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收拾收拾行李就走了,他出門沒有沈鴻的陣仗,是出去當跟班的,行李也不能帶太多,畢竟沒有紮根在南方的需求,主打的是一個巡察,上頭的官都不好帶太多,他自然更要擺出姿態來。
隻兩樣東西是照例要帶的,一個是大片肉乾,這個東西由大壯去準備,另一個便是衣衫,由小月和娟兒準備。
肉乾便是最乾燥的那種薄薄的大肉片,沒有過多的調味,隻灑了點芝麻添味道,裁成方方正正的大片,裝進包袱裏跟小瓷磚似的,無論是沒有飯吃的時候用剪子裁一些下來煮著吃,還是餓了的時候抱著啃補充營養,都十分的便攜,因為做得十分乾燥,也沒有刷油,不需要像油浸肉乾一樣必須用容器裝著,隻拿一塊大張的油紙包著,擱在裝衣服的包袱裏就行了。
然後便是身上的銀錢,錢袋自然要裝滿的,散碎銀子和銅板都帶上了一點,免得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
就這樣,二狗第二天一大早,背著他的書包,提著食盒,急匆匆的出門去,要去他上司那邊集合趕車。
看著他消失在巷子裏,林飄他們站在府邸門口瞧了好一會才回身進府。
“好了,如今出去三個了,咱們在上京的得打起精神來,好叫他們有什麽需要的時候,咱們在上京能接應得上。”
眾人都是點頭,然後聚在一起說了一會話,便各忙各的去了。
入了秋情況隻變得更加緊張,無論是物質層麵還是精神層麵都相當繃不住了,畢竟這原本是豐收的季節,熬過了夏天的人看著秋天的顆粒無收心裏也難頂起來。
南方亂成一鍋粥,逃難的逃難,落草為寇的落草為寇,賣兒女的賣兒女,即使遠如上京,人伢子手上都有不少南邊收來的小孩,供上京的人家采買,這批小孩已經是精挑細選過的,普通的在別的地方就轉手了,這一批專門留到上京來,個個都長得水靈,這種相貌好的,上京的人家才會多看幾眼,願意買下,不嫌棄她們不夠知根知底。
比較好的消息就是二狗信告訴他沈鴻的消息。
小嫂子,你可別擔心沈鴻,他在南方好著呢,如今他所在的地方修溝渠,瞧著很像模像樣,他在這邊管著事,也顧著賑災的事,由他牽線搭橋,前前後後幾十個村落,三四個縣府,都安穩得很,這邊的壯丁都收編來挖溝渠了,女子哥兒便做飯做後勤,每日能在官府領到一些米回家下鍋,沈鴻還遊說了一些鄉紳富戶,讓他們捐了些米糧出來給挖溝渠的壯丁做勞務補貼,讓他所在的地方人人都以挖溝渠為榮,乾勁充足,雖說地旱了,水井水位下降了許多,但也並未枯,每人勻著總還是有水喝的,隻要有糧食下鍋,也沒有出什麽事,我們在沈鴻處停留了一日,和過往的路上所見相比,這裏簡直是人間仙境一般的安寧。
林飄一看這封信,心想果然沈鴻果然報喜不報憂,沈鴻的信裏向來是說自己過得好,從不缺衣少食,二狗的信一來大家心裏也心知肚明了,一個喝水都得大家勻著喝才能顧得上地方,又能好到哪裏去。
林飄心裏又忍不住驕傲,這就是沈鴻,他在的地方就出不了大事,什麽叫深藏功與名,這就是了,處處都受災,處處都吃不上飯在鬨騰,隻有沈鴻所在的周圍出糧出力來解決了局麵,要說沈鴻沒在裏麵發力林飄可不信,現在查貪腐,那些官都該給沈鴻燒高香。
眾人圍坐在一起讀信,二嬸子忍不住感慨:“還是二狗說話實在,吃不吃得上飯,喝不喝得上水全都知道,沈鴻也太報喜不報憂了,先前說賑災糧到了,又說雖然沒有水澆地,但水井並沒有影響,照樣有水喝,聽著仿佛樣樣都好。”
大壯道:“沈鴻哥倒也沒說假話,有糧有水哪裏有假,隻是不想說得太叫家裏人擔心罷。”
林飄心情不錯:“既然他管得住方圓百裏的事,就代表他拿得住那邊的人,總不會有問題的,隻是不知道這事如今有人上報朝廷了嗎?”
