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忽然被林飄拍了拍臉頰:“想什麽呢,臉越來越陰沉了,怪嚇人的,快笑一笑。”
他微怔,抬起眼看向林飄,溫潤淺笑,伸手將林飄攬住林飄的腰,將他拉近到了身前。
“南方水渠之事,隻希望今年能有一個好結果,若是能降雨多些,也就更好了。”
“希望吧,不過要是下雨了,他們不一定還能這麽堅定的挖溝渠。”
林飄非常有偷.情的自覺,每天偷偷的來偷偷的走,但他有種這件事其實全世界都知道的感覺,每次他一過來,青俞就自己去院子外麵去了,若是林峰和吳遲在,基本也是說了幾句話就馬上離開了,好像生怕打擾到他們一樣。
沈鴻那邊等了一段時間,沒多久就來了嘉獎,說南方降雨不足,但幸好去年就開始挖溝渠,今年開春播種就用上了,雖然工程量巨大目前隻是惠及了部分地方,但希望就在眼前,搶險救災救農耕百姓於水火的精神值得表彰。
而沈鴻也十分謙遜,把功勞全都推了出去,從水部的上司到水利專家,他把功勞一件件的歸功出去,最後,最大的功勞自然是陛下的,因為陛下深明大義,有先見之明,在去年就決定修溝渠,才解了今年的燃眉之急。
林飄聽見這話的時候,其實很懷疑陛下真的聽得了這個話嗎?難道不會覺得沈鴻是在反諷他嗎?
但九五至尊就是這麽的自信,半點不覺得有問題,甚至還十分高興的狠狠褒獎了沈鴻,說大寧有他如此憂國憂民的臣子,必然會越來越興盛。
主打的就是一個商業互吹,互給麵子。
沈鴻得了這麽一句話,雖然目前沒有明顯的職位調動,但明眼人都知道,隻要這事再發展一段時間,南方再傳喜報,沈鴻是升定了。
何況沈鴻本來就是一個會籌謀的,上上下下都打點得非常清楚的人,同僚之間不管是真心欣賞還是塑料友誼,大家都是非常給沈鴻麵子的。
二皇子這邊也是火力全開,之前皇帝被天師騙了的事,雖然之後皇帝都沒再提起過,但估計已經成了皇帝心裏的一道疤,二皇子獻上了一位民間人才,據說是什麽某個派係的第十九代傳人,常年隱居在山中,一次偶遇才發現還有這如同隱世仙人般的人物,將他請進了宮。
而這位半仙和之前的天師分管的區域不同,天師主修的是什麽天雷道術,殺妖鬥法,這位半仙則主修丹藥,什麽法術之類的都不會,主打的就是一個養生,什麽藥材的九蒸九曬,集天地靈氣,匯日月精華,靈芝仙藥,常服身輕,久服不老,落齒更生,雄風不倒。
反正不管是什麽養生藥,最後一定會落實到雄風不倒上麵才足夠誘人。
林飄時不時聽沈鴻說這件事,養生這個事,吃點芝麻靈芝什麽的倒也沒什麽,但吃著吃著就開始有化學物品了,林飄就知道這個皇帝是開始自尋死路了。
皇帝嚐到了甜頭,一邊處理國家大事,一邊開始在皇宮之中要過神仙般的日子,又是尋訪過去的仙方,又是尋找更多的奇人異事。
但要說牛.逼,要說瘋批,還得看向家。
不就是獻人才嗎?向家也獻,連帶還送上一隊美女進去,輔助修行,直接弄起了房.中術雙.修,采.陰補陽之道,向皇帝狠狠宣揚那上古之法,順帶還獻上一本秘書素.女經,用黃帝和**來背書,反複強調,這是上古之法,最根本的長生久視之道,向外求藥是錯誤的,大藥本就在人的身體裏麵,自采自食才是真正的修行。
而皇帝還真的挺信這一套,估計是覺得雙管齊下最有效果,又是外服,又是內采,雖然兩邊對線了起來,但皇帝兩邊都不冷落,大家都是皇帝的小寶貝,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林飄感覺抬頭往皇宮的方向看一眼,就能感覺得到皇帝頭上的陽壽在瘋狂的掉,但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麽蠱惑了,好像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談仙論道非常上癮。
林飄對沈鴻問起這件事,沈鴻便無奈的搖搖頭:“陛下癡迷長生,相信真的有返老還童之法,做皇帝雖好,煩心事也多,便想要成仙人,能夠長久的享受人間的歡樂,道長也常常和陛下談論起過往的經曆,遇到隱世的仙人道長,身邊攜美婢侍從,有狐妖和花精在夜裏自薦枕席,個個美若天仙,露水情緣溫柔款款,在山中過著皇帝般的日子,而他第二日想要再去拜訪的時候,宮殿和婢女都消失了,他們可以行走在天下的每個地方,長久的享受著帝王般的快樂,逍遙快活沒有凡塵事的打擾,陛下聽了如何能不動心。”
“聽著是挺讓人心動的。”但這不純純的古代版故事會嗎?皇帝這也沒多老,辨別能力就這樣弱了?
