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點了點頭,這件事本來就是那個人倒黴,被抓出來祭天,唯一的轉機就在二皇子這邊。
他們肯定不會讓向家輕飄飄的就將這件事揭過去,這個人隻會成為沈鴻他們的突破點,向家越要他死,二皇子就越想保下他的性命,用他做文章,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機。
林飄歎了一口氣:“真可憐。”
“是啊,真可憐。”沈鴻淡淡的重複了一遍,這世上總有人在下棋,就總有人在當棋子,是被拋出局還是被碾碎在棋局中都是常見的事情,如果不能占據足夠好的位置,手裏握住足夠多的棋子,棋局裏每個人都可能是這個下場。
林飄見他這樣冷淡的喟歎,見他神色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麽,便道:“粥已經溫了,快吃吧。”
“是,隻是如今天熱得緊,早上想吃涼粥。”
“那叫廚房煮些稠稠的小米粥,放涼了切塊給你吃,倒也降火。”林飄覺得他不是覺得天熱了,是心裏不平靜了,才覺得有些躁。
沈鴻笑了起來,“你每日同我一起吃早飯,可願意也過這樣劃粥割齏的日子。”
“那自然是你吃,我自過我大魚大肉的日子,我可不嫌粥熱,再有些雞湯蒸蛋豆腐皮包子,也照樣吃得下。”
“我吃苦,隻將你供得白白胖胖的就是。”
林飄掃他一眼,見他還真演上了,哼笑一聲:“白白胖胖,你喂豬呢。”
沈鴻笑了起來,林飄見他像是心裏輕鬆了一些,便道:“如今的西瓜是正好的時候,最近這一茬最好,雨水也不多,個頂個的甜,弄些涼西瓜來吃解暑正好。”
沈鴻自然接受這個安排,吃過早飯便出了門去。
林飄讓人去采買了西瓜,然後放井水裏泡著,然後讓夏荷去藥店打聽有沒有酸梅湯的方子,給煮了一大鍋酸梅湯在家裏涼著,好叫大家覺得沒胃口的時候都能喝上一杯。
下午沈鴻回家來,西瓜涼得剛剛好,既不會太冰,也沒有暑天的溫度,三個大西瓜,一個在他們這裏,一個在二嬸子那邊,還有一個送去了院子裏,讓秋雨夏荷他們切著吃,酸梅湯也四處都送去了一些,林飄躲懶躲得很快活,但是很快意識到,人隻要一躲懶,就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林飄這才躲在家裏幾天,趙若風就抓緊了機會參與了進來,寶珠閣刺繡本就一絕,在繡帕和製衣方麵都很出挑,林飄沒和趙若風交手之前對寶珠閣一直都很有好感,剛進京的時候給沈鴻和二柱買的好幾件成衣都是在寶珠閣買的。
趙若風通過二皇子生母如妃的關係,也加入到這個項目中來想要分一杯羹,林飄這邊負責做首飾,出點子,寶珠閣就負責做活計,搞剪裁和刺繡。
皇後和惠妃自然對這樣的小事沒什麽意見,大家忙得已經要找不到頭了,沒心情因為這點小事和如妃別苗頭,何況寶珠閣的確刺繡一絕,將這份活交他們手上也算是理所應當,正好讓月明坊的壓力輕一點,以免積壓太多,趕工趕不過來最後出了錯漏。
林飄猜她們大約是這樣想的,他簡直無語凝噎,他們趕得過來,他們隻是在磨洋工!擺架子自抬身價而已!
本來林飄把日期算得明明白白,在中秋晚宴的前五天能把一切東西都交出去,還留了前麵四天的時間做修改和補救,以免出現什麽問題。
結果現在落空了一半。
林飄回到院子裏和小月他們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也是傻眼的。
小月張了張嘴:“小嫂子,那怎麽辦啊?雖然咱們做首飾也夠了,但是製衣不也全憑的是小嫂子你的想法嗎?他們是做刺繡更好沒錯,可這……叫人想著真不舒服!”
