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道別,林飄回到屋子裏,柴禾已經燒儘,炭火被燒透了,紅彤彤的一盆,彌散著熱氣,林飄看著屋子裏的一切,這個炭盆和幾個凳子,除了少了一個沈鴻,一切都在提醒他剛才的事情。
林飄拍了拍腦袋,覺得這個事情可以過去了,再想也無益,就是一個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何況沈鴻也不懂什麽,平白讓沈鴻難堪。
林飄上榻睡覺,第一日他們早上早早的起床,林飄一見著沈鴻,第一句便無比高亢:“一年到頭,順順溜溜!”
沈鴻站在簷下笑著望向他:“吉祥如意,財源廣進。”
他倆起了身穿戴好,自然就是要回沈府去,留了一錠銀子給啞娘,算是新年的一點彩頭,他們回到沈府,乘著時間還早,便和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飯。
一嬸子瞧見林飄回院子裏來了:“你可回來了,跑哪裏去了?再不回來我們這早飯便不等你了。”
林飄笑道:“等得辛苦了,早晨出去逛了逛。”
一嬸子道:“沈鴻也不知道去哪裏了,還特意準備了很多,估計咱們幾個都要吃不完。”
“我回來的路上瞧見他了,估計一會就過來了,再說了吃不吃得完不得看一柱了,指望沈鴻那是指望錯人了。”
一柱一聽這話,挺起胸膛拍了拍胸脯:“還是小嫂子最了解我。”
小月娟兒和一狗人在旁邊坐著,默默低著頭吃點心或者喝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狗不知道小嫂子是什麽時候出去什麽時候回來的,但這事大概率和沈鴻是有關係的。
小月和娟兒是院子裏起得最早的,她們早晨壓根沒見著小嫂子起床,夜裏小嫂子和她們不是一起回來的,她們困了便先睡下了,夜裏也沒聽見小嫂子回來的動靜,恐怕昨天夜裏就沒回來。
她們哪裏敢說,隻沉默著,以為這是隻有她們窺見的秘密,瞧著小嫂子還笑意盈盈的模樣,可見沈鴻哥也並未欺負他,心中便放心了很多。
過了一會沈鴻也來了院子裏,他們湊在一起吃了大年初一的第一頓早飯,每個人都有一個橙子蒸蛋,圖的一個顏色上的紅紅火火。
年關是日子最鬆快的時候,加上邊境才打了一場大勝仗,今年的年節過得比去年痛快多了,隻是過了大年初這種自家人走動的日子之後,各路的應酬都來了,拜年的人更是能踏破門檻。
一嬸子和一柱便先回到了那邊的宅子裏,好在那邊接待客人,比較好活動開,畢竟這邊來找沈鴻和一狗的人就不少了,加上大壯一些生意上的活動,還有來拜訪林飄和小月娟兒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層層關係在,小月和娟兒白天見來找她們的人時,便在另一個小院落裏,免得一個院子裏來來往往擠滿了人。
年關一過,好事便來了,沈鴻因為回了上京,也不好繼續在水部混著,但項目確實還在他手上管著,但皇帝又想用他,最後讓他任職諫官,兼水利郎,諫官的品級還提了一級。
一狗在大理寺升成了主簿,他們一家都春風得意。
林飄也水漲船高,在上京混得格外有麵子。
溫解青在年尾還約他去府上吃飯,說到這個事情便道:“你不知現在外麵有多少人想結交你,明裏暗裏想要讓我幫著牽線,但你之前說了,叫我別再牽線了,朋友知己幾個足矣,太多了反倒麻煩,你是個怕麻煩的人,我也都將她們婉拒了。”
林飄一聽這話:“是想要結識我還是想結識沈鴻了?如今人人都說沈鴻克妻克得凶,倒才消停不到一年,一個個又蠢蠢欲動了。”
“沒辦法,他實在長得俊,若非我已經嫁了,我也要打他的主意的。”溫解青笑道。
林飄笑笑沒說話,溫解青是下嫁,和當寡夫沒什麽區別,他一直不知道溫解青的婚姻到底是怎麽回事,認識久了時不時聽見一點邊角料,慢慢也拚出個大概了,溫解青當年應該是為真愛下嫁,喜歡的也是沈鴻這個類型的,窮書生,俊朗,有誌氣,考了個舉子。
他一看就喜歡上了,溫家見他喜歡,剛開始不同意,後來大約是覺得書生也並非是不爭氣的人,培養培養,到時候就當自家的半個兒子,起來之後也並非半點用不著的,大約還有溫朔比較弱的原因,想要有人輔佐嫡係,人多力量大,又不會因為聯姻男方那邊勢力太大被喧賓奪主。
