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然不敢埋頭隻顧前進,急忙停下腳步,回頭瞥看。這一看不打緊兒,個個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唬得吃驚匪淺。但見手電筒雪亮光柱搖晃之間,赫然可見一條輪廓模模糊糊、邊緣微有吞吐得奇怪黑影。郭婷玉壓住砰砰加快的心跳,手腕鬥轉,推動手電筒的光線循影搜索,幾乎不費氣力,便發現一個裸皮無毛的奇異怪物悄然貼在牆壁上,四肢扒著壁麵,好像一隻偌大的壁虎,渾然穩固,不會滑落。它陰測測的眼睛瞬而不眨,雙眸映照出手電筒光芒的同時,眼珠中心散發出一絲絲詭異、閃爍不定的淺黃色,一邊齜牙咧嘴,一邊直勾勾盯著這邊的方向。裘飛鷹和周玉芳前些日子才和它“有緣相逢”,幾個晚上都是它的夢魘,睡不踏實,此刻頓時渾身發冷,瞬間跌落了冰窟窿,臉色駭然。周玉芳情不自禁展開腳步,哧溜躲到了郭婷玉的背後,驚呼道:“我的媽呀,是它!就是那個在巷子麵追趕我們的餓死鬼……對了,裘飛鷹先前在資料室,不也差點受到它的勾魂擁抱嗎?”裘飛鷹左右看看,既不能躲在郭婷玉的背後,也不好意思躲在唐詩野的後麵,隻能硬著頭皮後退兩步,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握在手:“它陰魂不散,竟然跟到這來了?這大家以前無仇無怨的,它老盯著我們乾嘛?難道是腦袋一根筋、鎖定目標就不輕易變更的鬼嗎?”此乃郭婷玉第一次見到所謂餓死鬼的真容,饒是她膽子再大,亦未免倒吸一口涼氣,心想世界上果然會有這種來自好像是來自地獄的怪物嗎?自從五四的精神火種燎原了整個神州大地,封建糟粕思想和迂腐觀念的陰霾早就被掃蕩一空,牛鬼蛇神一類的妄言漫談,被民主和科學的光輝照耀,已經沒有市場,再談論起來容易被人笑話,可是眼前這個現象、這個怪物、明明不是幻覺而又形同幻覺怪陸離的際遇,又怎進行解釋?怎給出一個科學合理的說法呢?餓死鬼就那定在牆壁上,沒有任何的動作。“諸位,它興許不是活的吧,說不定就是牆壁上某個栩栩如生的雕刻。先前被咱們錯過,現在回頭看,倒像是活物一般。”龐師爺咳嗽一聲,試探提出自己的想法。他說話的中氣不是太足夠,說明這個想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龐師爺,你騙鬼呢,我們四個人四雙眼睛,剛剛從那個地方過,如果真有這大個的雕刻,能什都看不到?”周玉芳驚慌的嘀咕著,突然想起什,忍不住對著那邊的餓死鬼擺擺手,“鬼先生,我不是說龐師爺也在騙你啊,這隻是一種語氣,一種說法,你多多理解。”她算是有些討好的語氣了,在這種地方,不說能多有一個朋友吧,但能少樹一個敵人,那也是極好的事情,更何況這個敵人有可能是從地獄跑來的惡鬼。所謂人不與天鬥,人不與鬼鬥,能不與官鬥是也。沒想到裘飛鷹在邊上來了一句:“鬼先生,如果你是活的,你就動一動。”郭婷玉和龐師爺禁不住瞪大眼睛看著他,裘飛鷹偶爾會奇葩,但是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開得如此出其不意、聳人聽聞。周玉芳差點就罵出來了,看見裘飛鷹手還捏著那塊石頭,忍不住在邊上咕噥說,你乾嘛不用石頭砸死自己呢?裘飛鷹也緩過神來,急忙閉嘴。餓死鬼果然動了動,慢慢從牆上爬下來,以半蹲半立的姿態站在眾人跟前。它張開爪子,那雙眼睛原來是有眼皮的,堅硬地眨巴兩下,從郭婷玉、周玉芳和裘飛鷹臉上瞥過,然後定定地凝視著龐師爺不動了。它的眼眸有古怪,就像是某種傳說中的雙眸,眸內套眸,一閃之一眨間,悄然散發出若似能夠攝魂攝魄的力量,郭婷玉僅僅是和它極短時間對視了一下,才壓下去的早搏現象又出現了,心臟突突跳動,不停擠撞著心窩和肋骨。她情不自禁後退半步,感到背後碰到誰,回頭看,險些貼上遇著周玉芳煞白驚恐的臉蛋。周玉芳的呼吸非常粗重,想說什,緊張之下說不出來,顫抖著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裘飛鷹低聲道:“它的眼睛變了,和剛才不同,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郭同學、龐師爺,你們都見識了吧?”郭婷玉的一隻手下意識摸向腰間,咬著嘴唇點點頭。龐師爺乍見餓死鬼,饒是他多吃了幾十年的飯,性情按理說更應穩重沉固。結果表情的誇張程度絲毫不遜色年輕人,聽裘飛鷹這說,方才緩過神,那臉部表情說收就收,霎那間變得異常嚴肅。何止如此,龐師爺本來老眼昏花的雙目,此時竟然炯炯有神。