”
“你才是水鬼,你全家都是水鬼!”
白翎羽大怒,罵罵咧咧:“還不趕緊把船劃過來?”
她看著早就回了臨時營地的商南明兩人,氣得臉色發黑,不爽哼道:“商南明……嘖,老房子著火的長官真要命。報複心太重。”
守衛們嚇得趕緊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半點不敢好奇非議長官。
以3隊的保密層級,他們很少會放任自己出現在尋常人麵前,即便是受傷也多會自行處理。
但這一次,卻都難得的乖乖躺在了臨時營地的手術台上,任由醫療官對自己翻來覆去的檢查。
醫療官剛結束左春鳴的手術,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又被剛送來的這些傷患塞進手術室裏。關鍵是想輪班休息下都做不到。
需要祛除汙染的調查官,實在太多了。
被困在桃子鎮的3隊幾人,無一例外全都被汙染,隻是汙染程度的輕重。
醫療官看著檢測儀器屏幕上不斷上跳的數值,覺得這跳的不是汙染係數,是他的血壓。
“這兩個是E級,我還能救。其他的不行!”
年已五十的醫療官覺得自己快要被氣死了:“我說你們都怎麽回事?都發現自己被汙染了還不趕快想辦法撤離?一個個,隻顧任務不要命!”
一群叛逆孩子!沒一個讓醫療官省心的。
“還有,這個是怎麽回事???”
醫療官揪著祈行夜衣領,指著手術台上的屍體不可置信:“都死到這程度了,你不送太平間門送手術室?”
“來,你看我與耶穌有幾分像,我還給你原地變個魔法死人複活不成?”
醫療官很確定,再這麽下去,最先死的不是調查官,而是自己——被氣死累死的。
“不,不是,這不是給你準備的。”
祈行夜連忙從情緒激動的醫療官手裏搶救自己:“屍體是等著裝拘束箱,運去科研院的。”
醫療官:“………?”
“你不信任我的醫術?”
他勃然大怒:“你覺得科研院比我厲害?”
祈行夜:“!”
完蛋,奇怪的勝負欲出現了。
身為醫療部副部長,入行三十年的醫療官,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當即就擼起袖子表示今天就算死的是耶穌,也救給祈行夜看!
這是和科研院之間門的尊嚴之戰,絕對不能輸。
被商南明叫來的科研院副院長張執:“…………”
你們醫療部,怎麽和我們科研院一樣古怪?
張執歎了口氣,轉身向商南明報道。
“商長官,需要我帶走的傷患和屍體在哪裏?”
他忍不住道:“最近商長官是不是認錯了科研院的牌匾?怎麽把我們那當醫院用了。”
好像從明院長救了紀光之後,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向詭異的方向滑去了。
現在就連其他機動隊,都把救不回來的屍體往科研院送,儼然一副這裏是天堂複活點的架勢。
但唯一能被明言看在眼裏、願意談判的,隻有商南明而已。
那些被送到科研院的,自然也被明言毫不猶豫冷酷拒絕。
張執一想到當時看到的眼淚,就忍不住歎息。
紀光確實是被救活了。但那副沉睡在培養倉裏的模樣,真的能算是活著嗎?除非醫療科技出現劃時代的飛躍突破,否則那些人……就是白白給了他們不應該有的希望啊。
有希望後再失望,比從一開始就認清現實,更令人痛苦。
“商長官,科研院同意接收這些傷患,但是我一定要提醒您,就算是科研院最大膽前衛的實驗項目,也僅有千萬分之一可行性概率,幾乎百分百的失敗率。”
張執忍不住道:“汙染係數突破D級,就是等死。這已經是二十幾年來的共識。為什麽您還不放棄呢?”
