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上次讓你查的那個女人查的如何了?”“啊?殿下,實不相瞞我還沒查好,出了怪事!我本想再查查然後告訴您的。”“哦?怪事?說來聽聽。”“據我所查,那個少女是寧王的女兒蘇長溪。”“寧王竟還有一個女兒?有趣。”魏齊準道。“是啊,她還是長女,但是生母隻是一個婢女!”“婢女?寧王不是最看重名節、地位的人嗎?想不到,他還能看上婢女。”“據說是那個婢女頗有姿色,而且耍了點見不得光的手段,所以才成了的,之後還偷偷隱瞞懷孕的情況,生下女兒。為此,寧王發了很大的火。將婢女和她生下的女兒都趕到柴房去了。”“原來如此。”“還有一個,寧王府不少人都說蘇長溪和蘇長澤長得十分相似,就連右嘴角邊的痣都十分像。”“是了,難怪我覺得她有些眼熟……”魏齊準道,又說:“那這些也沒什奇怪的啊?”“奇怪的是蘇長溪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像是五年多了,而現在,她所住的客棧也人去樓空,到處也打聽不到蘇長溪這個名字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五年多?難道是從無咎元年到無咎五年?”“這說來,好像確實是。那看來她是加入蒼穹騎去了。”麵麵思索道。魏齊準後背靠向椅子,道:“前幾日便是十人暗衛隊集結的時候了,她八成是進了暗衛隊。”蒼穹騎回京的那一日,魏齊準也去了,要是說水平頂級又身為女子的,隻有當天萬眾矚目的“肆貳”,他記得肆貳並不是蒙麵,而是蒙眼,如此說來,一切都說得通了。“那她豈不是功夫了得?一個女人能做到這樣,也是不容小覷。如今蘇長澤也高中了,太子殿下還真是走運啊……”十五歎了一口氣,又絮絮叨叨道:“而且我打聽到不久前寧王將蘇長溪生母賜死了,據說是覺得自己女兒出人頭地了,便到寧王麵前邀功了,惹惱了寧王……”蘇長澤繼續銜街遊行,但始終沒有看到蘇長溪的身影,而且她已經許久未寄信過來。之前收到的信,或許是蘇長溪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了,並且他著人查到素舒客棧時,蘇長溪的住所也人去樓空,與此同時,“蘇長溪”這一名字再次褪去了。蘇長澤明白了她的選擇——她最終還是加入了暗衛隊。蘇長澤心中暗自神傷:“你定是清楚了自己之難以無所待而遊無窮,便是因為我的拖累,現在,我徹底失去你了。”聽回來稟報的人說,二皇子也在暗中查他的姐姐,想到這,蘇長澤有些不悅——他還以為二皇子真是個雲淡風輕、與世無爭之人呢!雖然不知道二皇子怎知道他姐姐的,且他也並未對太子露出敵意過,但現在蘇長澤肯定要著手提防魏齊準了。最終,他回到了寧王府,而父親、母親和蘇長沅正立在門前等著他。蘇長澤翻身下馬,大步走到二人身前跪下,叩首道:“父親、母親,兒臣不辱使命,取得榜首,二位的大恩大德,長澤沒齒難忘。”趙氏快步走過來,扶起蘇長澤,又是激動又是悲慟,將對方緊緊抱住。“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蘇長沅拍了怕他的肩膀快活道,接著又趁機故意學趙氏訓誡自己的語氣,誇張道:“母親!您怎能這般失態!這般不知輕重!您可是寧王府的當家主母!”周圍的丫鬟和小廝都禁不住偷笑起來,趙氏氣呼呼紅著臉罵道:“你個死丫頭!今天我非得給你點苦頭吃,讓你知道什才叫當家主母!誰都不許給你求情!”“饒命啊!母親大人!”蘇長沅繼續誇張道,繞著一眾人跑了起來,溜著趙氏。“唉。”蘇長澤不禁扶額歎息。空無一人的蒼穹騎演武場上,蘇長溪仍舊孤身一人,她抱著雙臂,遠遠的看著其他九人與前來送別的重要之人告別。之後十個人便一起去見大統領了。統領府中,暗衛隊都聚集在偏廳。