這可是格外的功績,怎麽也要賺一點獎賞的。
林飄問完又自問自答:“現在估計都忙不過來,焦頭爛額的,等事情全都辦好了估計就成了。”
他的樣子把秋叔惹笑了:“飄兒你是半點都見不得沈鴻吃悶虧,怕他做了好事沒人誇。”
“那是肯定的,跑出去一趟受苦受累的,做得這麽好,怎麽能沒人誇?”林飄理直氣壯。
二嬸子道:“自然自然,等沈鴻回來了,一定要給他大大表彰一番,不然天王老子來了也說不過去。”
他們現在的日常就是等信,讀信,南方情況不好,巡察狀況不好,邊境狀況也不好,他們就等著沈鴻和二狗二柱來信,他們才能知道他們到底如何了,是否安全,做的事進展如何。
而在上京能聽見最多的消息便是二柱的,畢竟戰爭的輸贏影響的東西更多,最近又是如何的你進我退,戚家軍打得如何,向家軍打得如何,事情總是一樁樁一件件就沒停下來過,戰局訊息萬變,傳回上京的消息也一天一個變化,讓上京的百姓時時刻刻都掛心著下一個消息。
林飄他們在上京也沒忘記給他們寫信,二狗因為在移動中,喪失收信權,能得到信件問候的隻有沈鴻和二柱,他們在信中對沈鴻最多的期盼就是希望他今年能早點結束這件事,能回來過年。
當然,這是一個美好的期盼,他們也知道可能性有點低,林飄和二嬸子秋叔甚至已經商量好了,他要實在回不來,他們就在過年的時候去找他聚一聚,正好年節和生日可以一起過。
生日說起來倒也平淡,如今他們不缺衣少食,每個人的生辰就是辦上一桌好吃的,送上禮物,若是有朋友要請,便請些朋友來家裏玩,最關鍵的還是大家聚在一起。
他們做好了打算,在給二柱的信中便寫了這件事,沒有提到他們打算去找沈鴻的事,怕二柱距離太遠找也找不過去讓他心裏難受,便說等著沈鴻過年回來團聚,也希望他早點回來團聚一起過年。
畢竟沈鴻是今年才出去的,二柱卻是去年出去的,已經有一個年沒在一起過了,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回來。
沈鴻在屋中拆開信,看著信中平實的問候,和期盼他回京過年的話語,看著信紙看了許久,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想到他們在上京,也不知道過得如何,家中人應該沒少念叨起他。
沈鴻看完將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同之前收到的信一起收進小櫃子裏。
屋內簡陋,四麵荒涼,大地沒了生機,他這簡單的院子在這裏已經是非常整潔得體的存在了。
他若想法子,自然能回去,但這邊的情況卻不能輕易脫手,他一旦走了,沒人斡旋,情況隻可能變壞。
但若他離去這裏一切平衡就會被打破,就算修好了溝渠,隻怕也不會長久,沈鴻目光挪動,看向一旁的藍回和榮必。
……
邊境。
二柱收到了家中來的信,照例好幾頁,卻沒之前那麽厚實了,之前家裏和他說沈鴻去南方挖土去了,自然沈鴻不會給他寫信來了,後來又說二狗也去南方去了,說是去看發糧食的問題。
二柱本來覺得家裏最發愁的是自己,沒想到沈鴻和二柱讀了那麽多書,居然也這麽叫人發愁。
他看著信,忍不住歎氣,心想現在在朝廷混可真是不容易,想要省點力氣是不可能的,隻有往死裏賣力氣才算有希望。
二柱本來十分感慨,翻到後麵,看見上麵說等著和沈鴻過年團聚,心裏頓時一驚。
沈鴻這麽一會子就能回上京了?
