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意思是?”
“順水推舟,送他一程。”大人吹了吹茶碗中的浮沫,想起有人來通稟的時候,說李靈嶽這小子活生生把他布下去的人給弄沒了,說那知州一開始還不信邪,料李靈嶽不敢動手,還想反抗一番,結果李靈嶽那小子,握著匕首直接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刀,薄薄劃破一層皮,笑眯眯的望著知州:“大人,刀刃總是越劃越深的,下一刀就沒這麽輕了您說是不是?”
知州的膽都要嚇破了,正是他當時的那番表現震住了在場的人,他才能安然的回到上京,硬是沒有一個人敢在半路上就把他結果了,個個一對上李靈嶽,就心虛,李靈嶽手上有人命,他們卻從沒真的沾過血,自然是怕李靈嶽的。
“李靈嶽,沈鴻,定遠將軍。”底下爬上來的,都是些狠角色,要功名不要命的東西。
沈鴻還好一些,是個能成才的好料子,也是個懂規矩的人,處處謹慎,步步穩當,既不礙眼,也不礙事,隻李靈嶽實在礙眼,不除恐怕要成禍患。
林飄他們從早上等到晚上,等到了讓人聽了想昏迷的消息。
“小嫂子,現在他們找到了東西,說是二狗找了外麵的人,想逼迫那個主簿頂罪,拿他家人威脅他,現在成了二狗私受賄賂改案情被發現,又想栽贓給同僚,同僚無力反抗絕望自殺,活活逼死了他。”
林飄一聽,心想這倒黴孩子,這一口大鍋蓋下來,這輩子都要說不清楚了,就算度過這一劫,以後大家談論起來,絕對也有他疑似脅迫同僚逼死同僚這鮮紅的一筆。
“這怎麽辦?”林飄把目光看向沈鴻,大壯也將目光看向了沈鴻。
他們在外麵活動,使再多的力氣,也不過是疏通一下關係,讓二狗不要受罪,多找點人脈保著二狗,但這些都是些虛的,要把二狗弄出來,還得有個直接的法子,現在他們都沒有這個頭緒,隻能看向沈鴻。
沈鴻坐在上位,默然了許久:“他們是一定要將二狗置之死地了。”
林飄看著他:“還有法子嗎?”
林飄看著他,很害怕他說到這個程度沒有辦法了,如果沈鴻都說沒辦法了,那他們誰都沒辦法救二狗出來了,除非放棄一切劫大牢,不然二狗是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這事還在調查,推進中或許會出現機會和漏洞。”
林飄懂了,目前暫時沒有,但事情還沒走到最後一步,要在這個過程中等待一線生機。
大家都有些懸心,大壯安慰道:“這話雖然現在都是這樣傳,但也還沒確鑿,想要證明這件事便要證據,等到證據拿出來了我們才能想辦法去看這些證據的真假,若是能證明是假的便不會有什麽事了。”
眾人點點頭,反正隻能是見招拆招了,也沒有別的法子。
林飄很慶幸這個案子辦得很慢,無論搜查證據還是各方麵的審查都要反複的交接的推拉,大壯那邊找到的人脈正好能用上,反正不管找到什麽東西,先上去看似合理的質疑一番,然後尋找各種破綻和漏洞,讓案子不至於一言堂,不會說敲定就馬上敲定把二狗建檔錘死秋後問斬了。
二狗的事沒消停,上京的事也沒消停,二狗隻是上京的波瀾中一朵小小的浪花,最近民間門盛傳,說皇帝可能是發瘋了。
總之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但這話就是莫名其妙的傳開了,都在說皇帝可能是快要死了,之前總是在夜裏叫著兄長兄長的,最近夜裏已經開始能看見他的兄長了,皇宮裏請了佛子來作法,水陸法事都開壇了。
林飄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這個皇帝信得還挺雜,修行和法術這一塊信道士,超度和輪回這一塊信和尚,屬於是術業有專攻,把兩邊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現在大家都在私下偷偷的討論皇帝是不是要死了,活人見到了魂魄,還是自己一直掛念的人的魂魄,這不就是要被接走了的意思嗎?
也有不少人在議論,說皇帝似乎被嚇病了,懷疑他和前太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在,不然他這麽惦記自己的兄長,見到了兄長怎麽會嚇病了,明明是敘舊,怎麽搞得像是來索命的?
