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在屋子裏睡到自然醒,現在天氣冷了,大家起床的時間都不同,基本都是在自己院子裏吃早飯,小月和娟兒一般見他沒起床,便自己會在房間裏叫早飯吃。
林飄起床,秋雨見他醒了,連帳子兩邊攬起來掛住:“今日起得稍晚了一些,大約還是昨晚睡得晚了,夜裏晚睡還是傷身體。”
秋雨習慣了碎碎念,對於這些小事嘴上要先過一遍,林飄心想這才哪到哪就傷身體了,在身上披上外衣,夏荷已經去外麵叫了早飯,洗漱的用具都送了進來,林飄先洗漱,洗漱好了之後一回身,早飯已經在桌上放好了。
“嬸子說夫人你嫌雞湯上火,燉了些清涼平補的在家裏,各個院子都送了一些,正好早飯喝。”
林飄坐下,看桌上的小包子蒸得不錯,先伸手拿了一個來吃。
如今他們的飲食標準已經和過去大不相同,剛致富的時候二嬸子嫌外麵的包子肉不夠多,油水不夠足,吃著不過癮,自己包過一頓,鬆軟香氣四溢,一掰開裏麵的湯汁油水直往外淌,他們吃得滿嘴流油,但隻吃了大半個,林飄就被油得頭暈,說什麽也塞不下去了,隻有二柱最愛,一口氣吃了四個。
如今這小包子蒸得鬆軟,餡料是醬肉,新鮮清爽,醬香味不濃不淡剛剛好,肉餡是九瘦一肥,剛剛好那麽點湯汁,沾上一點醬油醋和辣椒非常適口。
點心什麽的終歸是花架子,早飯還是麵食落在肚子裏最踏實,配上粥和去燥的湯水,最後吃點蒸的小塊山藥收了尾。
“小月和娟兒她們出去了嗎?”
“她倆都出去了,說是先看看月明坊,要是沒什麽要緊事就回來吃中午飯,在家裏呆一呆再過去瞧。”秋雨在收拾床鋪,將四處都打點得清清爽爽,回頭來看向林飄:“如今隆冬臘月的,說忙也不忙,說閒也不閒,天太冷了也沒人出來逛,店裏也隻是冷清的,但快年節了,定新衣服和新繡帕的肯定多,都是別的繡娘要忙活的事,要去小姐公子的府上做的生意。”
林飄點點頭,他們年前最賺的一筆錢,便是新衣裳的錢了:“也不光別人要準備,咱們也要兩身簇新的衣服過年穿,也得預備上了。”
“昨天夏荷還在說這個事情,我就想著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今年是去外麵訂,還是在月明坊做。”
“這個中午你問問小月,看騰不騰得出手,能自己做最好,實在忙去外麵訂也是一樣的。”
他們說了一通話,基本就是家裏吃穿的問題,尤其是年前了,得放點賞錢下去,底下人就圖著這年底日子鬆快鬆快,有些好的吃穿,才算是日子沒白混,一年的辛苦有個心裏熨帖的時候。
吃過早飯,林飄穿好最厚的外衣,把最上一顆紐扣都扣緊了,才打開簾子走出去,寒氣一下湧了上來打在臉上。
“昨天夜裏又下雪了?”
“應該是下了,早上起來看雪又厚了一點,但我們睡前沒看著,起來的時候也沒看見,倒是悄悄下的。”
林飄特意沒叫他們掃雪隻掃中間一條道,昨天晚上中間的道上的薄雪都被掃乾淨了,現在又鋪了薄薄一層。
回廊的邊緣也積了一些雪,林飄伸手握了一點在手上,捏出個小小的圓球,拋向秋雨,秋雨擋了一下:“夫人倒是想打雪仗了。”
“今年大家都回來得晚,但好不容易團聚了,我約了他們過來堆雪人。”
秋雨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麽,畢竟現在這府中住的個個都是人物了,外麵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是輕易不能把他們全叫齊的,可都這麽大的男子和姑娘了,夫人還要特意把他們叫一起來做堆雪人這種小孩子家家的玩意。
不知幾人會來。
她想住在府裏的人都十分尊重夫人,沒有拂逆夫人的道理,可這事實在是稱不上事的小事。
秋雨倒是有些擔心上了,想著要是大家臨時說沒空來,豈不是把夫人一個人冷落在了這裏,反倒叫夫人孤零零了。
