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真是沒想到他們這麽倔,完全具備做生意的沒得,基礎的規矩說什麽都不會改,不會讓自己的客人覺得吃虧。
林飄軟磨硬泡,說什麽不都讓他先進去挑選一下,林飄最終隻能放棄,再次準備離去。
走出小巷子,林峰已經帶了幾個人過來,見他們走了出來:“怎麽了?還要用人嗎?”
“用,你剛剛說他們沒有身契,就是暗地裏的交易對吧?”
林峰點點頭。
“那咱們可以花錢買幾個,但也很難花錢買下全部,我們肯出這個錢,他們也不一定肯隻做我們一家的生意,賺錢是第一要緊事,顧客人脈也不能耽誤了,既然這樣,我們乾脆不要花錢了。”
林峰楞了一瞬,感覺夫人不愧叫林飄,說的話也一個字比一個字飄。
“夫人的意思是?”
“你們備一些上好的蒙汗藥,帶上繩索,夜裏去把他們全都放倒,然後把人全部救出來,這樣又不花錢,還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買走了他們,咱們甚至都不用露麵,讓他記一次人臉。”
林峰一聽,倒也是這樣一回事,目光看向沈鴻。
沈鴻也微微點了點頭:“做謹慎些。”
不管怎麽做,這件事的風險其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最容易被詬病的就是包庇同情這些混血,但隻要把自己撇得夠乾淨,壓根不把消息露出去,也不會有什麽事。
林飄把事前前後後想了一會,覺得可以做,便讓他們好好的去著手準備了,叫他們一定要足夠嚴謹,等到夜深了再去。
林飄這樣吩咐了下去,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任務一時半會做不回來,因為開始的時間晚,回來的時間隻會更加的晚,林飄本來打算先睡一會,但是又實在睡不著,隻能起身在院子裏打轉。
小月和娟兒在傍晚得了林飄的吩咐,說他們可能要救一批人回來,得她們幫著安置和掩藏起來。
兩人都十分吃驚,林飄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和她倆說了一遍,她倆聽見了這個事,都十分的震驚,在她們眼中,上京是世上最好的地方,這裏雖然拜高踩低,但好歹是天子腳下,就算是一個平日受欺淩的可憐丫鬟,日常的吃穿都能比村子裏不知道好多少,而所謂的挨打,也隻是被小姐們擰一把,扇一巴掌,最嚴重的便是犯了錯被杖責,這種情況才會出現生命危險。
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事情,而且她們也不是沒接觸過混血,在縣府的時候混血的穆玉哥哥,在上京的時候一些來往定簪子的混血舞女,有些甚至不是混血,就是純純的胡人。
林飄在院子裏沒睡著,小月和娟兒也沒睡著,披了衣服走出門來陪他。
小月有些擔心的道:“小嫂子,我想到先前有幾個胡人舞姬,倒也說不上多熟悉,但她們在咱們月明樓訂過簪子,我和她們倒也打了好幾次照麵,今日你和我們說起的這個事,我才想起來,有好一段時間沒見著她們來訂簪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照看著月明坊,應該去問候一下的。”
林飄摸摸她的腦袋:“明日你就去問問吧,若是她們無事就好,若是有什麽事,能幫上忙就幫一點。”
“嗯!”小月認真的點頭。
娟兒也在旁邊發愁,她找了個凳坐下,可能是長期刺繡運動得比較少,她他平時除了有事走動,閒著便喜歡坐著,她支著頭,有些呆呆的。
“怎麽會這樣呢。”她抬起頭來,看向林飄:“小嫂子,明明大家都無仇無怨啊,他們又沒做什麽壞事,這樣待他們做什麽。”
娟兒想不明白,這種打打殺殺,若是有仇直接報就好了,這樣虐待打殺能有什麽意思,隻叫人覺得害怕罷了。
林飄知道娟兒是一個心思很純淨的女孩,平日隻是繡花,往家裏寄錢,然後給他們繡帕子,想著上京的家裏人,想著縣府的家裏人,別的一概不會去過於瞎琢磨,更別說什麽打打殺殺的了。
“娟兒你的想法沒錯,別說是對人了,就是對貓貓狗狗,但凡有點良心的也不會覺得弄死它們在麵前是一件心裏爽快的事情。”
她們聊了一會,小月道:“他們應當沒衣服穿吧?我去把我的舊衣服收拾些出來,正好給他們穿。”
娟兒也點頭:“我也有些舊衣服,還是去年來上京時穿著的一些,許久沒穿了占地方。”
等到他們收拾好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人在院子裏等了許久,等得覺得身上都冷了,便到了林飄的屋子裏的等,個人支著頭,從精神等到昏昏欲睡,都要趴在桌上睡著了,才聽見外麵穿來敲門聲。
林飄一個激靈,睡意消失,趕緊站起身去院子外麵開門,門一打開,果然是林峰。
他站在門口看向林飄:“夫人,萬事順利,人都帶出來了。”
林飄往他身後看:“人呢?”
