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吞噬的不止是王力。
就連他們身處的一整層地麵,都已經消失不見。
隻有零星碎骨,如被猛獸啃噬,散落一地。
汙染物偽裝成人類取代身份,但最裏麵的骨骼可是汙染物本身。現在王力連一副骸骨都沒了……
祈行夜眉目陰沉,環視四周。
——有什麽東西,不想讓王力回答他,乾脆滅口。
同類相殘,為不同的目標。
王力想要用另一個世界的情報,換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不想為另一個世界做探路的炮灰。可是尚且隱匿在暗處的另一個汙染物,卻不這樣想。
四周是純然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屏幕所有光線與聲音。
祈行夜謹慎緩步而行,帆布鞋落地輕盈,卻還是因碎骨的存在而摩擦出聲。
他舌尖頂了頂上牙膛,不爽的心下嘖了一聲。
但因為那踩過碎骨的輕微一聲,還是暴露了他的方位。
黑霧向他湧動,掩蓋細碎腳步聲,有什麽生命體在從四麵八方向他奔來,化作手臂抓向他。
祈行夜耳邊聽風辨聲,攻擊襲來時矮身向下,就勢一滾避開,手掌摸到了散落地麵的鐵管,立刻抓在手裏權當武器。
再站穩抬頭時,目光凜冽,肌肉緊繃,赫然進入了戰鬥狀態。
對麵不屑嗤笑。
“你以為,那簡陋東西能殺死我嗎?”
祈行夜咧開唇角:“不試試怎麽知道?剛才我不是也用這東西,讓你同伴開了口?”
氣溫驟然下降。
對麵似在發怒:“懦夫!”
故意激怒對麵的祈行夜這下可以確定了:是王力的同伴無疑,都是來自於另一邊世界的生命。
隻是比較棘手的是,這位並不像王力那樣好動搖。
祈行夜嚐試說服對麵失敗後,果斷轉變方式,不再從對麵獲取情報,而是大開大合,力量橫掃,招式愈發狠厲不留手,奔著殺人術而去。
“被你們帶走的人呢?”
他死死盯住黑霧中偶爾顯露的身軀一角,冷聲道:“你們看不到外麵已經被包圍了嗎?你已經跑不了了。勸你不如與我合作,還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對麵卻隻是冷嗬一聲,不再與祈行夜對話,好像又變成了沒有神智隻知攻擊的生物,黑霧瘋狂衝向祈行夜,不留餘地。
連番緊密不間斷的攻擊讓祈行夜也逐漸吃力,一邊撐住身形反擊,一邊卻還是逐步後退。
整棟樓都已經變成了汙染物的巢穴,祈行夜在其中不占優勢,就連趁手的武器也沒有,還要顧慮著有可能身在其中的居民們。
加諸在祈行夜身上的傷害也越發增多。
手臂被劃破,血液浸透襯衫,腕骨骨折,每一次揮動鐵棍如長劍都刺骨錐心的痛。
祈行夜皺緊了眉,疼痛帶給他的卻不是恐懼,而是更加被激發的怒意與勝負欲,反而讓他動作越發狠厲開合,大有要將汙染物斬落於此之勢。
眉眼霜雪凜冽,令對麵見之暗驚。
“我再問最後一遍。”
祈行夜咬著重音,聲音很輕。
卻過於鋒利。
“你們帶走的居民,在哪?”
手中鋼管從黑暗中劃過,全憑聽聲辨位,竟然真的找出了對麵汙染物的位置,劃開了汙染物身軀。
汙染粒子大量溢散,汙染物重傷,悶哼一聲。
對麵吃驚,沒料到祈行夜竟然比想象中更難啃。它暗暗錯愕,驚疑不定看向祈行夜。
很難說這個和平的世界裏,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人物,用鮮血開刃,死亡磨礪刀鋒,千錘百煉的寧折不彎,所向披靡。
就連樓棟周圍纏繞的粗壯手臂,都在感知殺氣的刹那間,不由得微微輕顫起來,似在嗚咽畏懼,幾乎想要逃離祈行夜所在之地。
藏匿於暗中的對麵不快嘖了一聲。
兵卒有了神智,就知道畏懼死亡,不再好指揮使用了。
“你想要你的人?”
對麵粗糲詭笑:“那你要快一點了,或許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那些人已經在被啃食,被撕碎。你救不了他們的,就連你自己,也要留在這裏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狂風掀起,黑霧迅速從四麵八方匯聚成一處,龐大卻沒有實體的怪物拔地而起,嘶吼著俯衝而下。
就算祈行夜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這股磅礴衝擊力撞得向後跌去。
更要命的是——身後,就是懸崖。
“嘩啦!”
