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風急,北國的春夜寒意猶存,那西風刮在人的臉上,竟還有些生疼。
油紙燈籠被西風吹著,悠悠蕩蕩,東流而去,岸上諸人儘皆摒息靜氣,衛姝亦是瞬也不瞬地盯著那燈籠。
驀地一個浪頭打來,澆熄了燈籠裡的燭焰,野渡四周立時陷入了黑暗。
“嘩啷、嘩啷”,水聲忽然又變得大了起來,像是狂風掀起了巨浪。再過得片刻,那浪濤聲益發地響亮,聽來已經不止是風聚浪湧,而是帶著某種人為的節律。
衛姝豎起耳朵,覺出了水聲中摻雜的若有若無的呼吸。那聲音壯大了水聲,仿佛有許多人在同時發力,呼吸的節律與波濤幾乎同步,且越來越響,似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渡水而來。
某個瞬間,衛姝陡然張大雙眼,麵上劃過駭然之色。
樓船。
黑暗中,三層高的樓船如同巨獸,自上遊的河灣處轉了出來,那底艙劃動的兩排船槳便如怪獸腹下生出的節肢,在河麵上一伸一縮,推動著船隻前行。
這一刻,衛姝終是知曉那盞油紙燈籠是做什麼的了。
那是暗號。
燈籠順水東流,藏在河灣裡的樓船瞧見了,便知接應已到,遂自隱身處啟航,其目的地,自然便是這處野渡了。
那河灣本就離野近不遠,小半刻後,樓船便已泊在了渡頭,借著微弱的星光,衛姝也終是看清了那船頭站立著的一道身影——
達昌安。
這位哈爾沁領甲穿著一身黑色水靠,在樓船的最高處負著兩手、昂頭挺胸,如同領兵出征的將軍,通身上下寫著四個大字:意氣風發。
與之相比,停泊於野渡的樓船便顯得偷偷摸摸地,從裡到外都透著股子詭譎。
若非瞧見了達昌安身邊的另幾個人,衛姝險些以為此乃莽泰的私船,可是,左帥的私船之上,又怎會出現右帥的親衛,且還是一整支親衛隊?
衛姝的記性素來極好,一眼便認出了布祿什的那幾名侍衛,尤其內中一個看似頭領的金人臉上有兩道交錯的傷疤,這樣的明顯的印記,她是絕不會看錯的。
很顯然,這樓船絕非莽泰所有,而是屬於右帥布祿什,至於達昌安其人,他布祿什的親衛結伴而來,甚而還隱為此行之首,這隻能表明一件事:
達昌安已然投敵。
或是布祿什收買了他,或是他主動投效於對方。
這下子,莽泰可有得麻煩了。.
姚霽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