商南明卻隻垂眸,平靜在交接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世界已經發生巨變,汙染格局與此前二十幾年不再相同。不論世界同意與否,都無法回溯的跨入了新時代。”
“如果科研院固步自封,不思進取和改變。”
他將文件遞回給張執,重重交到對方手裏時,重逾千斤:“那我就要重新思考,科研院是否還有保留的必要性了。”
張執瞪大了眼睛,瞬間門出了一身冷汗。
近距離之下,他將商南明的神情看得分明,終於意識到,商南明是認真的。
——商南明不再認為死亡的一個人的終點,汙染不可回溯。共識在他這裏,被廢除成一句虛言。
而如果科研院無法令商南明滿意,那就會被其他新組建的力量取而代之。
“張執,銜尾蛇之後,已經是全新的時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繼續原地踏步的人,將會被時代無情拋棄。”①
商南明平淡道:“告訴明言,他要是救不回這幾個,科研院就和他們一起死去。”
強人所難。
但張執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知道,商南明是認真的。
——那句“商長官本身就是調查局”的評價,可不是虛言。
從十八年前,商南明作為國內第一位實驗活體,在明言的實驗室中,為往後一切汙染理論打下基礎,並在此之上建立了調查局與科研院,乃至於躋身世界前列,至今也位於世界頂尖汙染科技水平。
商南明對於汙染格局的影響,就已經奠定了舉重若輕的地位。
這也是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明言,同樣無法忽略商南明的最根本原因。
——權力,根源。
商南明擁有一切。
任何被商南明否定的汙染機構,也將被否定明天。
張執歎了口氣,無法,隻能在簽下保密協議後,帶著宴頹流,以及聶文的屍體,掉頭趕往科研院。
一行人中,隻有明荔枝和雲翳清的汙染程度極低,不需要進手術室。
兩人乖乖坐在手術室外,就算是雲翳清,也被醫療官的怒吼嚇成了豆豆眼乖寶寶。兩人雙腿並攏肩膀緊縮的模樣,看樂了祈行夜。
“喲,在這等著老師發糖呢?”
祈行夜掏出手機狂拍,一定要留下兩人的黑曆史。
明荔枝瑟瑟發抖嚶嚶嚶。
雲翳清卻翻了個白眼,問:“祈老板,商長官在哪呢?”
一招製敵。
瞬間門,祈行夜就僵在了原地。
雲翳清卻不打算輕拿輕放。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道:“祈老板,嘴唇怎麽這麽紅啊?”
暴擊KO——!
祈行夜瞬間門紅成了大番茄,熱氣都快要從耳朵裏冒出來像個燒開了的水壺。
下一秒,他果斷轉身。
落荒而逃。
雲翳清都愣了一下,沒想到這招對祈行夜的殺傷力這麽大,頓時直拍大腿,笑得放肆極了。
大笑聲回蕩在臨時營地上空,氣得祈行夜直咬牙。
但在商南明聞聲轉身看來時,他剛剛攢起來的那點勇氣,又立刻坍塌消失,乾脆利落的放棄了揍雲翳清的想法,跑得飛快。
商南明看著祈行夜迅速消失在視野中的身影,眉眼間門浮現笑意。
“沒想到祈老板到處撩撥人心,自己竟然這麽純情。”
雲翳清搖頭嘖嘖,指指點點:“祈老板,不行。”
默默等待手術的陳默,頓時被雲翳清勾起傷心事,沮喪得頭毛都垂下來了。
他朋友很少,少到除了3隊隻有祈行夜一人……所以,究竟為什麽祈行夜會拒絕他啊?他哪裏不好嗎QAQ
失去了理想中靈魂知己的陳默,委屈得像個孩子。
世界第一狙擊手。但是被拋棄的小狗狗。
白翎羽同情的拍了拍陳默:不是你不好,是你的對手太強大。和商南明搶人……
而“不行”的祈行夜,連夜扛著火車回了京城。
——找陸晴舟算賬。
實驗室時,陸晴舟開啟自毀程序,阻攔他去救左秋鳴的事,還沒結束呢。
祈行夜從來都不是會壓抑自己,造福他人的人。
他信奉:有仇立刻報。
偵探隻有新鮮仇恨,鄭重承諾不賣隔夜仇。
祈行夜很快就給自己的老朋友打電話,十幾個電話順藤摸瓜,通過陸晴舟的保鏢買的一卷繃帶,最終得知了他們的最終去向。
正在商業午宴上與別人觥籌交錯,穿著昂貴西裝,與他人低聲交談中的陸晴舟,忽然間門心下一突,有不好的預感。
“砰!”的一聲巨響。
宴會廳中頓時驚叫聲四起。
陸晴舟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緩緩轉身時,便隔著混亂的人群,破碎飛濺的水晶酒杯和被踩踏凋零的繁花,遙遙與祈行夜對上了目光。
祈行夜身後隻跟著一人,卻有千軍萬馬之勢,不可抵擋。
他頷首,向陸晴舟微笑。
在他身後,是昂貴黃銅大門後流淌的鮮血和哀嚎的保鏢們。
不管是負責會場的保安,還是各個財團企業帶來的人,抑或是陸晴舟堪比一支小型私軍的保鏢,全都倒在了祈行夜腳邊。
所有想要阻攔祈行夜的人,無一例外都被清掃。
而他此行的目標——
“陸先生!”