主意倒是打得很好,結果看走眼了,窮書生並不爭氣,娶了溫家的哥兒覺得自己一步登天了,剛開始過了一兩年極其溫存甜蜜的日子,後來日子越過越久,溫解青便想督促他上進,書生反倒不願意了,覺得這樣好的神仙日子,為何還要去自討苦吃,他們小兩口自甜甜蜜蜜的過著不行嗎。
摩擦和矛盾不斷,這些在溫解青眼裏都是小問題,沒想到書生直接給他搞了一個大的,在外麵養了外室。
溫解青便過上了離家不離婚的日子,自己頂上了輔佐溫朔的位置,不管家中的男人了。
“飄兒,我知道你最煩說親事了,但我還是得說一嘴,沈鴻年紀不小了,這眼看就要一十了,他八字硬,你就給他選個八字硬的,這才是正經的化解法子,不然人人都望著沈鴻,這本來就已經夠煩了,你現在宅子裏又出了一個李靈嶽,又出了一個定遠將軍,那定遠將軍雖然自己的娘在身邊,又說脾氣差和沈鴻有些犯衝,但聽說還是很順著你這個小嫂子的,這些都是你養大的孩子,心裏都記著你的恩情,別人自然想走你的路子。”
林飄一聽懂了,現在不是沈鴻搶手的問題,是這個都有點搶手,而且這個他都能有部分的決定權,所以大家想要認識他,就算不是沈鴻,撈個一柱或者一狗也是不錯的。
溫解青繼續道:“還有你府上那兩個丫頭,都成老姑娘了,但做事乾脆,為人也機靈,總是避著男人,也沒什麽不清不楚的,雖然拋頭露麵,但也沒什麽難聽的話在外麵,不知多少人家想要娶她倆回去。”
“啊?”林飄這倒是有點意外:“當真嗎?她們不嫌棄她們在外經商做生意?”
“這有什麽好嫌棄的,家裏就是要有一個拎得清的,幫著主母管賬,盯著後宅大小事,才更運轉得好。”
林飄:“……”
好吧,原來是看中小月和娟兒做偏房妾室,白高興了。
溫解青見他這個模樣:“知道你愛家裏的兩個姑娘,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她們,但大大小小事,總是有些規矩是越不過去的。”
柴門對柴門,朱門對朱門。
林飄知道這個道理,這個世界是何等的規矩森嚴,即使賺了非常多的錢,即使不是出來經商的女子,是商人家中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也不可能被上京的侯府名門娶做正室。
“也並非一定要什麽出身什麽身份,她們自己喜歡就好。”
溫解青聽他這個話,有些不認同,畢竟他是有切身經曆的:“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人品家世最重要,若是這些不好,再喜歡也喜歡不到兩年。”
林飄點了點頭:“的確。”
所以他有在好好培養她們,希望她們擁有洞察和分析的能力,不止在感情上,在生活上,也能做出長遠的規劃和正確的決定。
他們聊了一番,其實溫解青是在試探林飄的意思,他當然不會在林飄沒答應的情況下給他引薦人,這便是在說有那麽一檔子事,你要是鬆口了,我就帶人來給你認識認識。
林飄婉拒了這份好意,的確是不需要,即使隻是做朋友都不是很需要,上京的人眼睛太高心眼太多,交朋友想的全是權衡利弊,沒有幾個是衝著單純的交往來的,坐在一起吃塊茶點有時候全都是彎彎繞繞。
其實也不一定是人不對,可能是所處的地方變了,如果林飄和溫解青是在上京認識的,他們也未必能這麽坦然的說許多東西,但因為他們是在縣府認識的,溫解青隻是想有個人能來往打發一些無聊的時間,來往之間反而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礎。
他們聊得差不多了,林飄便先告辭回到了沈府。
如今雪在慢慢的化,四處還積著半透明的雪,地麵流淌著雪水,到處都濕漉漉的。
林飄穿過小徑的時候稍微惦著一點腳,不想沁濕鞋子,弄臟裙子下擺,畢竟是早上才穿上身的衣服,他還想好好穿到晚上。
一路走進去,夏荷跟在身邊,秋雨急匆匆的走出來,瞧見他像看見救星一樣,快步走上來:“夫人,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
“一皇子賜了大人幾個美婢。”
“嗯???”林飄覺得有點迷惑。
秋雨跟在林飄身邊的時間長了,也看不懂夫人和沈大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她知道一件事,就是這宅子裏裏外外,是夫人說了算的,沈大人身邊有人還是沒人,也是夫人能決定的,夫人不希望大人身邊有別的人,隻希望大人一心奔前程。
“一皇子走了嗎?”