餓死鬼抖了抖肩膀,扭了扭脖子,一爪淩空虛探,另外一抓挨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步伐不大,似乎有所忌憚。龐師爺咧了咧嘴,微微彎腰,保持如臨大敵的謹慎姿態,一隻手握著煙杆,另一手往前舉起,腳下擺了個半馬步的動作。郭婷玉從小習武,憑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猜測龐師爺是在衡量著對方和他這邊的大致距離,以及各自發動動作後的時間空隙,這對於想要有效采取防禦甚至反擊措施是非常重要的。餓死鬼不是很有耐心,試探著走了幾步,終究按捺不住,猛然朝前撲來。“來得好。”龐師爺吆喝一聲,不退反進,竟然朝著它迎麵衝突,快到跟前的時候,張口就是一口煙。餓死鬼似乎有些害怕辟邪煙霧,勢到中途,慌不迭收回動作,匆匆往後退,接著換了個角度,瞄準龐師爺的側麵再度撲上。郭婷玉不敢怠慢,叫了一聲“小心”,先前按著腰間的手滑了出來,一個漂亮的甩擲,竹鏢脫手而出,像綠色閃電一般紮向那怪物的咽喉。他情知這等詭異的怪物性情凶猛,若一擊不中,對方必定更為狂暴,後麵再想要應付它,勢必更加困難,所以出手毫不留情。沒想到餓死鬼的速度極快,看見竹鏢打來,自己本就壓著下盤沒有更多的空間可以蹲伏躲避,索性一個縱跳。竹鏢沒能跟上它的移形換位,但雖然沒能鎖喉,倒也結結實實打中了它的胸口。這竹鏢是郭婷玉出發之前專門買了一些竹子削製而成,她有打架的豐富檢驗,但幾乎沒有傷人的經曆,因此鏢頭相對來說都比較圓鈍,沒有可以加工得特別鋒利,加上餓死鬼皮糙肉厚,一身筋骨確實不同於凡人,竹鏢最後隻是嚇了它一跳,沒能傷到它。裘飛鷹和周玉芳麵麵相覷,暗暗感慨可惜了,覺得郭同學未免過於菩薩心腸,對付邪惡勢力哪能心慈手軟,該出手時就出手,該出刀時就出刀,那刀該開刃的時候就應該開刃。前些日子上課的時候,一位副教授不是公開對她們說過嗎,隻有敵人的鮮血和敵人的疼痛,才是阻止敵人進攻的最好武器。餓死鬼蹬蹬後退幾步,手足無措地摸摸自己的胸膛,發現隻是被撞了一下,沒有受到傷害,這才長長鬆口氣。沒錯,它真的有靈識有意識,知道緊張,知道歎氣。“郭丫頭,你的手法不錯,力道和準頭拿捏得也非常好,是個高手,不過就憑這種玩具竹鏢是對付不了它的。此怪有詭異,就算是鋒利的鐵鏢,怕也奈何它不得,你就不要激惱它了。”龐師爺朗聲提醒,“對付特殊怪物,得使用特殊手段,未必能克製得了它,但希望能為咱們逃跑,多爭取一些時間和空間吧。”“我懂我懂,以時間換空間,龐師爺,我們是幫不上你的忙,要辛苦你了。”周玉芳急忙給龐師爺打氣。“對對,薑還是老的辣,這餓死鬼雖然霸氣凶悍,但遇到了像您這樣的行家高手,它估計也比較頭疼。”裘飛鷹不失時機送上幾句馬屁,覺得這樣能夠提升龐師爺士氣和戰力。郭婷玉沒說話,讓龐師爺一個人戰鬥,心中愧疚。她摸了摸腰間的另外幾枚竹鏢,有些懊惱自己的幼稚和思慮不周,當初為什就沒有把它們啄磨得更鋒利些呢,否則也就不會被龐師爺稱之為玩具了。龐師爺說話的時候,手腳可沒閒著,趁著餓死鬼後退的機會,兩個箭步,倏爾就到了它的跟前,動作之敏捷和迅速程度,委實超出幾位年輕人的想象。更為令人讚歎的是,在他和餓死鬼的後續糾纏戰鬥過程中,龐師爺展現出匪夷所思的料敵先機的才能,真能搶先一步算準餓死鬼的攻擊方位,擋在它發動有效襲撲之前,一口煙霧一杆槍,一圈辟柳月刀地把它逼退。郭婷玉暗暗咂舌,心想如果這怪物真是邪物鬼怪的話,先前龐師爺說自己的煙杆吐霧能辟邪之語,還真不是吹牛,而且她觀察出,這一次龐師爺吐出的煙霧愈發不同尋常,上下左右吐上幾口,形成一麵濃濃難以化開的煙牆。餓死鬼被擋在煙牆外麵,急切之間,沒辦法突破進來,急得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它的聲音沙啞而又尖銳,聽著格外讓人難受,就好像有刀片或毛針,順著皮膚的毛孔不斷往刮和紮刺。龐師爺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眾人且戰且退。裘飛鷹有些猶豫,遲疑說:“我們退了,他老人家怎辦?不能把他丟在這兒吧?”“裘同學,我鄭重提醒你,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我們現在算不上是龐師爺的助手,隻能算是他的包袱,起碼也得成長了估摸著自己斤兩夠了在幫忙。”周玉芳展示了自己清晰的認識和定位。那邊龐師爺警惕地盯著眼前的餓死鬼,一邊繼續吸煙吐煙,動作連貫順暢,一邊倒退著往後走。郭婷玉細心體貼,飄然站在他的身邊,輕輕攙扶著他的胳膊,避免龐師爺因為無法及時關注腳下,被磕絆或其他原因的失衡而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