十個身穿黑色錦衣、精巧輕便的銀製龍紋護心甲的人整齊的排列著,他們都紮著高馬尾,臉上都帶著一個漆黑的狻猊半臉麵具的人整齊的排列著,被腕帶層層纏著的手戴著漆黑的手套及銀護手,隻不過,隊伍末端的一個女子,不僅戴著麵罩,還另外用繡著狻猊紋樣的寬布條蒙住了眼睛。在他們麵前,昔日叱詫風雲的大將軍屠振淩一一念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每念出一個字,排列的十人中就從第一個開始向前走出一步站定,隊伍的最右邊的女子,也就是“癸”。“暗衛隊隊長為甲,副隊長為乙、丙,汝等當忘卻身與名,惟聖上馬首是瞻。此後,便以這十天乾名為代稱。”“是!”眾人齊聲道。接著,屠振淩給每人都發了一柄佩劍,道:“這是聖上命全樓北工藝最為精湛的鐵匠、用最好的材料專門為你們打就的,今後,你們最首要的任務便是保太子殿下的平安,再之後便是更加刻苦習武,為國效忠。劍在人在,劍毀人亡。”“是!”眾人再次齊聲道。“晚些時間,甲、乙、丁、戊、庚、辛七人隨我前往太子府就職,而丙、己、壬、癸則先外出執行任務。”入夜後的桑丘郊區曠野格外荒涼,此刻,蘇長溪僅戴著眼罩,正立在屋頂上,直視著月亮。她想起了年幼時去參加蘇長澤的生日宴後,兩人產生了些許齟齬,而今她明白了當初蘇長澤要她體諒他的那種心情。回京後聽到的種種關於蘇長澤的傳言及蘇長沚的不幸後,她逐漸明白蘇長澤所要背負的東西,若蘇長澤沒有狀元及第,恐怕蘇長沚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有之後的蘇長沅及寧王府。她之所以不願第一時間去找蘇長澤,也許是因為自己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局麵。他們曾發誓一起離開,如今她已經可以像小時候和蘇長澤一起看老鷹翱翔於藍天那般,展開雙翼,在天地間肆無忌憚的飛翔,但蘇長澤卻成為了她的阻礙。她於天空中回首,卻發現蘇長澤仍然在鳥巢中,他的雙翼被鎖上了沉重的鐐銬,他不能飛翔。所以,蘇長溪隻能在他的身邊徘徊,不敢飛太遠。或許蘇長溪內心深處早已對自由饑渴無比,所以一直以來,她為加入蒼穹騎的初衷而動搖、逃避,回京的路上內心一直在焦慮,最終下定決心給蘇長澤寫信並如實告訴對方自己還不太願意與她相見。那時候的她內心便已潛藏著一個十分隱蔽的思緒,想要就此拋下蘇長澤,就此離開的思緒,她一直試圖把這個隱蔽的想法找出來,但每當她思維的觸角觸及那個想法時,就同時在隱隱刺痛她惶恐、內疚的心靈。蘇長溪不願麵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而最終她因為遲遲不願飛走從空中驟然跌落,雙翼也被打上了鐐銬,他們兩個最終都沒能“無所待而遊無窮”。年幼的蘇長澤仿佛再度浮現,他曾捏著手中的兔子玉佩,失落道:“我打心底喜歡你這個姐姐,但在我對你的喜愛中,帶著些許嫉妒,帶著些許憎恨,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有朝一日你會明白我這份心情的……”蘇長溪身上的鐐銬是蘇長澤,不過她卻不會因此恨他,這是她自己願意的。說到底,若不是因為蘇長澤,她也懶得去追尋什“無所待而遊無窮”,既然蘇長澤無法逍遙自在,那逍遙自在對自己來說,便也沒那有吸引力了。更何況,她雖然渴求自由,但卻不太能想象得到自由後的快樂,然而若是蘇長澤出事的話,她肯定會痛心疾首、萬分後悔。兩者相較取其輕,她還是更樂意看到蘇長澤平平安安的實現心中所願。蘇長溪用左手握住劍柄,反手將劍打橫,仔細地觀察起來——劍鞘底色是黑色,但擁有著十分精致華麗的銀造龍紋浮雕,她稍稍用拇指將劍推出鞘,隻見寒光一閃,一個刻的秀麗工整的“癸”字便浮現在眼前,“癸”正是她的新名字。這時一個人飛身上了屋頂,他是壬,也就是從前的陸柒柒,壬道:“癸,準備出發了。”癸點點頭,兩人跳至地麵上,一邊將掛在後腰上的半臉麵具拿起來覆在臉上,一邊用輕功飛走了,頃刻間便飛出百米遠,另外兩位暗衛隊成員丙和己也飛身而出,四個難得的過客很快便離開了這座荒野,徒留這片無人居住的廢棄茅草屋守望著空中殘月。