“陛下還曾請道長相約過去的舊友,請幾位美麗的狐仙來月下相伴,想要見識一番,道長說他是人間帝王,有紫氣護體,修行的精靈無法近他的身,還會損耗修為,因此無法做到。”沈鴻神色淡笑,眼神嘲諷。
林飄搖了搖頭:“看來陛下是真的覺得做皇帝太累了,想要做仙人了。”
“九五至尊本就該享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仙人也罷,道士也罷,福氣總該是陛下的。”沈鴻淡淡的道。
“日子總沒有太平的,本來以為仗打贏了就沒事了,結果還是四處都不消停,方才二柱路過,進來坐了坐喝了一盞茶,說起向家的事,說叫我告訴你,戰事已平,向家如今卻還在招兵買馬,在州府
沈鴻沉思了片刻:“向家不可能坐以待斃,招兵買馬也不算稀奇,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情,這事若是捅上去,得看陛下想不想嚴懲。”
但他們稍微推動一下,讓陛下足夠重視,不得不嚴懲。
二皇子和四皇子比較起來,強了不止一點,何況二皇子心裏有黎民百姓,修溝渠一時陛下遲遲不肯推進,二皇子幾番走動勸誡,他們合力才把這件事落實下來,二皇子是知道天下百姓需要什麽的人,他們之前也淺談過誌向和抱負,對於民生和國家之本的看法,他們誌同道合。
二皇子上位,更利於他們的這些想法推進,無論是興修水利,還是大力推行科舉廢除推舉,對儒生士子的提拔問題,對世家的壓製和肅清朝堂。
這些都要快些實行。
沈鴻能感覺得到,如果這些問題再不解決,大寧會就此虛弱下去,從此岌岌可危,隻等一個強硬的對手出現,就會立即潰不成軍。
沈鴻這邊沒消停,向家那邊沒消停,二狗這邊也沒消停,他如今成了主簿,對之前那個讓他成功晉升的案子便格外關心,然後便發現了一個問題,賑災糧貪.汙的問題,他們覺得是發下去出的問題,但二狗卻發現,可能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因為帳對不上啊!小嫂子,你說這帳像話嗎?查到現在了都查不清楚,說是貪汙了,那些零碎的斤兩也就不去計算了,但大的部分總不能一漏漏這麽多吧,到底發下去多少,又貪了多少,總是得查出一個數來,但現在就是查不清楚,最開始發下去的時候,報的是那麽多,但就是少了一小半,一開始就少了一小半!”
二狗真是想說臟話了,一臉罵人的話憋著沒在小嫂子麵前說出來。
要是這個帳捋不清楚,就成徹徹底底的亂帳了。
林飄看向他,歎了一口氣:“快消消氣吧,再生氣也隻是氣壞了自己,還是心裏先把這事捋順,後麵再慢慢想法子吧。”
二狗咬了咬牙:“小嫂子,你不知道我現在特別生氣什麽,這事最讓人生氣的是,賬麵有問題,但好像每個人都看不懂一樣,沒人去查,難道隻有我一個人做過一點生意,會看一點賬麵嗎?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那你的意思,他們都是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不然還能是瞎子不成?”
