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本能的想要摸向身後大狙,這種獨身一人的時候,隻有陪伴他多年的心愛武器才能帶給他安全感。
卻摸了個空。
陳默遲緩眨眼,好半晌才恍然大悟。
哦,白翎羽消失之前,把他的槍拿走了。
……這下,是真的隻剩下他一人了OvO
失去了大狙的狙擊手,就像上高考沒帶身份證的學生。
在冷風裏瑟瑟發抖,手足無措的茫然。
陳默向左走了兩步,不舒服。又試著向右走了兩步。
但不管怎麽做,他都覺得奇奇怪怪,渾身不自在。沒有了隨身的武器後,他簡直像是沒穿衣服,羞赧得一動也不敢動,隻能站在原地張望,試圖把白翎羽看回來。
可白翎羽沒看到,另一道身影卻忽然間從巷口閃過。
陳默動態視力極佳,最高射程曾達一千七百米外狙擊爆頭。
即便那身影出現就立刻消失,卻還是讓他瞬間捕捉到輪廓,頓時一驚。
“聶文!”
陳默愕然,慢了一拍後立刻拔腿追上去:“聶文你等我,我們一起……”
……走。
沒說完的話,都在看到轉過巷口後空蕩蕩的空間時,被咽了回去。
誒?
陳默茫然。他很確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聶文,自己多年的好隊友,兩人經常一起在小炸藥破口大罵下瑟瑟發抖,抱團取暖。
可,人呢?
陳默正奇怪,忽然間,不遠處又閃過一道身影。
——聶文!
陳默正要追過去,餘光卻掃過另一邊,發覺又是一道身影。
他本來已經要邁出去的腳步立刻頓住,瞬間的茫然後,本來柔軟憨厚的眉眼迅速鋒利起來,再掃視向周圍的目光帶上殺意。
是聶文。但不僅僅是聶文。
而是無數個“聶文”,在整個桃子鎮迅速出現又消失,仿佛無法停下來的光線,縱橫交織在整個空間裏。
聶文即在此處,又在彼處。成千上萬個聶文同時存在,每一個都是他,可每一個又不是他。
陳默繃緊了心弦,全神貫注盯死那些出現又劃過的身影,憑借著強大的動態視力,尋找這些“聶文”的來源。
再紊亂的子彈,也都有自己的軌跡,一定有最開始射出的那一點。
而陳默想要找的,就是最初的那一點。
——如果說無數個聶文中隻有一個真的,那一定就在最初的一點上。
陳默打定主意,迅速動作了起來,跟著“聶文”的行動軌跡不斷回溯,在諾大的鎮子上跑來跑去。
在狙擊手的職業生涯中鍛煉出來的耐力和觀察力,都在此刻,為了救他的朋友而發揮到極致,哪怕汗水浸透了衣衫也不願停下來。
然後他在追蹤過程中,慢慢意識到那些快速劃過的身影,其實始終都在繞著同一點行動。
那是……老鎮長的家。
也是記憶中,他與白翎羽最後見麵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點:對啊,既然他的印象中,自己是在老宅的。那怎麽眨眼之間,自己就出現在了空無一人的詭異小鎮上。
不等陳默想清楚,聶文的身影已經再次出現,依舊衝向老宅又消失。
陳默一驚,立刻衝過去,不假思索的推開門。
失重感隨即傳來——他仿佛是從懸崖墜落,一腳跌進了另一個空間。
狼狽的摔倒在地,滾了好幾圈才撞在什麽東西上,終於停了下來。
安靜。
空氣中是死一樣的安靜。
眾人低頭,驚訝看向正緩緩從地麵上爬起來的陳默,誰都沒能先說話。
陳默晃了晃被撞得七葷八素的頭,艱難坐起身,正在他滿心疑惑,本能的覺得周圍環境過於安靜而抬頭看去時,卻愣住了原地。
……誒?
“祈老板?”
陳默遲疑:“我這是,在京城嗎?哆啦A夢的任意門終於實現了?”
說著,他還試圖轉身看向自己剛剛通過的那扇大門。
攥緊了拳頭,小小聲:“哇!”
祈行夜:“…………”
宴頹流:“…………”
她無語抬手擋住臉,頗有種當眾丟臉的感覺,很不想承認這是她手底下的人。
“見笑了。”
宴頹流向祈行夜微一頷首,隨即向前拎住陳默的衣領,強製將正在驚歎中的傻崽拖回自己身邊。
還沒反應過來的陳默:“啊?”
