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2)

延識連十四年前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沒道理在延業與延空的事情上隱瞞。

況且柳原月能夠判斷出來,他說的都是實話。

驟然跌落穀底,犯下的一切罪行被展露於人前,延識心知自己不可能變得更慘,竟然恍惚間有一種地位置換的錯覺,反過來攻擊在場的其他人:“殺害延業與延空的凶手還在你們之中,與其聽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我看你們要多替自己擔心才是,別以為綁著我就能有多安全。”

他故意點了秋山彩乃的名字,惡意滿滿道:“秋山施主,你說呢?延空死了,東川施主也死了,恐怕沒人能保護你了,你又要去找誰?找你身邊這位西田施主?可說不定,他就是殺人的那個啊!”

這還不夠,他又一次看向恒學,恐嚇他道:“師侄,如若那凶手也在找鑰匙,他會不會覺得你們在競爭,會不會索性連你也殺了?”

恒學雖然想要當住持,卻也沒到願意為了這個位置去死的地步,當即被他說得有些慌張。

恒行朝前一步,擋在他的前麵,替恒學對上延識:“延識師叔,您何必嚇師弟?他隻是一時被這些外物迷了心智,豈會遭來殺身之禍?”

延識對這幾位弟子的了解程度不淺,並不與恒行糾纏這一個話題,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恒行,你知道為什麽延業一直看不上你,寧願要恒思繼任住持都不願意讓你來?”

對於始終在寺院中當大師兄,時刻照顧師弟們的恒行來說,這的確是他心中的痛。

儘管意識到這是延識故意問起的,恒行還是不由得順著對方的意思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太像師父了。”延識說道。

對於親手殺害永善大師的延業來說,一個如此像自己師父的徒弟自然是如眼中之刺,每每見到他都仿佛是在提醒自己曾經的弑師之舉,令人厭煩,甚至恐懼。

“隻是……隻是因為這樣?”恒行感到無法接受,“因為我像永善師祖,所以師父才這般不喜我?”

延識的後一句話徹底粉碎了他的希望:“是師父的安排,延業師兄才會收你為徒,不是嗎?你與師父的淵源如此,身上又帶著師父的影子,不怪延業師兄不願親近你。”

“哈、哈哈!”恒行的麵色發苦,喉間卻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他知道延識不是在胡亂編造,這一切都是真的。

恒行回頭望了一圈,大殿的暗紅尖頂在樹木的遮掩之下若隱若現,藏書閣的一角亦能勉強看到。

這是他花費多少心神管理的寺院啊!

師父想要還俗退位,而被師父看中的恒思同樣半點寺內事務都不管,每一樁每一件都是由他負責,由他接手的。

他如此尊重師長,愛護師弟,卻從未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誇獎。

他比不上恒思,他知道,是因為他的悟性不夠,天賦不如三師弟;他比不上恒辨,他知道,是因為他的性格死板,討喜不如小師弟。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有時候看到二師弟被師父嗬斥,他會在心中忍不住暗喜,覺得自己終於有一點能夠勝過師弟的地方了。

可再回過神來想想,師父連責罵他都不曾,對待他就好像從未收過這個弟子一般,隻在有事要做的時候才想起來喚他。

恒行感覺有什麽在心中堅持著的東西轟然倒塌,化作滿地塵埃,再也建不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問道:“竟然是因為這種事,那我這些年來為寺院做的又算是什麽呢?我的付出,我的努力,難道師父半點也看不見嗎?”

他不是在問延識,自然也不可能去問已經死了的延業。

亭中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他卻感到舉目無親,茫然不知還能夠問誰。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悲哀?

“不!大師兄,我看見了!我們都看見了!”

恒辨朝氣蓬勃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少年人的直率言辭毫不遮掩心中的情感,認真地問著周圍的其他人:“你們說呢?二師兄、三師兄,還有貴子阿姨,大師兄是怎麽對我們的,大家明明都是知道的!”

師父曾經是他愛重的師父,可對他而言,大師兄卻是比師父更加重要的存在。

他抱住恒行的一條手臂,用昭告天下的音量說道:“如果沒有大師兄,我早就死在寺院外麵了,是大師兄救了我!而且,隻要我們都認可大師兄,都相信大師兄你,那師父願不願意看見又有什麽關係呢?”

“是啊,恒行師傅,你這些年來做了多少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千萬不要因為這種事難過啊!”

恒行是恒辨的救命恩人,那就等同於她的救命恩人。貴子對恒行的感激無法用言語表達,她乾脆踹了延識一腳,罵道:“你一個殺人凶手,還在這裏胡說八道,我等會就拿剪子把你的嘴剪爛,看你還敢不敢亂說!”