二狗回上京快他是知道,畢竟主要是去查事情,不是什麽需要天長日久熬著的事,可沈鴻居然轉眼就能和家裏人團聚,他心裏頓時羨慕了起來。
再翻一頁,就看見上麵寫著,很想他,等著和他團聚,一起在家裏吃年夜飯。
二柱一下子心裏就有些發躁了,這分離又團聚,一家子都定好日子了,年夜飯都約好了就等著他回去了,叫他心裏怎麽不望眼欲穿!
簡直恨不得騎著馬飛回去。
他這人雖然嘴饞又能吃,但也不圖那一口吃的,但他想人想得緊,別說想他娘和小嫂子了,離家離得久了遠香近臭,他連二狗都有些想了起來,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何等的快活,如何的叫人心裏熨帖,二狗嘴賤一兩句也不算什麽事了。
他收好了信,在枕頭下仔細,自從他跟著向家之後,又成了小隊長,起居條件都好了很多,他會把家裏給他的信都壓在枕頭下,打算等過段時間去找個鐵盒子,把信都裝在鐵盒子裏,到時候不管去哪裏帶起來都方便。
他收拾好東西,走出帳子一把撩開帳簾,看著駐紮軍營外麵的天空。
向家對他再好,他心裏都覺得沒勁,向家這邊軍紀不好,他瞧在眼裏還是不太喜歡的,不管向家有多風光,他心裏還是覺得這種軍隊有些沒意思。
仗他愛打,但呆著的地方他真沒多喜歡,被那信一勾,魂都要飄遠了。
一心隻想著想回家,好想回家。
大家都要聚了,就等著他了。
這一仗可得快點在年前結束才行。
林飄他們在上京等著,這段時間照舊是搭粥棚救濟,因為天氣漸漸冷了下來,開始打霜了,林飄讓月明坊趕製了一批最廉價最簡單的夾薄棉的秋衣,送到城外去發放。
賑災有好處,便是一碗粥就能養活一條人命,但也有壞處,便是有了吃的人便生了根,不想在動彈了,隻有小部分想著去找別的生計和落腳處,為冬天做起盤算來,而大部分都是過一天看一天的。
到外麵施粥的人回來說這事,都是一臉的嫌棄:“他們懶得要死,有手有腳的不想著做事不想著找別的出路,就天天守著粥棚,吃一天過一天,到了冬天也全都是凍死的命。”
林飄搖了搖頭:“懶是一回事,但還有一回事,是怕,他們能跑到這裏來,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口吃的,膽子小一點便不敢往別的地方去了,怕走的路上有意外,怕路上沒吃的,怕後麵的地方沒人施粥了。”
畢竟這個時代又沒有逃難攻略,還能標記地點,告訴大家聚集在哪裏能有粥領,去哪裏能找到物資,每次尋找新的路,沒有足夠的支撐和依靠完全就是無頭蒼蠅一般。
但林飄也頭疼得很,他也不能看著人餓死冷死,但事情全都要他負責責任一下又太大了。
“官府一點管的意思都沒有嗎?”
“官府不想他們入上京影響上京,小地方來的怕出些雞鳴狗盜的事,何況他們在上京又沒有住處,到時候也隻是睡在大街上,到了冬天沒人救助,冷死在大街上多難看。”
林飄搖了搖頭,官府倒是想得蠻長遠,知道他們這樣進來了沒有去處,要麽不乾好事,要麽冬天冷死,與其在上京裏發生這樣的事,不如讓他們就冷死在外麵算了,反正又一個很好的理由,逃難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怕他們有疫病才拒之門外,這屬於是寫上史書一時半會都叫人看不出毛病的理由。
“你寫個單子給我,把現在城外還搭著粥棚在施粥的人家都寫給我,要是知道他們住在哪裏,連帶地址也寫上,然後去交給大壯,說我打算做一個小紡織廠,紡些簡單的棉麻料子,就立在上京郊外,讓逃到此處不願離去的人前來有個活計糊口,讓大壯去問他們願不願意一起辦,想讓大壯去問,見這些家裏的拿主意的男人,看答不答應。”