保鏢隊長大驚,立刻從會場邊緣越過喧囂人群衝過來,護住陸晴舟轉身向後:“請立刻跟我來,後麵有兩條直通後廚的小路,可以避開祈行夜撤離。”
陸晴舟深深看了祈行夜一眼,卻不慌不忙的仰頭飲儘水晶杯中殘留香檳,他抬了抬手,向祈行夜遙遙致意。
隨即才在保鏢的催促下隨手放下酒杯,從容轉身,穿過人群後身影消失。
祈行夜眯了眯眼,向身後壯得小山一般的朋友擺了擺手。
“我看到要找的人了。這裏交給你。”
朋友爽朗大笑,蒲扇般的手掌輕輕一揮,就拍蒼蠅一般拍飛兩個保鏢。
“祈老板你隻管往前走,我來給你開路。”
祈行夜緊追在陸晴舟身後,在酒店如迷宮般層層環繞的小路中追逐交火。
在保鏢的槍口指向他時,他毫不猶豫先一步抬手開槍,一槍腳踝,一槍手掌。
保鏢頓時哀嚎痛呼著倒下去。
祈行夜邁開長腿,目不斜視的從橫倒在地的保鏢身上跨過去,繼續追向陸晴舟。
陸晴舟身邊的保鏢團損失飛快,不等逃出大樓,就已經隻剩下寥寥數人,並且還在隨著祈行夜的追殺而損失,滿地都橫倒著抱著腿哀嚎的保鏢。
到最後,隻剩下保鏢隊長一人陪在陸晴舟身邊,以身相護。
“陸先生你快走!這裏交給我殿後。”
曲至星低吼著將陸晴舟推出去。正準備關門鎖死,卻突覺微涼手指從自己頸後劃過。
精準掐住脖頸,讓他動彈不得。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現在陸晴舟眼前。
“欸你這個小保鏢,怎麽對你家雇主這麽真情實感啊。”
他無奈擺手:“搞得我才是壞人一樣。”
陸晴舟在瞬間門的驚愕後,迅速冷靜下來:“祈行夜。”
他微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找到這裏了。我還以為,桃子鎮能讓你多耗費些時間門。”
祈行夜攤手:“因為愛你啊~”
說著,他便懶洋洋搭著曲至星的肩膀俯下身,笑著的俊容慢慢靠近陸晴舟,強大的壓迫力讓空氣仿佛都凝固在此刻。
“陸晴舟。”
祈行夜緩緩勾起唇角,咧開的笑容卻冰冷沒有溫度:“我是來感謝你,在實驗室時送我那麽大一份禮的。”
剛從汙染戰場下來,身上的硝煙與血腥氣還沒有完全消散,冰冷戰意在眼眸中銳利依舊,壓頂而下的威壓,令人喘不過氣來。
那是真真正正,以血開刃、踩踏著數不儘的死亡活下來的殺意,連死神也要避其鋒芒。
陸晴舟皺眉後仰,不適感累加令他難以呼吸:“祈老板,關於實驗室的事,我們可以談。”
直麵陸晴舟的曲至星,第一時間門發現了自家雇主的不適,他立刻暴起掙紮,想要掙脫祈行夜的鉗製衝向陸晴舟。
祈行夜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垂眸,抓住曲至星的鎖骨猛然用力狠狠向下壓。
瞬間門,曲至星倏地瞪大了眼睛,額頭遍布冷汗。
他疼得幾乎立刻要昏死過去,卻動也動不了,甚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真正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令無數汙染物聞風喪膽的頂級戰力,與尋常人之間門的距離,在此刻顯露無異。
祈行夜還在笑。
曲至星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他隨手放開冷汗津津快要昏過去的曲至星,微笑著跨過大門,走向陸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