秋雨這樣想著,結果來得最早的就是虎臣副尉,他穿的窄袖長衫,裏麵應當是罩了一條厚褲子,外麵穿的一件袞毛的背心,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腳跨進來。
“咋都還沒來,就我來了,我早上擱院子裏玩,我娘可勁說我,我說小嫂子你也找我堆雪人,她就不說了,娘心眼偏得很,隻愛你不愛我。”
“你倒還吃上醋了,大清早的在雪地裏打滾?”林飄眼尖,一下就看出他衣服有些濕了,肯定沒少在雪裏翻騰。
“大壯非要和我玩,說讓我教他兩招,我給他摔雪裏了他還不服氣,非抱著我不撒手,還一直被我娘念叨,還不如來小嫂子你這裏玩。”
“行吧,你玩吧,我得先烤烤火。”爐子搬到了廊下來:“如今院子大了,都不住在一起,打雪仗還得先點人頭才湊得到一起。”
二柱蹲在雪地裏笑了笑,沒說話。
林飄看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有很強烈的感覺,想把他們叫著聚在一起在玩樂一番,隨著他們長大,不管沈鴻二柱二狗在家裏表現得乖巧幼稚聽話,林飄都能感覺得到,他們都已經不是過去的小孩了。
即使憨直如二柱,也會一晚上睡不著思考一件事,然後明白需要委曲求全,需要裝作臣服。
林飄捏了個雪球,朝他拋過去,砸在了他麵前,二柱見狀立馬撿起那個雪球,順手拋了回來,精準的砸在林飄頭上。
林飄傻眼了,秋雨驚叫一聲,二柱也手忙腳亂跑過來:“小嫂子你咋不躲。”
林飄甩甩頭,把頭上的碎雪甩掉:“你小子,以為我練過武嗎,我就學過一點花架子而已,怎麽躲啊。”
二柱老老實實的挨罵,秋雨掏出帕子給林飄擦乾淨頭發和臉頰,坐在火爐前烤了許久的火。
沒多久大壯秋叔和沈鴻他們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林飄首當其衝的告狀:“沈鴻,二柱他拿雪球打我。”
二柱已經夾著尾巴想逃了。
沈鴻見狀彎腰捏了個雪球朝著扔過去,砸在他後背上:“好了,替你報仇了。”
“哼。”林飄勉強滿意了。
他們走出院子,找了塊空曠的雪地,開始滾雪球,像屎殼郎一樣推著雪球不斷的滾啊滾,一直到手上實在推不動了,便原地停住,當做雪人的下.身。
然後又去滾另一個雪球。
算是賞雪的日子,小月和娟兒也回來了,見他們在玩便加入了進來,說去剪些紙片過來,好當做嘴巴和眼睛。
沈鴻在一旁陪著林飄,幫他一起推雪球,林飄很吃力的推著雪球:“我們,推個最大的出來。”
沈鴻見他兩手按在雪球上,指尖已經凍得發紅了,卻還是一副咬牙要爭口氣的,牙齒微微用力,嘴唇抿在一起,臉頰肉都有些擠出來了。
“今日倒是興致好,也不怕冷了。”沈鴻說著,將推雪球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了一些過去。
林飄看著雪球上仿若無意交疊的手指,抬頭看向他:“沈鴻,我總覺得。”
“嗯?”
“以後沒有這樣的好日子了。”
“不會,會一直有。”
“是嗎。”
“是。”
林飄倒也說不上傷感,隻是時光的洪流向前,他們這樣歡聚,這樣單純的日子,按道理來說,總是過一天少一天的,何況二柱和二狗都要成人物了,很多東西隻會變得更複雜,不會更簡單。
沈鴻手指微微用力,在雪球上抓住了他的手,他們緊握的手被擋在雪球後,沈鴻側頭看向他。
“是不是太冷了,我給你暖暖。”
“你手也冷。”
“握一會就熱了。”
小月和娟兒興衝衝的從院子裏跑出來,手裏拿著絹帕包住的紙塊,跑到雪地上的時候都是一愣。
她倆瞧見沈鴻緊緊握著小嫂子的手,兩人慢悠悠推著雪球,不知在說什麽。
小月當即僵住了,立馬別開眼裝沒看見,娟兒倒是探著頭又仔細的看了幾眼。
娟兒心裏覺得不可能,大約是隔得遠看錯了,便拉了拉小月,想要再往前走,小月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往一旁扯去。
“小月,你做什麽。”
“什麽我做什麽,你做什麽?你還往前湊啊?”
