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像砸在地上,周圍的羅漢莊嚴肅穆,見證著世間百態。
暗室內的“寶藏”重見天日,寺院內幾起殺人案件的凶手亦已認罪,警笛聲在沉沉霧色之中姍姍來遲。
這間被暴雪封鎖了整整三日的寺院終於迎來了新的客人,伴隨著此前所未聽聞過的聲音。
菩提寺內住持與正副執事悉數身亡,作為大師兄的恒行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了所有的責任,一邊安撫著痛哭的小師弟,一邊將警方人員領進寺中。
恒行接手了整件事,恒思也不是謊話連篇極不配合的凶手,警方的行動毫無阻礙,很快便理清了這幾起謀殺案件的來龍去脈。
對於恒思而言,他所要麵對的起訴與罪責都並不被他放在心上,留在寺中還是被帶去警視廳同樣沒有區別,這個世界上能夠影響他的本就不多,如今更是幾乎不存在了。
即心是佛,他自認心中有佛,便無可阻擋——哪怕這僅僅是他一人所認可的固執念頭。
西田晴樹與秋山彩乃所犯下的勒索罪行一並被恒行告知了警方,後續將會跟進調查,而這些都與柳原月與柯南無關。
柯南有所顧忌,並不願意在警方麵前展露太多,況且整件事已經不需要他繼續插手,便與柳原月一並退出了大殿。
從側麵的台階緩步而下的時候,柳原月忽然開口道:“我不知道恒思有辦法逃出來。”
她當然不會知道。
柯南覺得她這句話沒頭沒尾,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向自己解釋。
她不知道恒思會逃出來,也就是她不知道延識會因此而死,是在告訴他——她並沒有不作為。
可是……
他不由得想到,她為什麽朝自己解釋,是因為——她在意他的想法嗎?
因為他久久沒有回答,柳原月感覺到更加洶湧的不安。焦慮與煩躁不講道理地充斥在她的身體,即便所有的理智與知識都在告訴她這種情緒對於情形與關係的好轉毫無幫助,她也無法控製。
早知道還不如被佛像砸一下,受傷了的話就不用麵對這些了。
她不負責任地想著。
這個危險的念頭才剛剛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身邊的男孩就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一般,銳利的目光直接向她襲來:“你在想什麽?”
“被砸——”柳原月一不留神,差點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嘴上急轉道,“砸下來的那尊佛像可真沉啊,多虧柯南君救了我。”
已經被她用這種話糊弄了一次,這回柯南可不會輕易算了。
這句話之中的生硬與突兀之處太過明顯,他甚至不需要多加推理,就將她的心思點破:“你不會是想被砸傷,用這種辦法逃避吧?”
“怎麽可能!”柳原月立刻反駁。
隻是她臉上的心虛沒有藏好,被柯南一眼捕捉。
柯南又生氣又無奈,同時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拿她沒有辦法,最後隻能好聲好氣地哄道:“不要傷害自己,我沒有生氣,我也從來沒有因為恒思的事情怪你。”
柳原月相信自己的判斷:“可你昨天的表情就是在不高興。”
“那不算!”他強調道,然後小聲解釋,“我隻是覺得挫敗。”
他們離得這樣近,再小的聲音也能聽清。柳原月不解道:“挫敗?為什麽?”
因為他不想通過單方麵的推理去窺探她的過去,又不知道該如何從她的口中問出他所不知曉的迷,往日引以為傲的靈活頭腦在麵對她的時候變得遲鈍緩慢,絞儘腦汁也想不出困境之中的最佳解。
輾轉反側回想了一夜的對話並沒有被他找到突破口,柯南坦白道:“我不知道該怎樣讓你快樂。”
不是短暫的、虛浮的、轉瞬即逝的,而是能找到引線,讓她牢牢攥在手中,真正令她安心的快樂。
說完,他停下腳步,回頭跨上台階,接著轉過身,將視線與她抬到同一水平線。
“柳原。”柯南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將眼鏡摘下,沒有不經允許地去捧她的臉,隻是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直麵自己。
那雙湛藍的瞳孔毫無阻隔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不偏不倚地望進她的眼睛。
柯南的聲音與他此刻的行為一般堅定,毫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道:“來分析我。分析我的表情,我的眼神,我的肌肉變化;分析我的想法,我的喜好,我所有的一切。用最能讓你擁有安全感的方式來分析我——”
他說:“我絕不隱藏。”
在女生怔然的神情中,柯南拉近與她的距離,繼續道:“你一直說相信我,那麽……”
他頓了頓,平靜而溫柔地說道:“也對自己多一點信心,好嗎?”
柳原月覺得她此刻的表情應該是茫然的。
他好像總是能夠帶給她從未有過的情緒,酸脹的、溫熱的、柔軟的……每一種都很陌生,出現得更是沒有半點防備,讓她無法及時找到應對方案,隻能憑借本能作出回應。
肉眼的視野範圍總是那樣大,她可以看到他身後空闊筆直的廊柱,看到那座古樸莊嚴的大殿,連泛白的天穹與階邊未化儘的雪都能擠進她的眼中。
可一個人的心所能注意到的事物又有多少呢?
乍現的天光絲絲縷縷穿透雲層,穿過遠處的窗欞,穿過大敞的殿門。但她隻能看見落在眼前人身上的那寸,宛若包裹神明的金輝。
這些金輝本應在舉手投足間揮灑,平等地降臨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然而此刻,他全部的耐心,全部的例外,全部的包容,都毫無保留地交付出來,連著耀眼的光彩一並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