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過了三個月,於紅鳳才又看到砍柴老七,感覺他消瘦了很多,好像生了一場大病。“還是苦丁茶,二樓風景位?”於紅鳳問道。她是個精明的女人,知道這時候不適合問老七那三個月到底乾什去了,反正自己也相信老七不會去喝花酒。砍柴老七點點頭,依然來到了屬於他的位置。就這樣又一次望著樓下的街道乾坐了一下午,砍柴老七剛要起身,卻見麵前站著一個少女。少女穿著淺綠色的羅裙,長得十分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不斷打量著砍柴老七,忽得一個抱拳,說道:“一心安樂行。”砍柴老七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對出:“無量眾所敬。”少女眼睛瞪的老大,高興的捂住嘴轉了兩個圈,才又說道:“無色無識無眼界。”“無無明,亦無無明儘。”砍柴老七回。少女笑開了花,提高聲調,一抱拳,道:“敢問閣下是‘空明無色’哪位英雄?”那砍柴老七不答,反問少女道:“你是替哪位高人來的?”少女不解道:“我自己來的啊,我看到了你在嘉應府孽蟲壇的暗號,不替誰來。”砍柴老七大為不解,按理說少林寺的貫口外人是很難對上的,前麵“一心安樂行,無量眾所敬”是《妙法蓮華經》的原文也就罷了,後麵那句“無色無識無眼界”則是《心經》的改版,不是寺內弟子是萬萬想不出來的,更別說自己在嘉應府孽蟲壇留下的暗號隻有少林寺的人才能看懂。可是怎會有人把寺內的暗號告訴別人呢?想到她直接問是“空明無色”哪位英雄,砍柴老七豁然開朗,問道:“你和戒心是什關係?”“戒心是哪位英雄好漢?”少女眼睛寫滿了疑惑。砍柴老七仔細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改姓李了。”“李接緣是不是?”少女從包拿出一塊光滑的石頭,上麵兩道裂痕,正是慧明的那塊。砍柴老七看到石頭,再不懷疑,回憶起往事,笑道:“你一定對他很重要吧。”“嘿嘿,”少女的臉色微紅,說道:“我和他從小就一起玩的。”突然又想到什,說道:“哼,就你問我了,閣下到底是哪位好漢,修的是哪座廟,拜的是哪個山頭?”“在下就是慧明。”原來慧明那日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臉,避免別人再認出自己,化名老七在這小鎮潛伏。“慧明大俠,久仰久仰,小女子甄琴琴,有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識’,雖然我們素未謀麵,但是今後風雨同舟,還請多多指教,指教多多。”“什?”慧明感覺這個女孩神神秘秘,甚至莫名其妙,禁不住問道:“為什我們要‘風雨同舟’?”“你帶我闖江湖啊。”“什什?”慧明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完全看不懂這個女孩,“你說的這都是什啊?”“江湖話啊,你聽不懂嗎?”慧明皺起眉頭說道:“首先,江湖上沒有人那說話,其次,你說的‘修廟’、‘拜山頭’在江湖上指的是山賊而不是大俠,還有,我也不是什大俠,最後,江湖早就死了。”“江湖哪死了?”甄琴琴撅起嘴,說道:“有道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不知道嗎?”“你都聽誰說的亂七八糟的?”慧明不禁問道。“嘿嘿,就是接緣,呃,哥哥,告訴我的。”甄琴琴回道。接著,甄琴琴回憶道:“小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玩,他總給我講江湖傳聞,講慧明無色四位大俠的英雄故事。”聽到戒心的消息,慧明的神情緩和起來,問道:“他還好嗎?”甄琴琴神色黯然道:“我不知道,後來他們家搬走了,我們家遭了難,爹爹媽媽都死了,我一個人出來闖江湖,聽說孽蟲壇被人滅了,我去看熱鬨,才看到這個暗號,從嘉應府走了兩個月才到這個地方,鞋都走壞啦。”慧明仔細打量,果然看到她的鞋已經破損,露出了腳趾,身上雖然乾淨,裙擺邊卻有點點泥汙,想來女孩自己從嘉應府走來,也怪不容易。於是關心地問道:“你吃飯了沒有?”甄琴琴興奮起來,說道:“銀子前天就花光了,已經兩天沒吃了。”慧明說道:“你愛吃什,點一些吧。”甄琴琴大剌剌坐下,大喊道:“老板娘,打二斤燒酒,切二斤牛肉,再來一隻肥雞。”“這多東西,你一個女孩能吃的了嗎?再說喝那多酒乾嘛?”慧明問道。甄琴琴說道:“你這一個大男人不吃嗎?再說江湖上的大俠不都這吃?”“不是,你知道‘空明無色’的稱號,不知道我們是和尚嗎?”慧明問道。“和尚?是什?”甄琴琴反問。