“安置在偏僻的院落中了,在溪院那邊本想安排在外麵的,但想著在外麵畢竟不如家裏安全,到時候被鄰裏看見了又要起波瀾,反倒麻煩。”
林飄點點頭:“放偏僻的院子裏挺好的,叫附近的人把守好,一個個嘴都嚴實點。”
“自然。”
林飄點了點頭,見事情塵埃落定沒出什麽錯,心裏踏實了下來,見過做壞事提心吊膽的,沒想到有一天救人還要這麽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一點差錯。
小月和娟兒在門旁邊等著,聽見他們的對方,林飄關上門,看向小月和娟兒:“今夜你們收拾好的衣服就先放這邊吧,等到明天再叫人送過去。”
小月和娟兒點點頭,知道事情了了,這才安心的回到房間了去睡覺,第二日兩人出門去月明坊的時間都晚了許多,倒不是因為昨夜睡得太晚早上起不來,她倆倒是起了一個大早,把自己的舊衣服,舊物件都收拾了出來,讓秋雨和夏荷帶過去。
小芸和檀兒更加是對這件事非常熱情,因為之前的事情,她們對林飄已經十分的信賴和仰慕,十分想要在林飄麵前表現出自己的有用,知道這件事是件要緊事,不能叫外麵知道,便搶著去做。
等她們把東西收拾好,林飄便把帶讓秋雨先去打理絨花生產線的事,讓夏荷把院子上上下下先收拾好,他帶著小芸和檀兒兩個小的去曆練一番。
跟著山子到了溪院,裏麵一片寥落,因為這邊並沒有住人,房間又比較小,平時打理得非常少,院子裏有不少吹進來的落葉都沒有掃。
院子裏隻有落葉沒有人,山子道:“剛開始給她們安置到了房間裏,讓他們呆著,估計他們都不敢出來,全都在屋子裏。”
林飄走上前推開門一看,對上幾雙驚恐的眼睛,她們擠著睡在床上,一個屋子裏能有四五個人,她們也絲毫沒覺得擁擠,縮著身子跟倉鼠似的,一團團的挨在一起,有女子也有哥兒。
林飄看向山子:“這邊早飯送了?”
“還沒安排。”各處有各處的負責,昨晚把人安置好就回去休息了,哪裏還顧得上去仔細吩咐,叫廚房多準備十幾個人的早飯。
林飄想了想:“這會再準備廚房不一定忙得過來,先隨便找點現成的糕點饅頭饃饃來吃吃。”
山子點點頭,出去傳話,林飄看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非常恐懼,警惕茫然,一個比一個可憐兮兮,便招了招手:“你們起來。”
她們嚇得要死,卻也不敢違抗,躡手躡腳的爬了起來落地站著,低眉順眼的壓根都不敢看他。
她們雖然被打怕了,不敢反應,也不敢逞強,但心裏還是知道事情輕重的,先前他們被送到了上京來,那把她們運過來的就不是什麽好人,如今這個人買都不打算買她們,直接把她們劫了過來,又能是什麽好人,隻會是更壞更狠的主。
不管怎麽樣,反正都是得挨著,越聽話就越少挨打,擺出可憐的樣子,可能見他可憐就少打幾下。
林飄叫她們跟著走出院子,反正院子裏也有灶和小廚房,這邊的雜物間還堆滿了府上的雜物和柴禾,是一個小的後備倉庫。
林飄指了指倉庫。
幾人麵麵相覷,看向那間狹小又塞滿東西的屋子,是叫他們滾到裏麵去,是要把他們關在裏麵嗎?