淩晨時分,癸已經探查完自己所負責的方向,回到了集合點。她蹲在低矮的枯柏的灌木叢前,將眼罩撩開了些許,露出一隻無神的眼睛,看著在死氣沉沉的枝條上蠕動著的又黑又紫、帶著青色小圓點的肥碩蠕蟲,她用帶著些許厭煩的語氣道:“你這個惡心的蟲子,可以請你去死嗎?”蠕蟲:“……”見蟲子還在悠哉遊哉地爬動著,癸沉著臉放下眼罩,然後便將劍拿出來,用拇指輕輕推出劍,隻見真氣的光華瞬間亮起,將蟲子灰飛煙滅、挫骨揚灰了。丙飛了過來,道:“我那邊沒遇到,你們情況如何?”癸站起身來,道:“東邊沒有。”己道:“西邊也沒有。”丙點了點頭,道:“壬還沒回來,八成是在他那邊了,我們走吧。”三人往北而去,很快就看到一個扶著大樹乾嘔的壬。“壬!”丙飛下去,拍起他的背道:“你還好吧?”壬虛弱的擺了擺手,指向一座小屋子,道:“在、在院子後邊,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呃,嘔——”說完,壬胃又是一陣翻騰,再次乾嘔起來。己哀歎道:“不是吧?查了那久人卻沒了?這樣線索不就斷了嗎?”己看著吐個不停的壬,伸出手肘搭在對方肩上道:“我說壬壬~我們一起在西北時,見過的屍體還少嗎?你怎還不能習慣?看我的!”己說著,便一下子翻飛到屋子後邊去了,但幾乎是下一秒,他就用更快的速度躥了回來,麵色鐵青,劇烈的嘔吐起來了。“……”癸和丙無言相視,如臨大敵般一步步朝著屋子後院挪過去,漸漸的,隨著屍臭味越來越大,癸和丙從屋子背後探出一個頭,看到草叢中一具爬滿蠱蟲的、又黑又紫的、濕噠噠的屍體,屍體方圓三米左右的植被、土地都被穢物汙染了,腐敗起來。看那人身上殘存的服飾來看,那人很可能就是樓北人。“哎喲我去……好端端的碰什歪門邪道!”丙痛心疾首道,又好奇問道:“我說癸,你帶著眼罩能看到嗎?”癸默默將眼罩扒拉上去,露出了翻成下三白的雙眼,疲倦道:“……比不戴眼罩還看得清楚。”丙歎息道:“唉……我們先進屋子查查再處理吧。”癸點點頭,兩人走進小木屋中。小木屋的東西並不多,隻有一個炕、一張小桌子、兩條長椅、一個灶台及一個碗櫥。兩人一通翻箱倒櫃,隻看到了些許雜物。癸將眼罩戴上,重新環顧了屋子一遍,目光落到了房梁上。她起手捏起劍訣,往一塊木板一擊,屋頂上的方形木板便掉了下來,緊接著,一個繩梯也垂了下來。癸和丙直接跳了上去,點起火折子照明,看見了一堆雜物。兩人將所有雜物都翻騰出來,很快便找到了一個一手掌寬兩手掌長的木盒子。癸剛想暴力打開,丙就製止了她,道:“先等等,使用巫術者往往都異常小心謹慎,若是靠蠻力打開,或許麵的東西會自行銷毀。”癸點了點頭,停下了動作。“這是一個四開鎖,第四步要用藥匙,恐怕藥匙藏在那具屍體身上。”“……”“嘔——”林子中,丙也開始狂吐不止起來。壬和己紛紛拍著他的後背,以便讓他好受些。過了一會兒,癸飛了過來,拇指和食指捏著一把藥匙,亮了出來道:“鑰匙!”壬和己臉色蒼白,右手握拳錘在左掌心中,一本正經道:“佩服!”丙顫巍巍的伸出右手豎了個大拇指,再次嘔吐起來。片刻後,四個人站在屋前,舉著劍準備引導真氣,然後合力用真氣將整座房子及後院都密封隔離起來,然後注入了不少真氣,緊著便將火折子丟了進去,使得真氣從陰燃狀態轉成瞬間爆炸,將隔離層麵的所有東西都徹底銷毀殆儘了。為了查這個人,四人都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於是一去到新的落腳點後,癸強製給一路上根本沒胃口吃任何東西的丙、己和壬灌了冰鎮楊梅湯後,又找來仙人草,熬成涼粉,用真氣弄冰後澆上蜜糖讓三人吃下,病怏怏的三人這才回過魂來,終於能吃點飯了。己恢複了以往活力四射的模樣,道:“這個涼粉好好吃,好像有特別的味道。”“是和山楂和酸梅一起熬的,從前在山陵郡時,大家每次這樣反胃後,隊長就會弄這些給大家吃。”