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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掃除凡聖棒。三山來禪師雲:如宗師接待往來,不落廉纖,不容擬議,將彼凡情聖解,一並掃除,道得也打,道不得也打,道得道不得也打,為正棒。】*
等到柯南讀完,她才往後說道:“這段是說,臨濟禪宗向來有棒打的傳承,用這種方法幫助僧人開悟。而棒打被分為八種,歸屬於三類:賞棒、罰棒,還有一類非賞非罰,隻為勘測學人而打。”
聯想到延業大師的死狀,柯南問她:“如果凶手的動機真的是出於這裏,那麽凶手是在用‘棒打’的方式懲罰延業大師,是罰棒?”
柳原月搖頭:“不一定是懲罰。”
她指著這段話的最後一行【掃除凡聖棒】說道:“在第三類棒打之中,又分為五種。而這五種之中的最後一種是‘正棒’,這是所有棒打類型之中最高的棒,是為了使其最後成佛而打,並不屬於獎罰之類。”
柯南聽完她的說法,麵露不解道:“所以凶手不一定是在懲罰延業大師,還有可能是想要幫助延業大師成佛?”
“這隻是一種猜測,也有可能與‘棒喝交施’這一點毫無關係。”柳原月並沒有下結論。
她想到延業大師死時的環境,凶手並非是激情殺人,又選擇了禪杖作為凶器,從這一點來看,這種推理是具備合理性的:“如果延業大師的死真的與禪宗的‘棒打’有關,那麽不論是罰棒還是其它,秋山彩乃和西田晴數的嫌疑會變小很多。”
相比於僧人,這兩個人倒是好接近一些,柳原月想了想,說道:“今天晚餐的時候我會著重觀察他們。即便不能發現與延業大師之死有關的線索,也可以試著問問十四年前永善大師的事情。”
柯南沒有意見:“好。”
他湊近柳原月,看著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隱約浮現的血絲,建議道:“但是現在,月姐姐,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被他一提,柳原月才感覺到眼睛酸澀,有些疲憊。
她舉起那本隻看了一半的書,朝他展示道:“還沒看完呢。”
接著,她又指了下摞在手邊的其餘幾本經書:“我才看到第一本,感覺他們這些禪宗的佛法有些複雜,還得再讀讀看。”
柯南不讚同她。
但他現在已經學會了不在口頭與她爭論,而是直接伸出雙手,將女生的眼睛遮住。
對方纖長濃密的眼睫掃過他的手指,像小刷子從上麵拂過。
他的掌心剛好貼在她的太陽穴的位置,帶著肌膚所特有的溫熱和滑膩,連顳淺動脈的搏動都會被傳導來到掌心,連同她的心跳一起。
“月姐姐,你好緊張。”柯南感受著這股震顫,陳述道。
視線驟然被遮擋住,其他的感官都被放大,心跳會加快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更是常見的事。
但是從他的口中說出,柳原月卻覺得這個舉動多了幾分故意,說道:“我以為柯南君就是想要讓我緊張?”
“月姐姐又冤枉我。”柯南習慣了她在某些時候帶著進攻性的話,並不與她辯駁。
他的手指摸到她的眼眶邊緣,輕輕替她按揉起來,“經書的字太小了,印刷質量也不好,看久了會很辛苦。”
《卍續藏經》的那段文字他才看了幾分鍾,就已經感覺到那些文字難以辨認,閱讀起來很是吃力,有些措辭更是晦澀難懂。
相處了這麽久,他清楚地知道對方並不是會對一起凶殺案這麽上心的人,與其說是她想要找到凶手,不如說是想要配合自己推理,才會對著這些枯燥乏味的經書坐了一下午。
柯南的指腹一點點用力:“休息一會再看,月姐姐先聽我講延業大師和延識大師的事吧。”
“嗯。”她的喉間短促地溢出一個音調。
外麵的雪還在緩緩下著。在放大數倍的聽覺之下,柳原月依稀能夠聽到雪花落地的輕巧聲音。
屋舍內的燈並不明亮,是老舊的白熾燈,因為用了太多年,內壁的黑色顆粒早已將燈泡爬滿,變得很暗了。
而此刻,這本就微弱的光線悉數被男孩的手掌擋住,輕柔的力度按在眼眶周圍的不同部位,連緊繃的大腦都隨之放鬆,她的身體也不自覺地往側邊滑落,半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昏昏欲睡起來。
柯南的聲音很輕,敘述緩慢而詳儘。他先提起的是恒學的事:“關於恒學哥哥和延識大師的事情,貴子阿姨的證詞肯定了我們之前的推測。她說長期以來,恒學哥哥都與延識大師有金錢上的往來,也在香火錢上動過手腳。”