“走了。”
“那沒事了,把那幾個美女叫外麵去,讓她們不要隨便靠近我們住的地方,在外麵養養花草,隨便掃掃地就行。”
秋雨愣住了,沒想到夫人居然這麽淡定。
林飄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花費精力:“你去問一下沈鴻同不同意我的安排,同意就這樣做,不同意就不用管了。”
秋雨回過神來:“是,是夫人!”
她怎麽感覺,夫人比大人還要有魄力,仿佛大人半點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林飄回到院子裏烤火,過了一會來到院子裏的卻不是秋雨,是沈鴻。
他走進院子,林飄喜歡烤火,但不喜歡悶著,經常都會開著一扇門,一抬眼就能看見院子裏的進出,也很有安全感。
沈鴻正提著衣袂走下台階,對上他的眼神,快步走上來。
林飄讓夏荷先下去,沈鴻走進屋內,夏荷等在外麵,順手關上了門才離去。
林飄見沈鴻這樣匆匆前來,忍不住笑:“怎麽,舍不得?”
沈鴻看著他的神色,不像是生氣了:“一皇子有意如此,我無法拒絕,但他隻說送給我,卻沒說到底要我如何安排,飄兒的安排是極好的。”
“他再想管你,也不可能管到你私下的事,隻是他倒是很執著,想要有個自己人能給你吹吹枕邊風。”
“未必,但也沒什麽差別。”
沈鴻拒絕了一皇子對他婚事的安排,雖然一皇子從頭到尾都沒對他提過一句婚事的事,他從頭到尾也沒提過一句拒絕婚事的事,但他們心裏都有數。
一皇子要的是,主家賜,不敢辭。
一皇子容忍了他的拒絕,但卻還是警告了他,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你得聽我的。
這幾個送來的婢女便是如此,你可以不想成婚,但我給你女人,你還是得收下。
敲打試探他罷了,枕不枕邊風的,一皇子心裏也該知道他不會沾染。
“總歸送過來了,你替她們留意著一眼,若是有自己的姻緣或是意中人了,便打發著嫁出去便是了。”
林飄見他特意說了這番劃清界限的話,點了點頭:“自然,若是能安排出去,沒有耽誤她們的道理,唉,當真是人生大事,到處都是婚事婚事,操持著婚事。”
林飄現在聽見這兩個字就有些頭暈,因為身邊還沒成婚的太多了,又都是適婚的年紀,這個話題現在變得相當的密集。
沈鴻聽他如此,他身旁坐下笑道:“今日又被誰問婚事的事了?總不會還問的是我?”
“自然不是你,惦記你的人倒是多,但也不敢太明著問了,巴不得和你見上一麵,讓你上門求娶,現在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哥兒在偷偷的算命格,看自己八字夠不夠硬,降不降得住你。”
“飄兒八字已經夠硬了,不用別人了。”
林飄撇撇嘴,寡夫確實八字硬,是有這個說法。
沈鴻見他撇嘴:“還有別的事情?”
“還有就是問小月和娟兒的,說得倒是很好,說看上她們了,多問一句就聽明白了,做側室偏房,何苦來哉,叫她們自己去挑選去,不信找不著合意的了,要是挑不著也當做是孤寡命,咱們就是孤寡窩,孤寡孤寡!”
沈鴻被他有些暗暗慪氣,越說越生氣的模樣逗笑了,小狐狸都變成了小青蛙。
“快別叫了,待會夏荷得納悶哪裏跑來了青蛙。”
“一窩小青蛙,一個都沒打發出去。”林飄本來一直致力於希望大家不要早戀,結果沒想到現在到了該戀愛的年紀了,一個戀愛的都沒有,林飄倒是不急,但心裏有些納悶,是自己過去囑咐得太多,導致耽誤了這幾個小孩的感情進度嗎?
