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被他這樣一看,畢竟是從小處到大的性子,二狗哪有不心裏發虛的,隻能放棄了自己的堅持:“當真沒什麽事,我就是替小嫂子問問……”
溫朔和大壯一聽是這樣,倒也不追問了,小嫂子這個人本來就容易想一出是一出,何況也不是什麽大事,大約就是想問問房契在哪裏,稍微收拾整理一下資產。
沈鴻聽他如此說,有一瞬錯愕。
“原來如此。”
便沒有再接著問了。
他垂眸,將那一盞茶飲儘,薄唇抿直,原本溫潤如玉的一個人,瞧著有些冷意在身上。
林飄過了好一會才注意到他這副冷臉,看向他:“可是過來沒吃飯,你先吃些點心墊著,待會回去早些吃晚飯。”
沈鴻看向他,兩人目光交匯,林飄覺得有些奇怪,兩人眼神隻交錯了一瞬,隨即各做各的去了。
何若倒是稍微和沈鴻說了幾句話,問他點心的味道好不好,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需要改進。
沈鴻隻嚐了一口,說味道很好,沒有什麽要改的地方,便把這個話題結束了。
二狗在沈鴻旁邊坐著,心裏已經已經感到了一片荒蕪,他把這件事讓沈鴻知道了就算了,並且因為這件事他發現,沈鴻和小嫂子的關係真的不簡單。
不然沈鴻怎麽會因為小嫂子僅僅隻是想要離開,就明顯生氣了。
沈鴻喝著茶,心裏有一絲不堪和痛苦,像心臟忽然有了一道裂縫,他視而不見的東西都開始往裏麵鑽,讓他明白在這件事上他有多無力。
林飄心裏有他。
但不多。
林飄他們在梅林待了快兩個時辰,雖然捂著手爐烤著火,身下還墊著特意帶出來的軟墊,最後還是受不了這份冷了,收拾收拾東西散了場,回到馬車上換了乾燥的鞋襪,讓手腳回溫。
他們回到家中,林飄鑽進自己的院子裏,把披風和外衣一解躺在床上,這裏簡直暖和得像春天。
因為吃了許多點心,他們下午也吃不下多少飯,便簡單的準備了一下清淡的飯菜吃了一頓,沈鴻大約是真的有事要忙,在梅林和他們聚了之後便又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來。
晚上做絨花的丫鬟都回了她們休息的院子中,娟兒和小月也回房休息了,林飄縮在床上許久,聽見外麵傳來簌簌的聲響,推開門一看,夜裏又下雪了。
天空是黑暗的,雪也是黑暗的,隻落入庭院到了簷前,被燈籠的光線映出橙紅色,淡黃色,待到快落在地上,色彩漸漸變淡,才恢複了那雪白的模樣,不是碎雪,是雪絮,像朵朵楊花一樣,如果下一整晚,第二天院子裏能鋪起很綿軟的一層積雪。
林飄看了一會,怕屋子裏的暖氣漏出去了,便將門合起了半扇,隻從門縫中往外看。
正看著雪,外麵傳來敲門聲,聲之後夏荷匆匆走下階梯,上前去將門打開,便見是沈鴻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一個隨從,隨從站在外側門廊下,並沒有跟進來。
沈鴻合傘走進院子,即使他打了傘,隻從院子裏走到林飄這邊的廊下,雪絮也落在他發上零零星星的有許多。
夏荷見是他,也不好上前,隻看向林飄,聽他吩咐有沒有什麽需要做的,林飄道:“去準備一壺熱茶上來,然後便回屋休息吧。”
夏荷按他所說的做好,將茶送到了院子的小廳中,林飄走進小廳,茶已經斟好了,林飄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身上的雪絮。
“今天天色不好,你回來就直接回院子休息,沒必要專門過來報個平安。”林飄將手抬高,想拂他頭上的雪花。
沈鴻垂眼望著他,卻並沒有低頭,隻是望著他。
“我想來見你。”
歸家最大的意義,便是能看見他一眼,這一眼自然是不能省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飄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混著冬日淩冽的寒氣,倒也並不難聞。