對自己的師侄們,延識敢於用尖銳的言辭刺痛他們的內心,可對待貴子這種潑辣而不講道理的人,延識心中的確有幾分懼怕,訕訕閉上了嘴。

恒思離得近,延識所說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卻不明白這有什麽好令人傷心的。

但見到恒行這副模樣,他也絞儘腦汁安慰了幾句:“大師兄,你我修佛,對待這種甘墮紅塵的俗人,何必放在心上。”

剛才被恒行護在身後的恒學也決定暫時與之冰釋前嫌,乾巴巴地替恒行說了兩句話:“他連永善師祖都下得了手,大師兄你聽他的話乾什麽,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瞎編,就為了讓你不快!”

要說到恒行這些年都做了什麽,一直將之視為競爭對手的恒學可謂是如數家珍:“重修藏書閣的時候你日日幫著搬磚,雖然也隻給寺裏省了個力工的錢;大殿內柱子掉漆的時候你也買了漆自己重新上,雖然現在也還是斑駁得差不多了;菜園裏種菜施肥什麽的你也勤快得很,雖然都被這場暴雪壓壞了……但總之,你確實付出很多!

他念了一堆,最後強調道:“不過、不過,這個住持的位置還是我的!我還會繼續和你爭的!”

“二師弟、三師弟、小師弟,還有貴子阿姨……”恒行麵露感動,心中那些洶湧的痛苦也都在這樣的安慰之下漸漸消散,重新又建立起支撐著身體與軀殼的精神與動力。

他展開雙臂,將身邊的三位師弟一起抱住,低聲道:“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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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對恒行幾人的兄友弟恭並沒給出太多的注意力。

東川淳的死雖然已經查明,可延業與延空兩人的死卻還一頭霧水,教人找不到線索。

柯南觀察著重點懷疑的幾人:恒行被圍在人中,隻能看見衣角;恒思的僧袍後背似乎被什麽東西勾過,線頭被扯了出來;西田晴樹的大拇指處貼了個創可貼;延識雖然沒有任何理由單獨否認這兩起案件,但也的確無法保證他並非真凶……

腦海裏分析著,他順手撿起了那個被秋山彩乃扔在地上的紙團。

過了這麽長時間,上麵的水漬已經乾得差不多,皺巴巴的紙團也能在小心翼翼的動作之下展開,顯露出裏麵的黑色字跡。

紙張的質量一般,柯南的手掌之上都是泡化的紙屑,上麵的字也被水糊得難以辨認,隻能分出這是兩張紙揉在一起的。

即使字跡模糊,但他勉強能看出來這兩份是一樣的內容,最下方是三個簽名,還有紅色的指印。

他向秋山彩乃問道:“彩乃姐姐,這是什麽呀?”

東西被遞到麵前,秋山彩乃這才想起來自己情急之下扔出去的紙團,可她現在已經冷靜下來,更不願意在這裏講述自己的過去。

她試圖從柯南手中拿回那兩張紙:“小弟弟,這沒什麽好玩的,還給姐姐吧。”

“不好!”柯南意識到這是很關鍵的證據,靈活地閃身躲開了她的手。

延識在恒行那邊受到了孤立,又聽到柯南這邊的對話,秉承著“誰也別想好”的心態,直接告訴了他答案。

“那是我們留下的認罪函。”

柯南又看了一遍紙上的字:“認罪函?”

秋山彩乃心知無力阻攔,整個人頹敗地坐在一邊:“是,這是我和阿淳的那兩份。”

她打算坦白,西田晴樹卻沒有放棄,阻止延識道:“延識大師,你一定要鬨得魚死網破嗎?”

西田晴樹威脅他:“如果我把你們寺院僧人弑師的事情說出去,還有香客會來這裏嗎?你們還能收到香火錢?”

“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延識無所謂地扯了扯嘴角,“十四年前的大火有我一份,現在亭子外躺著的屍體也有我一份,既然如此,我不好過,這寺院好不好又如何?”

他朝西田晴樹提了個建議:“不如你去和我的恒行師侄談,他對菩提寺情深義重,說不準為了封住你的口,願意繼續提供錢財給你啊!”

“什麽?”恒行聽到自己的名字,忽然想到寺中常年赤字的經濟狀況,“難道寺中錢財都給了他們?師叔,你竟然還有事情瞞著我們?”

延識說道:“怎麽算瞞,你不是也沒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