沈鴻靠近稍微低下身,看著林飄輕聲:“我不是打發出去了嗎?也算打發出去一個了。”
林飄看著他,是打發了,打發到自己手裏來了,林飄想到這個事情,突然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
等一下。
沈鴻什麽都不懂,剩下那幾個不會也什麽都不懂吧?
難道現在要開設教育課?林飄想了一下。
算了,順其自然吧,都那麽大一個人了。
沈鴻見他神色幾經變幻又恢複了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是在想什麽,是在思考他們這段關係嗎?
沈鴻沒問,見他沒說話,便起身走到一旁斟了茶,自己喝了一杯,淡淡讚歎:“好茶。”
“茶罐裏還有兩個茶餅是沒拆開的,你拿一個去你那邊喝吧。”
“不了,這茶在你這裏才更好喝。”
一年最鬆快的時候就這樣過完了,事情開始紛遝而來。
向家又開始發瘋了,開始被狂參,什麽強搶民女,殺人越貨,欺淩這個,殺害那個,在有對家盯著的情況下,他們依然還如此的猖狂,最誇張的是在年節的時候還強搶了兩個美女,搞得像采購年貨一樣,大過節的都還乾這種晦氣事,而且一家上下互相包庇,好像都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一樣。
沒有軍紀卻全是軍.人,個個都是鐵血手腕鐵石心腸,對外狠起來很可怕,對內狠起來也不遜色,林飄願稱向家為瘋批世家。
四皇子自然是出來認了一下錯,但這本來就和四皇子沒什麽關係,做做樣子而已,向家的打法也很簡單,就這麽一套,胡說,全是胡說,誣陷,你們都誣陷我!我為大寧流過血,我為大寧負過傷,你們這些文人為大寧做過什麽?!
據說向大將軍在朝堂上一番怒斥,簡直是肝腸寸斷,就差當場怒發衝冠美聲吟誦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
畢竟軍功還是熱乎的,翻過了年關也不能不認賬,朝堂上下多少有些尷尬,道德高地也被向大將軍迅速占領了,一時不好再發作,這事就先按下不提了。
在這場集體的大活動裏,沈鴻自然也參與了進去,參了向家一本,現在事情平息下來了,向家地下那幾個正在瘋狂給一柱上眼藥,表示沈鴻是絕對無法饒恕的敵人,叫他迅速做出選擇。
一柱本來想說,你們做的也不是啥好事,少來逼逼賴賴,但一想沈鴻給他安排,便壓住了火氣道:“我才不管這些事,你們愛咋樣咋樣,有事你們自己找沈鴻去,你們打死沈鴻我不帶管的,少來拉扯我。”
一柱一番話順利脫身走出向府,身後的向家人問:“虎臣,去哪裏?”
“我小嫂子叫我去吃飯,我去沈府去了,你們自己鼓搗。”
向家幾位小將軍一聽,麵麵相覷:“???”
“這他.娘的缺心眼吧?長沒長腦子啊?”
“他有個屁腦子,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叫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就這毛病,和男人不對付,一見著女人哥兒,跟個孫子似的,沈鴻的死活他不管,他娘和沈鴻那嫂子一招呼他,屁顛屁顛的就過去了。”
幾人說完這話,倒是有些擔心上了:“他別是瞧上沈鴻那嫂子了,沈鴻那心眼子可不是擺設,到時候利用他那嫂子擺個局,虎臣怕是馬上就能認沈鴻做親爹。”
“趕明送倆哥兒過去就是了,多大點事。”
於是一柱喜提倆個漂亮哥兒,一柱很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嬸子很生氣,來和林飄抱怨這件事。
“一柱可是要娶正經媳婦的,這些花裏胡哨的搞了一院子,不就是奔著害我一柱來的嗎?到時候媳婦進門了哪裏還能有好感情,還怎麽好好過日子?”
“嬸子你讓他們在外麵修剪修剪花草掃掃地,別進院子就行了。”
一嬸子心氣還是不太順:“這上京都是些什麽人啊,成天送人,送來送去的,送丫鬟也就算了,反正在哪裏不是乾活,送些暖床的,叫我都不知道怎麽打發,真是醃臢得很!”
林飄想起之前一皇子的那一手,忍不住狠狠讚同:“就是,煩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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