林飄想好了第二輪讓小月去,若是男子不答應,就去問問後宅的主母什麽意思,畢竟也花不了幾個錢,郊外的地便宜,修個大房子,添置些紡織機,一邊做工作區,另外一半做宿舍,再弄個食堂出來,有的吃有得睡,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手下聽林飄這樣說,連連點頭,恭敬的退下去寫名單了,然後轉手去和大壯交接這件事。
大壯聽見這件事倒不像別的手下那麽詫異,畢竟當初小嫂子是做了繡坊特意把娟兒帶出來的人,小嫂子就是這樣的人,他接手了名單之後便一個個去上門拜訪,兩天就把名單上的人拜訪遍了,回來複命。
“小嫂子,沒有一家答應的。”
“為什麽?你瞧出什麽緣由沒有?我還打算讓小月再去拜訪的,走後宅的路子,問後宅的夫人是個什麽想法。”
“那這事還是得走後宅的路子,夫人們大多心善,這施粥要麽是裝樣子,要麽便是後宅中的夫人信佛想要做好事,這幾個人家的大人估計很少打理這些事,上門到要建個小紡織坊,他們便十分厭煩,覺得已經出了糧食,讓人去施粥,怎麽還要繼續為他們做事,畢竟施粥已經持續這麽久了,他們早就覺得沒意思了,隻是施粥也花不了幾個錢,便一直這樣做著而已。”
林飄點點頭,又去讓小月問了問這些人家中後宅的夫人,倒是有一兩個願意的,說她們也不知道怎麽做,但心中想做好事,願意出銀錢,請林飄來牽頭。
林飄本來就是想躲懶才去問有沒有人願意一起做,這樣至少事是各分一些,結果沒想到最後還是全落在他身上了。
“算了,讓我出馬吧,果然這個世界沒我不行。”林飄自我安慰了一通,想象著自己金光閃閃登場的模樣,開始去找泥瓦匠和建築工,買了一塊地皮修紡織坊。
畢竟郊區的地雖然便宜,但是房子卻很貴,畢竟修出來的都是人家的度假小居,精致程度非常高,買下來當廠房的錢足夠修兩個紡織廠的錢了。
林飄對屋子最簡單的規劃就是,儘量快點修,空間要大,格局要廣,規劃要合理,然後休息的房間要大一些,一個屋子能放四張小床。
修到一半林飄讓願意乾活的人先登記一下住了進去,畢竟就算他不讓他們住進去,這裏有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屋瓦,他們自己也會夜裏混進來在裏麵過夜。
林飄和他們約法三章,隻要裝備一齊就要開始做活計,若是不做活計的都會被趕出去,並且警告了他們一通,不要覺得他心善就好欺負,他在商言商,若是偷奸耍滑他第一個容不下。
眾人自然連連點頭,也有人十分惶恐,說自己不會織布怎麽辦,林飄說沒事,自然會安排人來教導,反正棉麻這一類布料很簡單,尤其是對工藝沒講究的布料,基本是有手就行,主要是枯燥和不斷的重複比較消耗人的耐心。
修房子的過程中林飄已經定好了紡織機,等到另一半屋頂完全蓋好,便把那些紡織機運了進來,開始給他們培訓,女子和男子都得紡織,實在有嫌這個活計沒意思的,就負責去附近的山上劈材砍柴,把柴火擔回來供這邊院子的廚房燒火,然而根據大家步入軌道,產量上升,每日的飲食從粥和一些蔬菜變成了有了炒肉片,炒三絲之類的菜色,一星期裏有一頓好的,還會有燒排骨燒豬蹄之類的。
林飄則把他們織出的布料拿出去售賣,不走月明坊的路子,畢竟這些布太次了,如今月明坊除了歸鄉衣會用到麻,基本到處都是綾羅綢緞這些料子。
但基礎市場總是有的,雖然便宜,但也賣得動,賣給上京的普通人家是沒問題的,這些東西用來當個桌布,擦手巾,消耗量還是很大的。
織熟了林飄就叫人去教他們比較精致的織法,這樣慢慢能把產量的賣價提起來,也有幾個年紀比較小的女子和哥兒,後來知道了他手裏還有一家繡坊,便試探著討好他,想要去繡坊學刺繡,林飄自然答應,把他們轉成了繡坊的學徒,托了個小關係讓他們進了上京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