“你今日是喝了多少。”
“幾杯。”
沈鴻抬手,指腹在他臉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睡多久了。”
林飄不知道他今天怎麽回事,抬手摸了一下臉頰,摸到了他的手,也摸到了自己臉上的睡痕,便知道他是在撫他臉上的睡痕。
“沒睡,隻是躺著。”
林飄看著他:“你倒是低一下頭啊,待會雪化在你頭上上了,你晚上可不見得睡得好。”
“這些事讓旁人做就好,飄兒不用把我當小孩照顧。”
“怎麽?這就不用我管了。”
“那你是林飄,還是嫂嫂。”
林飄一梗,不知道話題怎麽扯到這邊來了,這可不是個好話題,趕忙打住了。
“你有些喝醉了,不要說這些話了,喝醉的時候說的話都是不清醒的。”
林飄想再給他擦擦肩上的雪花,卻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沈鴻的手指修長而有力,真的抓住他的時候是反抗不了的。
他抓著林飄的手,將他的手臂提了起來,側頭貼進他掌心中,一臉依賴的望著他。
他喝醉了酒,眼眸有些濕漉漉的,明亮而水潤,深邃的眸子在長長眼睫的半斂下,更像是一個無助的小孩。
林飄在他這個眼神中,忽然想起來,他才十七啊。
他才十七啊。
雖然馬上就十八了,但生辰都還沒過呢。
他無論多聰明,林飄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並不吃他那一套,但他突然這樣可憐巴巴起來,林飄一下有有點慌張了。
別的人也就算了,畢竟這個是自己養大的,哪裏見過他這樣依賴一個人的神情,這樣脆弱的樣子。
沈鴻一手抓著他的手腕,另一手伸展開攬住了林飄的腰背,微微用力將他帶進了懷中。
林飄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好,隻能摟住他的腰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腰:“他喝醉了,回去休息一晚上就會好起來的,別太陷在這些事裏難受。”
沈鴻聽著林飄這樣說,低頭埋在他脖頸裏,心中有些自嘲。
別太陷在這些事裏。
林飄在這些時候,總是能比他清醒很多。
“飄兒。”
他低聲喚,聲線有些微啞。
林飄嗯嗯應了兩聲,又聽見他喚。
“嫂嫂。”
“……”
沈鴻在他脖頸間動了動,想要將他抱得更緊。
“別離開我。”
“我不離開,誰說我要離開你了?外麵的話都是胡言亂語,我肯定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啊。”
“真的嗎?”
“真的。”
林飄想著趕緊把沈鴻哄好算了,畢竟這人都有些醉了,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經事。
沈鴻擁著他,他一直知道林飄最吃哪一套,後來想和林飄在一起之後便不想再做小輩的依賴姿態了。
如今看來,林飄喜歡他這樣,他演一輩子也不算費力的事。
“林飄。”
“嗯。”
“你若離開上京,我也不會在上京久待。”
“……”
林飄無奈:“我真的不走,誰和你瞎說我要離開的啊。”
“你想要州府的房契。”
林飄感覺空氣都凝固了一下,身體都僵硬了一瞬,才能繼續順溜的往下編:“我就是讓二狗幫我問一問,這些地方的房契也不知道收哪裏去了,怕你忘掉了。”
“那明日我把房契都送你這裏來,你心細如發,能保管得更好。”
“好……”
有種誘騙到了沈鴻的全副身家的感覺。
林飄好說歹說,好歹把沈鴻哄好了,讓他先回去,明天再談,送沈鴻出院子的時候,還是林飄親自送出去的,囑咐侯在外麵的人看顧好沈鴻。