“咱們走近瞧瞧啊,這麽遠瞧得見什麽,說不定是推雪球兩隻手挨一起了而已。”娟兒小聲道。
他倆說著話,就見秋雨和青俞取了皮毛手套出來,遞給兩人後又退到一旁去了。
沈鴻將自己的手套遞了一隻給小嫂子,兩人各戴了一隻,瞧著看不出任何異樣,另一隻手卻沒戴。
小嫂子的手一摁在雪球上,沈鴻的手又跟了上來,將他的手全攏在自己掌心中,瞧得她倆眼發蒙。
小嫂子好似半點感覺都沒有,依舊偏頭和沈鴻說這話,慢慢滾著那個已經比膝蓋出一截的巨大雪球。
小月和娟兒左右看,看周圍的人好像都沒注意到他們這間的動作,或者隻以為是巧合,都沒仔細拿眼睛來瞧。
小月低聲道:“這是咱們自家的事,咱們隻當沒看見算了。”
娟兒連連點頭,她也不敢當看見了啊,難不成還要上去問一句嗎?再借她兩個膽子她都不敢,現在心裏直打鼓,先跑到了二柱那邊去,小月笑道:“二柱哥,你弄得真快,怎麽大個雪人,像你一樣,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
大壯在旁邊立刻道:“他偷的我的!他自己做了個大的,偷我的身子去做的頭!”
二柱便道:“想借我使使,待會我幫你弄。”
小月和娟兒幫著把眼睛嘴巴貼了上去,倒也栩栩如生,是個有鼻子有眼的大雪人,找兩根柴棍在兩邊插.上扮作雙手。
小月一回頭,生生想把自己的頭給擰回來,心裏五味雜陳,捅了捅娟兒,娟兒回頭一看,也有些傻眼。
之前她們就發覺了沈鴻手上的那張桂花帕子是小嫂子的,但那帕子寓意好,金桂諧音金貴,小嫂子送給沈鴻,大約隻當是個祝福。
但現在一瞧,小嫂子昨天晚上還用著的新帕子,白帕子繡的小紅梅,不正是現在沈鴻手上的那張帕子嗎。
兩人腦瓜子嗡嗡的,想著昨晚小嫂子還在用,今天就在沈鴻手上了,小嫂子和沈鴻……
不是有些不清不楚,是完全不清不楚了。
小月和娟兒把帕子裏的眼睛鼻子交給了一旁的秋雨,兩人不敢呆在外麵,怕自己神色有異,結伴趕緊回院子裏去了,回到房間裏,兩人趕緊關上了門,大眼瞪大眼。
“天啊……娟兒……我的天啊。”
“小月……這……這。”
小月在桌邊坐下,當即決斷:“這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隻能咱倆爛肚子裏。”
娟兒狠狠點頭,又有些心疼:“小月,你說,別是沈鴻哥先……逼的小嫂子這樣的吧。”
“你瞎說什麽呢,沈鴻哥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可是小嫂子早先發誓說不嫁人的,肯定眼裏心裏都沒這個想法的。”
小月搖搖頭:“我們現在說他倆一點事都沒有,天王老子來了也是半點事都沒有,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娟兒愣住:“你的意思這本就是假話?”
“娟兒。”小月抓住她的手:“你真的繡花繡傻了,真的假的重要嗎?那嘴一張,說什麽話不都由著自己,好的壞的都由著說,但到底是個什麽打算,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而且打算也是能變的。”
娟兒有點心慌:“我怕沈鴻哥欺負小嫂子。”
“那小嫂子肯定揍他,沈鴻哥在外麵不管多威風,回來還不是早年間的樣子,聽話的很,你看現在的事情,什麽賜婚退婚的,瞧著好像都和小嫂子沒什麽關係,但說來說去,沈鴻哥還不是沒娶上妻,這事才是關鍵,隻要他沒娶妻,那就不是欺負小嫂子,他要是娶妻了,那才是欺負小嫂子。”小月很快的抓住這個關鍵,把娟兒說得心裏舒坦了一些。
別的細枝末節她又見不著,但抓著這個關鍵就知道沈鴻有沒有對不起小嫂子。
娟兒還是有些憂愁。
小月看她臉色。
“又咋了?”
娟兒想了想:“沈鴻哥比小嫂子年紀小,這樣的不好,不疼人。”
小月噗的笑了出來:“你知道什麽是疼人嗎?儘說這些沒邊的話。”
“人家都是這樣說的不是嗎,大約還是有些道理的。”娟兒覺得這事不太靠譜,但沈鴻和小嫂子偏偏是兩個很靠譜的人,她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娟兒歎了一口氣:“反正希望他們一切都好,尤其是是小嫂子,要過得好,沈鴻哥可不要犯渾,若他待小嫂子不好,我以後便隻跟著小嫂子,不理睬他。”
這便是提前表明立場了。
小月也點點頭:“那是肯定的,不過沈鴻哥人不壞,應該是真心想和小嫂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