宴頹流抽了抽唇角,更覺得拿不出手了。
她黑了臉,解釋的聲音也咬牙切齒:“我們餘隊心地善良,看到這種傻的蠢的,就喜歡往家裏撿。祈老板習慣下。”
祈行夜:“嗯嗯,肯定是習慣的。畢竟你們3隊都把我的偵探社當旅館用了。”
他看了眼略顯呆傻的陳默,稍加思索,便轉身從白翎羽手裏拿過大狙,扔向陳默。
就算沒反應過來,陳默也本能伸手去接。
摸到心愛大狙熟悉的手感時,他頓時鬆了口氣,像看到了心愛之人一般眼睛閃閃發亮。一秒恢複成祈行夜更習慣的模樣。
祈行夜欣慰點頭:“果然沒猜錯。”
那哪是大狙啊,那分明就是陳默本體。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拿走了陳默大腦的白翎羽:“?”
陳默卻已經回過神來,看向四周後訝然:“大家都在?”
“少了個聶文。你回來之前,我們正在準備去找。”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問他:“但你是怎麽回事?掉進愛麗絲的兔子洞了嗎,怎麽和白翎羽走散了?”
白翎羽別的不提,戰力是數一數二的。
狙擊手在近戰上很是吃虧,不等完全發揮出優勢,就會先被近身戰鬥打倒。陳默這樣的體術落在白翎羽眼裏,和幼兒園是同一級別的。
緊緊跟在白翎羽身邊,最起碼能保證陳默的安全。
所以在之前聽說白翎羽和陳默在一起的時候,祈行夜並沒有多著急。直到隻看到白翎羽卻不見陳默,這才擔心起他來。
陳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並非主觀意願走散的。
“不過,聶文?”
他認真道:“我去的那個地方,到處都是聶文。”
祈行夜:“?”
來自不同地方和經曆的幾人聚在一起,各自說明了自己遭遇的情況,就像一張拚圖,終於拚湊得完整。
也讓祈行夜意識到,空間……已經開始崩潰了。
在陳默茫然的目光中,祈行夜向他解釋了自己在第二世界的奇妙之旅,以及死而複生的陸晴舟所主導的實驗項目。
人並非上帝。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掌控時間與空間,還為時尚早。
任何試圖玩弄時空和法則的行為,最終都會反噬人類自身,乃至將其吞沒。
而現在,屬於桃子鎮的反噬,已經開始了。
“陸晴舟的實驗項目並不成熟,完全是在黑暗裏摸著過河的狀態,出現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的。”
祈行夜語速極快:“他嚐試將空間融合,但現在已經失敗關閉,那之前的融合就會被重新分離。”
最理想的情況,自然是塵歸塵土歸土,複原成原來的模樣。
但這終究隻是願景。
被打破過一次的瓷器,就算再小心的拚湊,也還是會留下裂紋。哪怕肉眼不可見,也早已經貫穿時空。
分割開的小鎮,已經找不到原本的那條線。沒有終止符喊停,隻會不斷,不斷的繼續分裂下去。
直到從第二世界傳來的能量耗儘。
但這同時也會導致另一個情況:小鎮分裂成無數個,而身在其中卻失去時空限製的聶文,也跟隨小鎮一起,被分割成了無數片。
現在隻是個開始。陳默看到的,還是剛剛開始分裂而出現的其中一個“小鎮”。
如果不喊停,最終結果將如同魔方。再也找不到正確的那條路。
宴頹流皺眉聽完,問他:“你有解決的方法嗎?”
祈行夜猶豫了一下,點頭:“很難,成功概率很低,但應該可以試試。”
宴頹流靜靜的注視著他,半晌才道:“以3隊的標準判斷,聶文已經失去價值了。救他要付出的代價,比他所能產生的價值還要高。”
“3隊沒有理由繼續救聶文。況且你也說過。”
她頓了下,聲線低沉:“聶文本身的時空被剝奪,並且很可能已經處於汙染狀態。”
就算找到聶文,帶他回來,又會如何呢?
一個被剝奪了時空的汙染物,死亡甚至轉變成敵人的概率,要遠遠高出成功救回的可能性。
而天平的另一邊,是尚有被搶救價值的白翎羽和陳默,還有急需關閉而終止分裂進程的小鎮。
價值的天平,早已經傾斜。
宴頹流話音落下,白翎羽沉默不語。
就連陳默也難過的低下頭去,想要救自己的朋友,卻無法開口。
宴頹流說的沒錯。救一個“死人”而拋棄尚有搶救價值的其他人,是不理智的。這種時刻,拋棄聶文,立刻折返離開桃子鎮,才是正確的決定。
可……
想起以往和聶文在一起出任務的畫麵,陳默就難過得眼角濕潤。
“並不一定永遠要選擇正確的做法,用價值衡量選擇。我們又不是理智怪物的機器人,為什麽要求自己永遠理智不出錯?我們可是人啊,用情緒重要性做選擇,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陳默連連點頭。
他還以為是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慢了半拍,才呆滯抬頭。
看到的,就是祈行夜那張笑意盈盈的俊容。
陳默頓時被感動得稀裏嘩啦的:祈老板,懂我。靈魂知己!