“恒學確實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野心勃勃,利欲熏心,但很坦誠,也很好懂。”柳原月並不覺得恒學會是凶手,但一直沒有足夠充分的論證,所以才沒提起過。
隻是此刻過於愜意,她也不再被那些證據束縛,說道:“在有計劃有準備地殺害延業大師之後,恒學不應該會表現出焦急煩躁的情緒,早上在吃飯的時候也不會著急離席,迫切地想要得到延識大師的支持。
“恒學是個看重利益的人,從他中午說的話也能看出,他對於寺中的情形分析得其實相對到位,知道延業大師活著,住持之位隻會是恒思的,延業大師死了,住持之位大概率也會在恒行和恒思之中抉擇,總之輪不到他。
“在這種兩難的情況下,恒思有可能動手的唯一一種前提是他已經與延識和延空兩位大師達成了共識。可顯然,他是在上午這段時間與延識大師溝通一致的,否則在早上喝粥時他就按捺不住,會將推選繼任住持的事情提出。
“也就是說,對於恒學來說,延業大師的死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才會手忙腳亂,以至於鬨成現今天這樣。”
柯南並沒有更多關於恒學嫌疑的證據,將她的話聽完,又說道:“貴子阿姨還透露說,除了恒學與延識大師有錢財上的來往,主持延業大師也參與了挪用錢財的事情,這才是菩提寺的香火旺盛,但經濟上卻並不寬裕,以至於寺中多年沒有經費修繕大殿的原因。”
柳原月發現怪異之處,問他:“他們將錢用去哪裏了呢?”
按理來說,菩提寺的香火錢不少,哪怕是這三個人湊在一起窮奢極欲,也總要有個去處。不提已經死去的延業大師,隻看恒學還有延識大師的模樣,倒也不像是有多耽於享樂的人。
對於僧人們的生活太過陌生,她不確定道:“是隻喜歡將錢存起來的快感嗎?”
柯南也沒有想通這點:“還不知道。但倘若延業大師和延識大師都參與了這件事,在貴子阿姨都能夠發現這點的情況下,延空大師身為寺中副執事,應當也是有所察覺,或者參與其中的。”
“如果是因為金錢糾紛,比如在寺中錢財的分配上無法達成共識,那麽延識大師與延空大師的嫌疑就會更大。”聊了這麽久,柳原月的意識漸遠,語調也變得有氣無力,“至少他們是有殺人動機的。”
她閉著眼,感覺自己恍若躺在一片漂泊的孤舟上,有無來處的風掀起一波波浪潮,令這條小舟翻湧,而臉上的溫度好像化作堅實的繩索,是她與外界的唯一聯係。
即使看不見,她也能用感知勾勒出對方所在的位置,甚至能察覺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或許與十四年前的事情都有牽連。”他說。
柳原月聽到了他的話,但她不想再說話,也不想再思考,隻動作很輕微地點了下頭,任由安靜蔓延在這片狹小的空間。
仿佛有人接近她,又很快離開。在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目光之下,整個世界都被抽離,失去了觀測的意義。
不知道過去多久,溫熱的手掌從自己的臉上撤離,柳原月慢慢睜開眼,率先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朦朧的色塊,隨後才是極致的清晰明亮。
她的皮膚很白,眼尾被揉出來的紅痕就更加明顯,方才被捂住的雙眸也潤澤起來,像泛著光澤的黑曜石,閃爍著蠱惑人心的色彩。
她還半靠在扶手上,頭朝後仰著,漆黑的發順著座椅瀉下,懸在空中。
隻一抬眸,柳原月就對上男孩的眼睛。從高度來說,她比坐著的柯南還要矮上一截。
仍然沒有人說話,時間仿佛融化成了漂浮在兩人之間的細微塵埃,緩緩蕩在空中,連呼吸都被放輕。
就在柯南快要錯開與她相接的目光之前,柳原月忽然伸出右手,勾住他的脖頸,身體稍稍旋了下,借力坐了起來。
但在上半身直起來後,她仍然沒有收力的意思,而是順著慣性繼續前傾,直到將頭抵在男孩的肩頸處才卸了力,就這麽埋在暖熱的肌膚之中。
柯南僵在座位之上,隻能睜大雙眼。
他無法忽視那縷擦過臉頰與下顎的發絲,更無法忽視撲鼻而來的淡淡香氣。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溫熱的吐息灑在他的頸側,隨之響起的是女生綿柔的語調。
她說:“柯南君,儘快把這個案件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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