也有些懂玄學的在外麵傳,說皇帝雖然請了佛子來超度前太子,希望前太子登入極樂世界,入天人界,離苦得樂,享受一切美好,但也請了道士,讓他們幫著鎮壓,說是若是前太子不肯離開,便要把他永生永世鎮壓在皇宮底下。
一下眾說紛紜,上京的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神秘的符文,皇家的命運和魂魄不停在上方飄來飄去。
隨著事情的演變,二狗的事變成了一個沒幾個人在意的冷板凳,因為現在朝堂鬨騰起來了。
皇帝又是修仙又是作法,之前皇帝狀態沒受太大影響,老臣們就當做是皇帝私底下的一些愛好算了,結果現在影響越來越大,眼看著人像是要發瘋了,忠臣們開始坐不住了,上諫的上諫,勸阻的勸阻,一個個都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忠臣皮膚,穿上開始踏入戰場。
於是每天都能聽見類似於,某某大人跪在皇宮裏跪了兩天,太忠心了!皇帝沒理睬,老大人身體不好,硬生生暈過去了,太叫人寒心了!
不管是表演還是真心,該表演還是得表演的,就連沈鴻也參與了一下聯合上諫活動,建議皇帝好好保養身體,不要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
林飄作為一個旁觀者,算是看明白了一個人是怎麽被玩死的,哪怕這個人是皇帝,明明這個坑是他們挖的,人真掉進去了,又開始求一個根本爬不起來的人快點爬起來,求他不要再錯下去。
蝦仁豬心,皇帝在這個局裏,估計已經要難受死了。
而沈鴻每日回到家裏來,依然是折折花,看看書,品品茶,兩人湊在一起說說話。
林飄在那件事之後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便不再常常和他擠在一場椅子上,自己坐在旁邊,沈鴻很識相,沒有提起過任何那方麵的話題,也沒有提過那件事一個字,倒是讓林飄很滿意。
何況現在他們滿心都是在為二狗發愁:“唉,二狗咋辦啊,這都在牢子裏住多久了,光靠拖又能拖多久。”
本來想著,隨著案情進展,隻要能找到一點他殺的證據,順藤摸瓜,把事甩出去就成了,結果硬生生是一個他殺證據都沒有,被做成了一個完美的自殺案,雖然也可能真的是自殺案,但沒有突破口就是特別難受。
沈鴻看著他趴在桌上,有些憂愁的模樣:“這事會有轉機的。”
“在哪裏?”林飄精神了起來。
“往後看吧。”
“……”往後看,往後看,不知道要往後看到哪天去。
沈鴻看著他有些失望的模樣:“我有保住靈嶽的法子,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倒黴的隻會是對方。”
林飄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原來你留著後手呢?你心裏還有招就好。”
此刻,皇宮中,五皇子正守在皇帝榻前,仔細的伺候湯藥。
皇帝躺在床上,臉色很虛弱,抬眼看了一眼五皇子:“老五,你有心了。”
“父皇,兒臣以前年輕不懂事,給您不知道惹了多少糟心事,這些年我一直在悔過,父皇對我的那麽多疼愛我都還沒來得及報答,請父皇一定要康健。”
五皇子說著頗有點哽咽和傷感上頭,當初和世家的爭鬥,世家一腳差點把他踹出上京,幸好他母妃叫他韜光養晦,母妃沒有背景靠山,憑的就是身段柔軟,要多聽話有多聽話,平時傲氣強嘴隻是些小情趣,一出事便馬上哭著認錯,說從來都沒想要他當皇帝之類的話,才叫父皇又憐惜起來。
但之後父皇一直對他不冷不淡的,如今二哥成了太子忙於朝政,四哥惹了父皇不快沒機會來伺候,隻他能伺候湯藥,正是爭寵的機會來了。
湯藥伺候到一半,皇帝忽然盯著床帳頂兩眼發直,額角青筋暴起,驚呼起來:“兄長?”
“兄長!”
“兄長?為何還不離去?!你不要逼我。”
病怏怏的皇帝忽然從床榻上爬了起來,跳下龍床,衣衫不整的跑向牆上掛著名劍處,抽劍出鞘一陣劈砍。
五皇子嚇得夠嗆,連連後退:“父皇?父皇!”
皇帝忽然又狂笑起來,瘋狂劈砍著,頭發四散:“你怨我是不是?你怨我?”
五皇子退到牆角,不知道皇帝是在和誰說話,是和‘兄長’還是他:“父皇,兒臣從來不敢也不會心存怨恨。”
皇帝笑得越發肆意,聲音怨毒:“你怨我也沒用,得成比目不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你教我的!天家兒女就是得心狠,我不能再這樣軟弱下去了,也是你教我的!成王敗寇!你糾纏什麽?!還還來糾纏什麽?!”