本應該踩住的地麵突然被踏碎成土塊磚石,失去著力點的身軀平衡失控,仰身向後墜落。
失重感傳來,祈行夜瞬間睜大了眼眸。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拽住什麽借力,卻還是隻能在風中墜落向黑暗。
黑霧中,有猙獰醜陋的臉露出得逞獰笑,俯身跟上折翼墜落的青年。
它在靠近,伸出的利爪直指向血肉,貪婪從眼睛裏溢出來,已經看到了自己撕碎祈行夜取而代之的畫麵,激動得渾身顫栗。
能偽裝成祈行夜,進入調查官內部潛伏,殺死所有人之後卡著他們痛苦哀泣的臉,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嗎!
近了,更近了。
隻差一點,唾手可得……
“啪!”
修長手掌突然伸來,沉穩有力的死死抓住汙染物。
它驚愕抬頭。
卻看到祈行夜歪了歪頭,向它微笑:“抓到你了。”
汙染物心下一驚,立刻想要脫手後退遠離。
但祈行夜力氣極大,鐵鉗一樣死死拽住它,根本沒有掙脫的可能,反而拽著它一起向下墜落。
它掙紮幾下都無果,慌張看向祈行夜,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
“你瘋了!你們是根本無法殺死我們的,你……”
說著,汙染物卻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驚愕看向祈行夜抓住它的手。
……對啊。本應該無法被觸碰和傷害,為什麽現在卻被這個人類抓住?他沒有武器不是嗎。
祈行夜緩緩咧開唇角,墜落也無所畏懼。
“你靠近我的同時,我也靠近了你……別以為自己真的無敵了,蠢貨。”
汙染物想大罵,但祈行夜已經猛地發力,將它拽向自己。
就當汙染物不明就裏之時,祈行夜卻借著同樣墜落的土塊一蹬,借力翻身,將汙染物壓在自己身下。
下一秒——“砰!”
兩人重重砸在地麵上。
高速墜落產生的撞擊力足可以輕易殺死普通人類,內臟碎裂,大腦爆開出血,
使用了人類身軀的汙染物在獲得了偽裝身份的同時,卻也得到了人類的弱點。
——血肉之軀脆弱。
祈行夜眉眼狠厲,手中簡陋鋼管裹挾萬鈞之力衝向汙染物,從顱頂一路貫穿向下,幾乎將整具汙染物劃開。
人肉皮囊破損。
汙染物猛地一顫,瞪大了眼睛僵硬在原地。
下一秒,“嘩啦!”散做滿地破碎血肉,隻剩一具躺在血泊裏的慘白骸骨。
單膝跪在汙染物身上的祈行夜,也在壓製它的同時,利用它卸掉了墜落的衝擊力。
見汙染物自行潰散,他迅速反應,俯身向前。
骸骨剛想移動,就覺一股大力向自己襲來。
修長手掌穩穩扣住它的頭蓋骨。
祈行夜笑眯眯問:“現在,你應該有話想對我說了?”
整棟大樓的汙染物都隨著領頭者的重傷而開始顫抖,狂暴。
纏繞在樓棟外的粗壯手臂瘋狂揮舞,鞭子一樣將所有靠近的物體全部擊落甩出去。
就連路過的鴿子都被撕得粉碎,羽毛紛揚,血雨滴落。
戰鬥機無法,隻能繼續向後撤開一段距離。
被屏蔽了信號,無法知道樓棟內究竟發生了什麽的眾人,忐忑看著汙染物愈發詭異危險的變化,心中焦急。
“商長官,祈偵探還是沒有信號。”
調查官憂慮皺眉:“商長官,是時候下令突進了!現在進去支援,還來得及救祈偵探。”
“不能再等下去了,這樣祈偵探會死的!”
祈行夜人緣極好,在商南明有意無意的默許之下,駐守總部的機動1隊,幾乎大半都與他相熟成了朋友。
對祈行夜,已經不止是同事,更是可以托付信任的後背,以及無法眼睜睜看著送死的摯友。
調查官話一出口,周圍很多人立刻回身望來,眼神堅定都在傳達同一個意思:請讓我們去救祈行夜!我們絕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死亡。
不止是公事,更是情感。
商南明喉結滾動。
在眾人飽含期待的注視下,卻還是堅定拒絕:“不行。提議駁回。”
“長官!”
調查官忍不住:“為什麽!”
商南明側眸,沉著堅定:“因為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加相信他。”
調查官愣了下。
“他說會勝利歸來,那就一定會。他是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但他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他不會欺騙我。”
商南明沉聲鎮定:“祈行夜獨身深入,就是為了不讓你們出現無謂的傷亡犧牲。他在抗下本應該屬於你們的風險,希望你們可以平安無事,所以,不要辜負他。”
調查官眼圈紅熱,喉中酸澀難言,還是勉強憋回去了眼淚,重重點頭:“是,長官。”
可商南明再如何知道祈行夜的意圖,並為他維護本來計劃,安撫下眾人。他自己卻眉頭緊蹙,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被黑霧籠罩的樓棟。
垂在身側的手掌,已經用力到青筋迸起。
終端在他手中被捏碎。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