林飄欲言又止,他倒是想鼓勵一下二狗,但又說不出口,糧食一發下去就是少了,能是誰貪了?隻能是上京裏的官貪了,在上京能不知不覺貪掉這麽一部分的人,絕對不是吃閒飯的人物,整個大理寺都裝傻,就二狗想要較勁,二狗一個人要麵對的驚濤駭浪也太大了。
二狗見小嫂子不說話了,也知道這事確實是不好說,他也不是非要較勁,他也不是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貪銀錢他能理解,貪糧食他不能理解,奸商都需要一點底線,免得做不成長久生意,怎麽這些讀了這麽多年書的官卻不知道這個道理?
何況富貴險中求,就算他不在這件事上找茬,他暗暗調查著,手上掌握了一些東西,說不定也是對自己有利的,畢竟在這潭水裏混著,既要會裝傻,也要掌握足夠多的秘密,不然就真成傻子了。
林飄見他也沉默了,大約是心中在思量這件事的輕重,便道:“你先自己想想前後,然後去和沈鴻商量一下,看他是個什麽想法,心裏是什麽章程。”
二狗點了點頭:“待會我過去他那邊,和他說說這個事。”
“他現在估計有點忙,你先在這邊吃晚飯,晚飯之後再過去。”
“行。”
上京真是一本爛賬,林飄看著沈鴻和二狗陷在這本爛帳裏,也開始感到有一點無奈。
傍晚二狗去找沈鴻談話,談完之後林飄便去了沈鴻的書房,忍不住歎氣。
“飄兒心裏有事?”沈鴻抬眼看向他。
“今天二狗和我說了賬本的事,本來感覺上京已經夠亂夠爛了,沒想到比想象中還要亂還要爛,上遮下掩,串通一氣,誰都不會多吭一聲,看著一派祥和,仿佛什麽事都沒有,實際底下全都是事。”
沈鴻靜靜聽他說著。
“本來也不管我們什麽事,都是這些大人物的事情,但如今你和二狗都攪在裏麵,你們在裏麵活動,卻也不見得活動得開。”林飄忍不住喟歎:“多少是有點身陷泥沼的感覺了。”
“飄兒。”
“嗯?”
“不要如此想,世上這樣的事本就許多,稍微聽聞一些,靠近一些,並不算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並不會隨意沾染上身。”
沈鴻向來是這樣的,不管什麽事到他的嘴裏一說,仿佛都是些小事,羽毛般輕飄飄的,並且不關己事,隨意拂開就是了。
“那你是如何同二狗說的?”
“我讓他不要管這件事,許多事抓大放小,樣樣都緊盯著太耗費力氣了。”
林飄點點頭,二狗和沈鴻的差距太大了,對沈鴻來說,抓大放小,這件事是小的那一頭,更重要的是把控住朝堂上的走向,而對於二狗來說,這件事已經是最大的事了。
當然,更大的事是二狗的前途和自身的安全。
“隻是不知道二狗能不能心氣順,他還挺為這事生氣的。”
“若是這番心氣都順不過來,往後他還有得氣受。”
林飄見他冷靜又果決的話語,明明說話的語氣是溫和的,但就是很絕情。
林飄不喜歡看他這個決絕的姿態,便打住了這個話題,走到書桌前看著他:“不說這些了。”
“好。”沈鴻很自然的轉變話題:“今日廚房燉了些燕窩飯後吃,你嚐了嗎?”
