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雜思,柳原月按動門鈴。
聲音未響,門卻先一步開了。
枝野誠站在門邊,臉上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頗為儒雅。
“柳原老師真是準時,康平那孩子說您快到了,催我出來接您。”
“枝野先生。”柳原月朝他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呼,說道,“久等了。”
離得這麽近,她都沒聽見門鎖擰開的響動,隻能是枝野誠早早等在這裏,將門虛掩著,才能這麽及時。
枝野誠並不避諱:“剛才見到您與朋友有話要談,不便打擾,還請柳原老師見諒。”
剛才和工藤新一總共沒說幾句話,更沒有不便於被旁人聽到的內容,柳原月並不介意:“沒關係。”
簡單的寒暄應該在這裏結束,但枝野誠卻又繼續問她:“是上次接柳原老師回家的朋友嗎?”
注意到他落在“朋友”之上的重音,柳原月的目光自然地掃過他唇角的肌肉:“是的,枝野先生認識他?”
“不。”枝野誠否認,“隻是稍微有些好奇。柳原老師應當有所耳聞,最近東京市並不太平,萬一柳原老師……知道有朋友接您我也能放心一些。”
柳原月看著他的神色,輕笑道:“多謝枝野先生關心了。”
身為知名藝術品收藏家的枝野誠,是否知曉中世美術館的那起館長殺人案件呢?
她斂下目光,跟著枝野誠走進別墅。
在又一次路過掛滿畫作的廊道之時,她狀似不經意地問起:“這兩幅畫也是枝野先生的收藏品嗎?”
左邊的那幅畫筆觸稚嫩,不論是落筆的力道還是角度,都如同莽撞的孩童一般。但畫麵上的內容抽象,又不像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所作。
右邊的那幅畫倒是專業許多,雖然談不上大師級別,但作畫者應當是有繪畫功底的人。這幅畫是簡單的寫生素描,畫中內容有些眼熟,像她前幾日路過的米花公園的風景。
這兩幅畫風格迥異,水平可謂天差地別,是正常情況下不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地點的畫作。但藝術品的價值本就毫無依據,不同的收藏家更是有著截然不同的眼光,柳原月也無法輕易判斷。
“這兩幅是康平朋友的畫。他喜歡畫畫,平時也會邀請些朋友來家中玩,畫完就會把畫一起掛在牆上。”枝野誠解釋道。
說著,他將柳原月帶去走廊的另一邊,指著其上一幅新掛上去的畫道:“這是柳原老師上次來時的畫作,康平很喜歡,我就自作主張裝裱了一番,還請柳原老師不要見怪。”
看著眼前的水彩畫,他的語調中是毫不掩飾的稱讚之意:“柳原老師的作畫風格真是自成一派,色彩運用淺淡,卻能從中看出自然以外的金屬質感,空間感也十分鮮明,這麽多年來我從未見過。若非裏麵畫的是我家的草坪,我都忍不住去見一眼畫中風景。如果柳原老師有展示或出售的意願,請一定聯係我,十分期待與柳原老師合作。”
金屬感和空間感……
柳原月望著畫眨了眨眼睛,連自己都沒意識到隨手的一幅作品能被看出這些東西。
在她那裏,科技發達,空間折疊率極高,自然造物俱為人造,資源的利用更是提升到了極致。城市如同一個偌大的玻璃罩子,由各種金屬元素堆砌起生活環境,頭頂懸掛著仿真的藍天白雲,腳下鋪滿仿真的鮮花綠草,由氣候中樞局模擬日升月落,陰晴圓缺,每一件都是假的。
這是她以前隨處可見的東西,畫了十幾年,很難從習慣中祛除。不過枝野誠竟然能看出這些,說明他鑒賞水平不俗,並非虛有其名的收藏家。
最重要的是,賣畫聽起來比給人上課輕鬆一些,如果她當真要在這裏生活下去,這是一件值得她認真考慮的事情。
不對——
柳原月猛然發覺矛盾之處。
枝野誠既然這麽推崇她的畫,那先前從他臉上看到的表情又是從何而來?
輕提的唇角,微垂的上眼瞼,淡淡的笑意——上次送她出門與今天見到她的時候,枝野誠所露出的都是這樣一副輕蔑表情。
她當時以為是對方看不上她的水平,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對另一件事而感到不屑。
“柳原老師!”男孩熱情洋溢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她的思緒。
枝野康平朝他們跑來,責怪地看向枝野誠:“爸爸你去接柳原老師,怎麽接這麽久,我都在畫室等好半天了。要不是我出來找你們,是不是都不準備讓我上課啦?”
“是爸爸忘了時間。”枝野誠向他道歉,“剛才和柳原老師聊起來,一時有些投入,還不是康平的眼光高,請了位這麽優秀的老師回來。”
小孩子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被這麽一哄,枝野康平立刻笑起來:“那也等我上完課再聊吧,柳原老師,我們去畫室吧?”
他說著牽住柳原月的手,帶著她離開了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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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畫室,柳原月發現畫具都擺放好了,畫架上放著一幅畫,是枝野康平交給她的作業。
“柳原老師,這是我今天畫了一天的畫,您快看看!”枝野康平將畫架調整了一下角度,等待著她的評價,既緊張又期待。
“一整天?康平今天沒上課嗎?”柳原月坐下來,隨口問道。
枝野康平搖頭道:“我不去學校的,都是爸爸請老師來家裏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