“自己去抱些柴禾,打水燒火。”
她們一聽嚇得直發抖,是要拿熱水燙她們嗎?
“自己把水熱了,待會通知院子裏的人自己加柴禾和水,你們把澡洗了,把衣服換上。”林飄指了指放在一旁桌上的一大堆舊衣服,林飄讓小月和娟兒儘量挑了一些素色的,林飄還不知道這些人的脾氣和根性,不打算一開始就讓她們接觸太好的東西,一麵她們突然一下脫離苦難驟然換了對他們來說太好的環境心裏失衡了。
他們戰戰兢兢的,一院子的人叫出來,林飄發現裏麵還有兩個男人,便特意給他倆指了一個最角落的小房間,讓他倆住那裏去。
“以後會有人專門管著你們,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麽事,但從今天開始,你們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走出這個院子,否則你們再被誰抓去,被誰發現了行蹤,我是不會管的。”
一群人如臨大敵,雖然林飄說話不客氣,但稍微聰明一點的也聽出來了林飄應該不會對他們做什麽,話語中或多或少可能是有點想保護他們的意思,噗通就跪下了,反應慢的見別人跪了,自然也開始噗通噗通,下餃子似的,連帶著一陣磕頭。
林飄這次做好事,畢竟都不是知根知底的,林飄還是有些怕自己收拾不好他們導致他們不聽話讓家裏出現麻煩,所以格外謹慎,並沒有特別對他們露出好臉色,免得他們以為自己是個好脾氣的爛好人,想著從他身上找些機會,隻是表示以後一天會有頓飯,聽見這個消息的眾人就已經要喜極而泣了。
林飄沒有多待,讓他們自己去燒水準備洗澡的事,轉身出去,回到字的院子裏,喬裝打扮一番,打算去那邊看一眼。
林飄一邊化妝一邊偷笑,檀兒在旁邊瞧見了,便問:“夫人是有什麽好事了?”
“我可算是知道了為什麽都說人做了壞事喜歡回現場去看。”
“嗯?”
“我打算回去看看。”林飄畢竟是有帖子在身上的,他想到那些收到帖子的人第二天會去往那個院子,他要是不去,不顯得他買人的誠意不強嗎?
他也特別期待,現在沒了人可以賣,買家有全部上了門,他們那邊要怎麽辦。
林飄叫了院中的兩個侍從,讓他們稍微喬裝打扮穿得普通一點,加上他們普通的麵貌,儘量降低存在感。
林飄興衝衝的出了門,趕往那間院子,才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陣的哀嚎,門是大敞開的,林飄快步走進去,就見之前那幾個車夫被綁著扔在地上,有幾個看著像軍官的男子正在狠狠的抽他們鞭子。
“這怎麽了?”林飄手持著帖子,見狀趕緊把帖子塞進了袖子裏藏起來,被是官府上門清繳抓黃.賭.毒了吧?
這點也太背了……
林飄心裏一陣哀嚎,那幾個軍官瞧見他藏起的帖子,冷哼一聲:“你也是來買奴隸的?全都跑了!全他.媽.的跑了!”
“啊?什麽?!”林飄大震驚,沒想到他們居然也是來交易的,但一看他們非常高大,骨骼硬朗,眉毛黑濃,眼睛戾氣重,鼻梁還起結,的確像是有暴力愛好的人。
林飄看他們身上的衣服,是向家手底下的人,向家向他們定了很多衣服,因為歸鄉衣大熱,向家把定衣服當做了一種特權,會采買送給軍官們,隻要往上爬當上官,哪怕隻是一個小頭領,都能有衣服,繡花紋路各不同,深色係和軍官們平日穿的衣服很相似,隻是料子會更好,設計的款式也能夠和盔甲更好的搭配。
這人的衣服是個小中層,也算是有點權勢的人了。
軍官大叫著,又是一腳踹在了車夫身上:“廢物東西,你他.媽故意的吧,串通起來騙我銀錢,定錢呢?我問你定錢呢?!”