五皇子驚恐的看著父皇的模樣,咽下口水,快步跑了出去,到了門口抓住公公的手摸出一張銀票:“若是父皇清醒了聞起來,還請公公說我早就離開了。”
五皇子頭上直冒冷汗,公公看了一眼銀票點了點頭,如今皇帝已經成了這樣,這點事傳不傳出去又能怎麽樣。
五皇子得了應允,快步往回走,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聽見這樣一個消息,父皇和他兄長關係很好,這一點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事情,在他小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和景陽爭東西,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嬤嬤會告訴他們,那是父皇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兄長,對父皇極好,是父皇曾經最珍視的人,母妃也同他說,父皇看重手足之情,對景陽的寵溺是她都比不過的,惹了景陽便要自認倒黴。
父皇在佳節宴飲的時候也時不時的會懷念起道:“這是兄長曾經最喜歡的酒。”
“兄長曾經便最喜歡這梅花。”
“以前兄長帶我去獵場,受傷了便是將我背下來的,如此才是手足情深,你們兄弟之間門,做兄長的也該讓著弟弟點。”
這些話他從小聽到大,而前太子是被別的皇子害死的,父皇韜光養晦為前太子報仇翻案,最後才成為了太子,登上至尊之位。
如今看來,過往種種都是假的,父皇兄長的死,和父皇有脫不開的關係。
五皇子受了驚嚇,但很快也平息了下來,這事推翻了過去他所有的認知,但說到底是這皇家,有這樣的事也不算稀奇。
皇帝發了一場瘋,清醒過來的時候更加虛弱了,他躺在床上,發現自己大腿一陣刺痛,他揭開被子看了一眼,發現已經包紮好了。
公公在一旁小心又憐惜的道:“陛下,您方才……不小心傷著了自己。”
皇帝躺在床上神色微變:“這是怎麽回事?”
隨即眼神變得越來越多疑:“不是說過段時間門就好了,怎麽朕什麽都不記得,傳道長來,讓他馬上來給朕說清楚!”
公公快步走了出去,沒一會就把道長請了過來,一身青衣仙風道骨的道長到了龍床前施施然下拜:“陛下,可是有何事。”
“朕是怎麽了,你不是說馬上就要好了嗎?怎麽越來越嚴重了!”皇帝暴怒的看著他。
道長神色淡然,微微點頭瞧了他一眼:“我來瞧瞧。”雖然他上前看了看,又後退開:“陛下乃人間門帝王,本已是至尊,是天上星宿下來應劫而化成,意圖修行便是逆天而為,本就要比常人困難些,何況陛下才開了天眼,能看穿陰陽兩界,魂魄受到震蕩,時有不安是正常的。”
“天眼?朕開了天眼?”
“是,陛下如今修行小有成果,雖然還不能看穿過去未來宿命,但已能看穿陰陽兩界,神魂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洗,所以才會有如此的不安和驚狂,過段時間門就會好了。”
皇帝喃喃自語:“難怪……難怪……”他看向道長不解:“皇宮中難不成隻有兄長一個鬼魂?”
“陛下乃九五之尊,皇宮又有龍氣加持,尋常妖精鬼怪都是不能靠近的,即使是有因果牽引混跡其中,見著了陛下自然也是要速速避開的,能在陛
“他為何還不離去,我已經做了水陸法事,他當真想被我鎮壓不成?”
道長搖了搖頭:“恐怕很難,陛下要知道,萬事皆有因,果報來了,擋是擋不住的。”
皇帝神色中戾氣一閃,道長見狀:“但有化解之法。”
“還請道長細說。”
道長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公公就急忙走了進來,低聲道:“陛下,於老求見。”
皇帝臉色一僵,隨即震怒:“他們還要纏著朕多久?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道朕如今在經曆什麽,隻知道把為國為民幾個字掛在嘴邊,因他們如此行事,多了多少人議論朕?他們倒是會做樣子,一個個都是忠直之臣,就朕是昏君?!有哪個是乾淨的?”
“皇上。”公公輕聲提醒,皇帝不再說話,他做皇帝這麽多年,又最擅長製衡,自然最清楚這些老狐狸表麵忠直,身下藏著多少肮臟,偏偏這種人是最難對付的,麵上的功夫做到了十成,誰都不敢輕易對他們出手,別說動手的人要掉層皮,到時候史書書寫,後世議論,少不得寫上一筆迫害忠良的罪過。
這群老滑頭,是比向家還難對付的角色。
皇帝冷哼一聲:“去請進來。”
公公點頭,一旁的道士見狀也退下去了,畢竟這些大臣都不待見他,他留在這裏,少不得要受一場波及。
而今日,沈鴻中午便早早的回來了,說別的大人去給皇帝找事去了,他們反倒沒多少事要做,回來吃過中午飯,便又出了門。
林飄問他去赴什麽宴,他走上台階,回頭道:“去解決靈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