“吃了,加了一點糖,澆上牛乳,倒也沒多大的滋味,隻是甜甜的,這種甜品沒什麽意思,搓些芋圓,紅糖圓子,沙沙的紅豆,弄些芋頭之類的,趕明我做甜品給你吃。”
“那我便等著了。”沈鴻將書桌後的座位讓了一半出來,寬大的座椅騰出一半:“來我身旁坐會。”
林飄走過去坐下,向後微傾,便正正好靠進他的臂膀裏,沈鴻伸出手在身後攬住他,仿佛已經成了自然而然的習慣一般。
林飄也習慣了他的懷抱,稍微側身,伸手摟住他的腰,把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舒舒服服的坐著,聲音軟綿綿的問。
“在看什麽書。”
沈鴻把手上的書側過來,給他仔細的看,林飄看幾眼就要困了,是些治國之策,晦澀得很。
“你拿開我不看,看著犯困得很。”
沈鴻笑了笑,分明是他要看的,看了一眼又耍賴著不看了:“好。”
他把書移開。
林飄靠在他懷裏,目光隨意的看著掃著他桌麵上的東西,沈鴻書桌上的東西他都熟悉了,也就打發打發精力,看著看著倒是看見一個沒見過的東西。
壓在角落,薄薄的一本,像是個小冊子一樣。
林飄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指尖還沒碰到那本書,沈鴻的手從身後越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飄兒要找什麽?”他說著,卻是把林飄的手漫不經心的往回帶。
林飄心裏立刻警鈴大作,沈鴻可是連寫密信的手段都給他看過的,雖然沒有給他看過具體的內容,但明著放在書房裏,介於重要但並不隱秘之間的東西,林飄都能像看草稿紙一樣隨意拿起來翻看。
沈鴻突然不給他看,肯定是有問題。
“我要看那個。”林飄抽出手再次伸過去,卻被沈鴻再次握住,從身後將他抱住,兩隻手也都被他握住了。
“是什麽?你藏什麽在書房裏了?不能給我看的東西你要收好啊。”林飄一邊掙紮一邊教育他,同時不死心想要把手伸出去。
“飄兒,不是你該看的東西。”沈鴻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將他的手往回交疊帶壓在身前。
林飄發現他瞧著動作很輕鬆,甚至是溫柔的從身後擁著他,但完全一點都掙不開,力氣非常的大。
“你耍我,你先告訴我是什麽?”
沈鴻沉默了片刻,低下頭,將下頜放在了他肩上,絲毫看不出是他困住了林飄,仿佛隻是抱著林飄在撒嬌一樣。
“飄兒真的想看嗎?”
“嗯?”林飄覺得有點微妙,沈鴻突然這麽乖巧起來,還詢問他,感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又有點騎虎難下了。
“你是不是在看什麽壞東西了?”
沈鴻鬆開了他的手腕,向下抱住他的腰,依然從身後環抱著他,林飄伸手出去,把那本薄薄的書抽了出來,看了一眼封麵,沒有字,沒有書名。
翻開第一頁,被開篇的三個字震了一下。
《**經》
“這……你怎麽弄這些壞東西來看啊?”林飄不是不支持他搞澀澀,搞澀澀是年輕人難免的一個環節,但皇帝都能被這些東西搞死,他可不想沈鴻也對這些東西產生什麽好奇心。
林飄粗略看了一眼,第一頁的內容還挺正經的,是黃帝問**保養的辦法,說自己日子過不好,心裏難受,容易e怎麽辦。
林飄仔細的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第一節的開篇,就是**對黃帝說,大兄弟,你要愛精,這樣命才長。
林飄不可思議的又看了一眼:“皇帝是沒看第一頁嗎?”
“陛下更看重後麵的內容。”
“合著人家第一頁就告訴他要愛精了,他還發瘋呢?”
沈鴻在身後輕笑了一聲:“他們隻給陛下看了第四篇,不是全本。”
林飄楞了一下,翻到後麵很快找到了第四篇,就看了一眼,就被沈鴻伸手合上了。
天呐,全是圖,一句話配一張圖,和春宮沒什麽區別了。
不是陛下瘋了,是道士瘋了,二皇子瘋了,沈鴻也瘋了,明明這個東西是四皇子的錯漏,可他們誰都不去揭穿,不去點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這樣看著這場鬨劇。
所以這場鬨劇,一直落不了幕。
皇帝活在他專屬的楚門世界裏,由他最信任的臣子,最癡迷的道士,最迷戀的女色,最信任的兒子構成,宮牆不再是他們的牆,成了皇帝的牆,裏麵和外麵是兩個世界。
沈鴻感受到林飄陷入愣怔僵硬的後脊。
“飄兒,別害怕,陛下甘之如飴,不過臣子為陛下解憂而已。”
所以更可怕了啊。
林飄轉頭,一頓狂搓沈鴻的臉。
小壞蛋,大忠臣,林飄仔細一看,還是那個任他揉圓搓扁的沈鴻。
沈鴻在他手裏隻笑了笑,任由他‘虐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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