晚上休息好後,他們四個人分別坐在四個方位,盯著桌子上的小木盒子。丙道:“四開鎖要分四個步驟方能開啟。首先,我們像這樣……移動這個‘活’鏑子,然後向左移動鎖梁,接著再找到‘暗門’並打開,就可以看到鑰匙孔了,最後打開就行。”木盒子啪嗒一聲解鎖了,丙打開盒子,發現麵有一把用紅色繩子層層綁住的一條辮子,下麵壓著一卷紙張,丙取出來看,發現紙張上寫著一個女子的姓名資料及生辰八字、死亡時間,紙張背後則是一個看不懂的咒符,隱約辯得“吾妻”“還魂”等字眼。“看來又是一個癡心妄想、走入歧途的人……”壬歎道。丙點點頭,道:“然而像這樣的事件在桑丘卻發生了好幾樁,也使得蠱蟲泛濫,驚擾百姓,恐怕是有巫啟人混進樓北來了。還是個十分謹慎的巫啟妖人,已經追查了快一個月,卻始終沒能見到他。”己靈光一閃,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化被動為主動,讓他自己找上門來如何?”“你的意思是?”“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些天我們遇到的受害者都是本人或至親之人有不幸遭遇的人?再不濟也是有著強烈欲望或怨氣極深的人。”己說道。壬思索道:“你說的沒錯,這次的受害者是想要為妻子還魂,上一次的受害者是受儘欺淩便以身養蠱向霸淩者複仇,還有犧牲女兒以此祈求生兒子的劉氏女、因妒忌而謀害他人卻自食惡果的布料商人……”己打了個響指,道:“沒錯,我們便是要成為這些‘癡心妄想、走入歧途’之人!”他湊近大家,開始說出自己的戰術。俗話說“春分無雨鬨瘟疫,春分有雨病人稀”,自開春以來,桑丘諸事不順,自雨水過後一直都未降雨,驚蟄之後萬物也無醒發的跡象。如今春分已過,雨水未至,時疫果真悄然而至了,又因為近來蠱蟲頻繁出沒吸引了當地人的注意力,所以一個管控不到位,時疫便愈演愈烈了。鄉道上,一群身染時疫的百姓正被押送至瘟疫村,隊伍末尾處,一個衣衫襤褸、眼睛用麻布綁起來的瞎眼少女笨拙的跟著隊伍走著。這時一個老婦人湊近了盲女,溫和道:“姑娘,你既然失明不便行走,若是不嫌棄的話,就拉著老身的衣袖吧。”盲女匆忙點頭,抓住對方的衣袖,道:“多謝您,我叫……呃,小五,我該怎稱呼您?”“叫我程婆婆就好。”老婦人溫和笑道。兩天前的晚上,己提議大家都扮成“癡心妄想”之人,以引巫啟妖人自己現身,這樣就不用費心費力去找人了,並留一個人時時監測桑丘動向、收集情報留作接應。最終丙敲定擅長推理及情報搜集的己在暗中行動,而丙、壬、癸則扮作“癡心妄想”之人,以自身為誘餌吸引巫啟妖人。己為大家選了三處“怨氣”最為旺盛之地,與此同時,丙、壬、癸都翻看著手的卷宗。己介紹道:“一是風評極差的蠶錦村,人們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蠶錦村雖地處偏遠,蠶桑業倒是十分發達,是桑丘重要的養蠶基地之一,但麵仗勢欺人之輩比比皆是,村官鄉紳富人聯合起來壟斷了蠶絲買賣途徑,苛待一眾養蠶村民,從村民的收益中吃掉巨額回扣;二是貪官汙吏大行其道的東縣衙門,該衙門縣令帶頭貪贓枉法、營私舞弊,一方百姓深受其困,也是諸如“蠶錦村”之流背後的靠山;三則是近來幽閉身患時疫者的“瘟疫村”,疾病、死亡肆虐之地當然會有滔天怨念,然而心存求生之欲也實在無可厚非。”己繼續道:“擁有真氣的人體質一般更好,所以難以染上時疫,但我們都有著藍眼睛,肯定混不進那幫人當中,癸,去瘟疫村的人隻有你了。”癸點點頭道:“明白。”年紀在幾人當中最為年長的丙道:“養蠶村我去吧,那地勢偏僻,刁民又眾多,對年紀還小的壬來說應該不太好應對。”己道:“壬,東縣衙門很快就會引進一批新捕快,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你混進去的。”“好~”壬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