待到第二日,沈鴻難得休息了一日,便上門來和他賠罪。
林飄自然是不計較的,叫他也不用往心裏去。
沈鴻笑了笑:“你始終待我好,我知道。”
林飄被他這樣一誇,倒也不能說這話不對,美美受下了。
沈鴻終於有了正常的假期,之前因為太炙手可熱,休沐的日子比上班的時候還忙,現在他熱度終於下來了不少,加上冬天,除了有關年節的活動籌辦,沒有要緊事需要勾結的時候,大家都對團建沒了之前那麽高的興致。
沈鴻因此得了寬裕的時間,都能用來陪林飄出去玩了。
林飄照例扮作男裝,和沈鴻出去玩,應酬的場所他們見多了,林飄已經覺得去得沒意思了,最近正在複習和增進騎馬這項技能。
天冷了有個好處,就是騎在馬上把頭包住,不會有人投來奇怪的目光,反而都習以為常。
林飄取了塊厚厚長長的羊毛布巾,從脖子包到臉,圍脖和帽子一體的造型,往外一走誰都看不出是他,他能肆意的打馬而過。
沈鴻早早把澡洗好了,他倆打算一起騎馬去西郊,免得在路上人太多撞著人。
林飄特意穿了厚厚的棉褲,騎馬進了梅林。
這和他們前幾日來的感覺完全不同,那時候他精心裝扮,捧著手爐,喝著雅致的茶水,現在騎著馬感覺自己像個雪中的孤膽英雄。
林飄看了一眼旁邊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好吧,是雌雄雙煞走江湖。
走進梅林,馬蹄在雪地上印出一串痕跡,林飄伸出手,用指尖出觸碰那些途經的梅花枝條。
“上京不夠自由。”林飄突然有些感慨。
“但自由的地方沒有這樣的繁華。”
沈鴻側眸看了看他:“是我的身份奪走了你的自由。”
“別瞎說,和你有什麽關係,一開始就知道你要走這條路了。”
隻是一開始不知道他倆會搞在一起。
林飄伸手折下了一根小小的梅花枝條,伸手遞給沈鴻:“給你。”
沈鴻接了過去:“你想要什麽樣的自由。”
林飄想了想,要說無憂無慮的自由也太不現實了,離開上京也不可能,沈鴻會受不了。
“我想學射箭,以前偷懶,從不練習,也覺得隻適合你們這些小孩玩,後來看見你射箭,才發現學好了原來也很厲害。”
還很帥氣。
“隻是反而沒地方學了。”
沈鴻看向他:“上京有地方能學射箭,我帶你去。”
“今天嗎?”
“你想什麽時候。”
“明天吧。”林飄縮了縮手腳:“已經出來快一個時辰了,好冷啊,得回去暖暖才行,待會射箭沒力氣了。”
沈鴻低頭笑了笑:“好,那明天我陪你去。”
“你明天沒事嗎?”
“能抽得出時間來。”
林飄點點頭,兩人在梅林稍微逛了一會,就勒馬轉頭出了梅林。
這個冬天的情勢並不樂觀,但對於沈鴻來說影響並不大,因為他始終堅定的站在陛下和二皇子的立場說,說不打就是不打,堅定支持和平主義。
在這種情況下,需要著急的隻有四皇子一派,因為他們必須得使用各種手段來推動局麵。
總之,這個清閒讓沈鴻享到了。
第二日他們約好時間,依然是中午之後,沈鴻上午先去辦事,中午吃過飯之後抽空來陪他。
林飄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像個木乃伊一眼,沒有一縷寒風能鑽進他的脖子裏打在他臉上。
兩人牽了馬出門,沈鴻在前頭帶路,林飄跟在身後,走出城區,很快到了一個很大靶場中,因為是冬季,過了早上操練的時候,靶場還挺冷清的,隻兩兩有一些人在操練,搭弓射箭。
沈鴻取了兩把這邊的弓過來,各拿了兩個箭筒的箭,放在林飄身邊。
“你先練習一下拉弓。”
林飄稍微試了試,隻拉開一半。
“低一些,不要隻用手上的力道。”沈鴻伸手點了點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握住往後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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