他一邊狂踹,兩腳下去車夫已經直吐血了,又揮鞭狠狠的打下去,打得人滿地打滾。
林飄看著這可怕的一幕心裏鬆了一口氣,心想幸好自己決定夜裏把人全都偷出來,不然今天想衝這些人裏搶人救人也太難了。
林飄罵罵咧咧指向地上的車夫:“我的美人呢!我的美人怎麽不翼而飛了!騙子!騙子!你們這些商人沒一個好東西。”林飄狀若氣得滿地亂爬,借機拍拍屁股,趕緊離開了院子。
見他們挨了一頓打,心裏爽快多了。
隻是沒想到向家的兵居然是這樣的,感覺向家不是很看重品德,隻看夠不夠凶悍,這風氣不太好,希望二柱不要學壞才好。
林飄回到家裏,心裏爽快,便安排起了溪院的事,讓檀兒和小芸換班,時不時去看一眼,看他們有沒有鬨出什麽事,結果每天都很老實,說是除了吃飯和做一些事的時候呆在院子裏,其他的時候都會躲回自己的屋子裏去,四五個人擠一個屋子也沒見抱怨,林飄便讓他們送些家裏換下來存放的舊棉被過去,叫他們自己打掃一下屋子,在地上也鋪上一床被子打個地鋪,這樣大家能睡的地方也寬敞一些,
林飄一時半會還真沒想到怎麽安排他們,要說在院子裏做事,不知根知底不敢用,要說放出去他們都嚇破膽了,估計也不敢出去,隻在府裏活動,來來往往的萬一被別人撞見,這風頭還沒過去呢,林飄也怕出什麽差錯,叫別人發現了他這裏藏了這麽多混血。
想來想去,隻能讓他們先就這樣在家裏呆著,林飄覺得自己算是仁至義儘了,後來他們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就看他們自己的表現能不能夠值得他們信任了,於是隻時不時去看他們一眼,觀察他們的表現。
溪院中眾人生活在這個小小的院落中,不想去管外界究竟如何了,也不想知道別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安穩的活著就是一切了,哪怕隻能在一間狹窄的屋子裏擠著,哪怕吃的都是最簡單的飯菜,他們中也有過過好日子的,知道菜色不算好,但也算用心了,總是有肉和雞蛋,每頓都有湯,一人能分到一碗,有時候湯裏還有排骨吃,
他們不想去思考別的,隻要繼續在這裏活著就好,因為思考太痛苦了,他們是被賣掉的,被自己大義凜然的父親,母親是混血姬妾,因為戰爭四起,大家憎恨外邦人,父親不願被人戳脊梁骨,當著全縣的人把母親拖出去燒死在柴禾堆裏,在眾人的狂歡和讚揚聲中,她也被當做牲口一樣賣掉,在父親義正言辭宣布的聲音中,徹底的被拋棄了。
她叫桃夭,父親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形容母親的,所以給她取了這樣的名字,而和她住在一起的哥兒叫墨玉,是個丫鬟,她知道他的事,他被送來上京的路上總是在夜裏睡不著的時候一遍一遍的對她說,說他和他的主子感情多麽好,他們從小到底就像親人一樣,他家公子還說出嫁要帶上他,要讓他陪他一輩子,他說他這輩子,這條命,都是他主子的,可是最後他們家裏要發賣他的時候,他的主子也沒說一句話。
墨玉總是說:“沒辦法,我家公子膽小,他也不敢說什麽的,他心裏是有我的,隻他說了又能改變什麽呢?他肯定嚇壞了。”說著他又歎氣:“若我要死,隻希望是個利落的死法,別太難看了。”
這個時候,有個人願意把他們關在院子裏養著他們求而不得,他們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看外麵的世界一眼。
隔兩日林飄來,他們便到院子裏等著被訓,但每次林飄也隻是來院子裏看看他們最近如何了,問他們誰會做繡活,誰手比較巧,然後給他們分配了一些活計,讓他們各自做著,劈材做飯的,做活計縫補的,做了活計便能換一些東西,比如晚餐加一條魚,給上一罐子肉乾肉鋪吃。
日子長了,他們的魂好像才慢慢醒過來,才明白,真的沒有危險了,他們真的是在踏踏實實的活著,也慢慢開始期待,那位時不時會來看他們一眼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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