“祈老板,你有男朋友了嗎?”
他認真問:“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
從沒見過有誰這麽懂他的!
——陳默不能失去祈行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確信點頭。②
白翎羽:“???”
她錯愕看向自己平日裏安靜,一出口就震驚全場的隊友:“你瘋了嗎,和商南明搶人?”
宴頹流也在驚愕後回神,平靜道:“你在意氣用事,祈行夜。你會害死所有人。”
“你太理性用事,以致於也會被理智蒙住眼睛。”
祈行夜笑著指了指自己:“不試試,怎麽知道會不會成功呢?就算是南牆,也要撞一撞才知道。不是嗎?”
宴頹流看出祈行夜的堅持,她皺眉問:“你有什麽計劃?”
祈行夜笑了:“我自己,就是計劃。”
時空融合又剝離,違背無力法則運行的人力乾預,使得法則紊亂。但根源在哪裏?
在能量場。
沒有能量的驅動,一切都不會開始。就像機器失去了電源。
而剛好,祈行夜本身就剛從第二世界返回,身上還殘留著第二世界的磁場。
他可以將自身當做補天的石塊,也做一次女媧,利用自身的能量場,填補上不斷分裂中已經破碎的時空,製止這一切。
而在靜止的那一刻,他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趁機將聶文撈回來。
——時空剝奪和汙染都稍後再說。先把聶文本體找到才行。
就算是白翎羽,聽到祈行夜的計劃時也不免愕然:“你瘋了?!”
“這計劃哪有可行性,我怎麽沒看到?”
誰會把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當做勝利來考慮啊?那不就是約等於零了嗎。
祈行夜卻隻向宴頹流眨了眨眼,笑道:“我已經做了決定,就算你製止也沒用。我做出的決定,還沒有被誰成功駁回過。你要試試嗎?”
宴頹流一時陷入了沉默中,卻隻是眼神複雜的注視著祈行夜,並沒有真的開口阻攔。
祈行夜說的沒錯。
如果一切按照理智運行,那就不是人,而是機器。而宴頹流,終究還是人。
如果還有選擇,她又何必要舍棄多年隊友?
她無聲歎氣,平淡問:“你需要多久?”
但讓步也是有附加限製的:“你可以去救聶文,但必須設一道終點線。一旦超過那個時間,你就必須放棄,和我們一起離開桃子鎮。”
宴頹流問:“十分鍾,夠不夠?”
祈行夜卻笑了:“不用那麽久,一分鍾就足夠。”
被遺棄的時空縫隙,紊亂崩潰的時間線對於外界而言,等同於靜止。
唯一有危險的,是主動踏進時間河流的祈行夜。
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亂流中帶走,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不過——“我有商商。”
祈行夜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麻繩,笑得驕傲:“他和我約定好了,一定會帶我回去。”
不論他身處何方。
哪怕商南明不在身邊,他的存在也給祈行夜帶來了強有力的後盾,讓他有信心可以執行危險到難以看到希望的救援行動。
祈行夜相信,商南明不會失言。
他願以生命托付。
宴頹流:“……從剛才我就想問了。”
她的視線下滑,落在祈行夜腰間時眼神複雜:“這是什麽,你和商南明命運的紅線嗎?”
別人用漂亮絲線,你們用鋼纜麻繩??
是不是過於粗了。
宴頹流無語:“這是多怕你們的緣分會斷啊,是不是有點過度了。沒人和你們搶。”
明荔枝弱弱舉手,指向陳默:“還是有的。”
你們3隊挖牆腳的舉動就沒停下來過。
陳默:“!”
明荔枝堅定支持:“我覺得老板不應該用鋼纜,應該用混天綾。”
宴頹流:“…………”
祈行夜嘿嘿一笑,驕傲仰頭:“我和商商可是十八年前訂的姻緣,不用紅線也跑不掉。”狗狗叉腰.JPG
“在這等著吧,我一定會找到聶文,帶你們一起離開桃子鎮。”
祈行夜在笑,聲音卻是堅定:“我不會把你們任何一人,扔在這裏。”
哪怕是已經汙染,或是死亡……也要把屍體帶回去。
不理智,不正確。
但這就是他。
祈行夜沒有任何猶豫的邁向老宅大門。
就在他推門邁出腳步的刹那間,失重感傳來。
他整個人的身形,驟然潰散成無數光點,破碎在門外的陽光中。
宴頹流瞳孔緊縮:“怎麽回事——祈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