慧明想了一下,豁然開朗,戒心謹遵“不得再使用少林寺武功,不得再稱少林寺身份,不得再提少林寺曆史”的三不原則,壓根沒有告訴甄琴琴“空明無色”是四個和尚,怪不得她一直稱“四位英雄”,而且葵花教派為了一家獨大,早就不允許出現任何和尚道士,她年紀輕輕,已經不知道什是和尚了也很正常。慧明還是簡單解釋了一下:“就是不吃肉,不喝酒。”甄琴琴不好意思地說:“老板娘,半碗燒酒打來嚐嚐,切一盤牛肉,半隻肥雞。”又看見慧明瞪著她,補充道:“再來點青菜豆腐米飯。”於紅鳳走過來,不悅道:“這小姑娘是誰啊?”慧明想了想,說道:“老家的侄女。”“舅舅!”甄琴琴會意,甜甜的叫到。“侄女應該叫叔叔。”慧明從牙縫擠出一句,心想著這姑娘怪怪氣的,可是個大麻煩。於是,趁上菜之後甄琴琴在狼吞虎咽的時候問道:“琴琴,你家麵還有其他親戚嗎?”甄琴琴一邊吃一邊說:“沒有沒有,什親戚都沒有了,有道是‘江湖之大,處處是我家’,我以後就四海為家了。”慧明開始頭疼,如今確實也不知道戒心去哪兒了,但是自己複仇大計未成,萬萬不能再帶個拖油瓶,帶也不能帶這個腦子不正常的拖油瓶,這可如何是好。“不如就把她丟下,”慧明心想,“我為了複仇早就已墮魔道,再丟下個小姑娘應該也沒什。”可是看著桌上的石頭,不禁又想:“這姑娘畢竟是戒心的青梅竹馬,連我的石頭都送人了,我丟下她恐怕百年之後在九泉之下沒法麵對戒心和各位師兄弟了。”不一會兒,桌上的牛肉肥雞都吃完了,慧明還沒等考慮清楚,連青菜豆腐米飯也沒了,不過半碗燒酒隻喝了一口。“又辣又苦,大俠怎愛喝這個?”甄琴琴問道。慧明沒有理她,內心還在激烈鬥爭。樓下不知道為什,傳來吵鬨聲,甄琴琴一溜煙去看熱鬨去了。“紅鳳,你在想什?媒人都到了,這聘禮不夠貴重嗎?不夠你也先收下,我後麵再置辦,不收是什意思?”趙捕頭問,顯然已經有點生氣。“喲,趙捕頭,您這是下聘嗎?明明是當街強搶民女!我什時候答應嫁給你了?”於紅鳳問。“紅鳳,我為了你,從捕快熬成捕頭,你年紀輕輕就是個寡婦,人家都說你克夫,就這條件,還挑起我來了,要不是我老太爺得了大病了,需要子孫紅事衝衝喜……”“你老太爺得病和我有什關係,你去找那窯姐去啊,反正你也天天去不是嗎?”“你看,嫉妒了不是?你心就是有我,別扭捏了,趕緊收下聘禮吧,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呸,別自作多情了!”“於紅鳳,你別太過分了,三十歲了還當自己是大閨女呢?這世道想找個全須全尾的男人都得倒貼你不知道嗎?”“呸,‘全須全尾’?我找耗子呢?跟誰也不跟你!”這句話徹底惹怒了趙捕頭,他一隻手抓住於紅鳳的胳膊,說道:“還在口是心非,跟我走,今天就回家辦事!”於紅鳳大喊救命,可是圍觀群眾不明就,而且大部分人都相信趙捕頭的話,所以隻是議論紛紛,無一人出手。“放開那個風韻猶存的俏寡婦!”眾人一看,一個小姑娘兩手叉腰站在樓梯口。“哪來的黃毛丫頭,別多管閒事。”趙捕頭卻不住手。“哼,有道是‘路見不平一聲吼’,雖然我管不了你,但你敢跟他作對嗎?”甄琴琴一指樓上,一個沉穩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於紅鳳大喜過望,甩開趙捕頭的手,就進了店內。圍觀人群小聲議論道:“那不是砍柴老七嗎?”“砍柴老七是誰啊?”“砍柴老七?這下有的看了,聽說他僅僅一個月就壟斷了全城的砍柴生意,手段可了不得。”“砍柴老七是誰啊?”“聽說這砍柴老七和老板娘有私情,是不是真的?”“我聽說就是姘頭啊,倆人孩子都有了。”“砍柴老七到底是誰啊?”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讓趙捕頭有些慌,本來大家都相信一個寡婦是不會拒絕捕頭的,但是這下來了一個情夫,事情就不一樣了。但見那慧明,眼神中沒有絲毫慌亂,沉穩的腳步一步一步逼近趙捕頭,趙捕頭手下四個捕快見狀,直接拔出刀來。趙捕頭盯著慧明,驚訝於一個砍柴漢居然敢出頭,忽然想起他還是捕快時,師父教過他怎分辨武林人士。下盤沉穩的,多半是練過武的,呼吸緩慢、張弛有力的,多半是內功卓越者,手臂粗壯、胸肌發達卻不明顯分縫的,多半是金鍾罩鐵布衫這類硬氣功,虎口有老繭、手腕上有一條明顯的線的,多半是善用武器,眼神不帶凶惡,卻讓人看上去不寒而栗的,多半殺人如麻。張捕頭一條條對上去,隻覺得每一條都萬分符合,冷汗涔涔流下,心暗道:“武林人士不是都死光了嗎?可是這家夥看起來就像是能把我們幾個捕快擰成麻繩丟在街上的存在啊。”隻見慧明越來越近,趙捕頭和捕快四人不由得連連後退,幾個捕快也頗機靈,雖然看似凶狠,實則一直躲在趙捕頭後麵。近了近了,趙捕頭咽了一口口水,還沒想好怎求饒,隻見慧明穿過五人,推起柴車,圍觀群眾紛紛讓出一條路,慧明就回家去了。
第十一章 江湖兒女(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