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按照與枝野康平的約定,柳原月到了枝野宅繼續昨天未完成的課程。
經過一夜的休息,枝野康平的狀態還不錯,加上他性格認真,學得很快,已經可以開始自己繪畫了。
他打完線稿,在柳原月的幫助下調出需要的顏色,出聲問道:“柳原老師,您沒有想畫的人嗎?”
想畫的人。
甚至不需要思索,她隻會想到一個人的麵容。
“那我們一起吧!”枝野康平見她有一刹那的出神,建議道,“我也想看看柳原老師的人物畫!”
柳原月沒有拒絕,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畫筆在紙麵上勾勒。
除了最初學習繪畫的時期,她幾乎沒有畫過人物。在她的身邊,既沒有值得她耐心去觀察的親朋好友,也沒有任何她想要記錄下來的容顏。
不過現在,似乎有了例外。
落筆之前,就連柳原月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對工藤新一如此熟悉。
不論是五官還是骨骼,每一寸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中,不差毫厘。
少年的身後是落日熔金,迎麵是淩冽朔風。
他朝她走來。
筆觸下的人如綠植一般散發著生機與活力,躍然紙上的是蓬勃盎然的春意與朝氣。
他帶著敢於克服萬難的勇氣,朝遠方走去。
出於私心,她難得選用了飽和度高的亮色,像是要將美好的一切都賦予其上。背景虛化,畫麵中央的少年仿若在宇宙中心發著光,被漫天的繽紛色彩所環繞。
——更甚驕陽。
“這位哥哥是柳原老師喜歡的人嗎?”枝野康平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身邊,探著腦袋看過來,滿臉好奇,“他真好看,您畫得真好。”
作畫者對畫中人物的感情總是難以隱藏的,落筆輕盈是喜悅,落筆沉重是憤怒,色調、構圖與布局都可以被輕易看透,一切在畫麵上展露得淋漓儘致。
“誰會不喜歡太陽呢?”柳原月反問道,“你也想把我這幅畫掛在走廊上嗎?”
枝野康平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說什麽呀,柳原老師。之前的那幅畫是因為爸爸喜歡,我才同意他掛在走廊上的。您是不高興了嗎?”
柳原月注視著他的表情,與他對視片刻,而後笑了一下:“撒謊。”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將筆放下:“老師現在去洗手,回來會檢查康平的上色情況,不要偷懶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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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這趟行程並非單純為了給枝野康平上課,她還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沒有證據的推理是毫無意義的,僅有懷疑更不足以支撐搜查家宅的命令。
根據她所學過的理論知識,大多數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都會將自己殺害的對象看成是自己的作品,渴望展示在更多人的麵前,也一定會留下某件物品自我欣賞,反複從中獲得強烈的自我滿足。
以她對凶手的分析,幼時被約束壓迫過度的他必然會將這些物件放在居住環境之中——這是他感覺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獲得心靈棲息的地方。
倘若離得太遠,他會為之感到煩躁不安,就像有看不見的繩索拴在脖頸一般痛苦。
假如枝野誠果真與這一係列的殺人案脫不開乾係,他會將什麽東西留下來?又會放在哪裏?
不遠處是黑黝黝的樓梯,一直連接到之前枝野康平帶她去過的那間位於地下的藏畫室。
柳原月站在原地看了幾秒,側身回到了走廊,不經意間看見了自己的那幅風景寫生畫。
上麵的色彩與剛才的使用截然不同,泛著金屬的冷意。
她伸手,指尖輕碰已經被覆蓋了水晶薄膜的畫紙,觸感冰涼。
手指順勢遊移到畫麵右下角,被畫框的弧度擋住。
柳原月的身體驟然僵住,雙眸睜大,連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感到腦海中無數的思緒聚攏在一起,催促著她進行下一個動作——她輕輕打開遮住紙張邊緣的木質畫框。
覆蓋處是少量淺綠的草坪,上麵有黑色走珠筆隨手寫下的簽名。
這是她的作畫習慣,也是大部分畫者都會做的事情。
半點停頓也無,她果斷將畫掛回原處,飛快走向那兩幅從第一眼見到起就令她耿耿於懷的畫。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揭開畫框的幅度很小很輕,清楚地看見上麵所留下的,屬於鬆本春與秋保麗子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