娟兒這麽佛係的一個人,也忍不住在旁邊點點頭。
小月越想越不高興:“法子都是小嫂子你出的,但他這樣一插手,到時候別人誇起來這衣衫好看,也隻會說是寶珠閣製的,哪裏有我們的事情?花神衣衫也是我們的法子,到時候反而因說他那邊做得更好,這事給算他頭上的。”
林飄點點頭:“我也是不高興這個,平白的給他做了嫁衣,他這由頭聽著倒是名正言順,因他做得更好所以交給他一部分是合適的,但這不就是明搶嗎,但皇後她們才不會在乎這一點,能者居之,誰最有用她們就用誰。”
林飄想了想:“他消停了一段時間,請了絨花師父後來也沒繼續做下去,隻專做衣衫和繡帕了,首飾上他肯定是不會和我們爭,但寶珠坊引以為傲的製衣和繡花他肯定不會放棄的。”
這本來就是一場博弈,林飄想借做首飾的機會,把衣服和他們新奇的花樣推出去,趙若風雖然停止了在首飾上的競爭,但不可能在自己的老本行上做退讓。
而且如妃也是站在趙若風這邊的,這對趙若風是防禦戰,但一個不小心,趙若風未必不會發動攻擊,比如搶走他們的花神係列。
林飄看著已經做了一半的嫦娥仙衣,雖然說以和為貴挺重要的,但這件剛做了一半的衣服是大家的心血,無論是材料,設計,他的想法,和娟兒不斷的改進,這些都是他們打磨了許久的,不可能輕易放棄的東西。
林飄想了想:“明日我進宮去。”
“可是小嫂子,你稱病這麽幾天了,一直沒進宮,這時候進宮豈不是叫她們心裏明白,你不管病不病,隻心裏上心了才會趕著過去,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不去她們就要覺得你不上心了。”
林飄點點頭:“是這個道理。”他雖然說了要進宮,可是心裏也是在猶豫這個東西,總感覺因為這事跑去,顯得處境有點微妙。
可是讓小月去嗎?林飄看著麵前的小月,讓她去倒也不是不行,該說的話她肯定能表達到位,隻是在趙若風麵前她平白低了一截輩分,到時候被趙若風拿話壓住了,她不一定能好好的對線。
“但還是得我去,雖然有些不好,但隻要臉皮厚應該就沒什麽事。”
小月和娟兒震撼了一下,目光充滿了學習精神和好奇:“小嫂子,要怎麽臉皮厚,才能不被人怪罪。”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們會和一個很有才能,但是腦袋不太正常的人計較太多嗎?”
“應該不會……隻要他不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
“對,我們明天就是要去發瘋,發點到為止的瘋,發絕不越界的瘋,發病重瘋!”
小月娟兒和秋雨夏荷聽不懂,但大為震撼。
第二天一早,林飄早起給自己畫了一個病弱妝容,把嘴唇塗得泛白,然後在臉上脖子上都撲了一層薄薄的粉,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看著鏡子裏格外的蒼白沒血色的自己,又叫娟兒進來瞧了瞧。
“沒卡粉吧?”
“什麽卡粉?”
“就是瞧得出臉上塗了粉,十分明顯的那種感覺。”
娟兒認真的看了看,原本她站在稍遠的地方,上前一步瞧兩眼,上前一步瞧兩眼,直走到了林飄麵前仔仔細細的端詳。
“瞧不出來,遠瞧一點都瞧不出來,近瞧也瞧不出來,但是不能這樣湊近,這樣湊近就要瞧出來了。”
娟兒的眼睛都快貼林飄腦門上來了。
“行,到時候我躲著了點人,不能這樣挨太近了。”
算著排練的時間,林飄因準備中秋晚宴的事情,在中秋晚宴前的這段時間短暫的得到了白天可以進出皇宮的特權。
趕到排練的地方,惠妃不在,林飄先向容嬤嬤行了一個禮,在場的宮女瞧見他突然出現,都有些驚訝,林飄先對容嬤嬤發作,問起衣服的事,容嬤嬤說的確是交給寶珠閣了,林飄立即一臉悲痛了起來。
“嫦娥仙衣已經製了一半,費了我半生精血!嘔心瀝血之絕做,雖然我們的繡功和寶珠閣比起來差了一點,但這嫦娥仙衣,不會有比我們明月坊做得還好的了!”林飄一邊說,一邊搖搖欲墜像是氣血翻湧要站不穩了。
容嬤嬤一瞧他這樣,倒也不驚訝,她知道有些匠人是這樣,將自己做的東西看得無比重要,若是做出了一件得意之作,一時損毀了,恨不得隨著那物件去了也是有的。
“坊主先別焦急,如今雖然說是叫寶珠閣製這嫦娥仙衣,但這是如妃的意思,皇後娘娘隻是懶得管罷了,若是他們將仙衣做得不好……”
容嬤嬤也不好把話說太死,但總而言之一句話,先別著急,很多事都是有操作空間在的。
林飄要的就是這個操作空間,隻要事情還不算定死,他就不會給趙若風這個趁虛而入的機會。
花神和嫦娥都是他想出來的,怎麽可能讓趙若風來搞嫁接技術偷走果實。
“容嬤嬤,我也並非無理取鬨,非要用我們月明坊的嫦娥仙衣才行,隻是都說能者居之,若是他們做出來的嫦娥仙衣比我們的更好看更合適,我輸也輸得心服口服,可若是衣服才製到一半,就說我們一定做得不行,我替仙衣心中委屈,這叫人如何過得去!”
容嬤嬤見他狀態不好,便說會去回稟皇後娘娘,叫他先回去休息,不要累倒了,否則後麵的事沒人盯著可不行。
“終歸要把衣服做好了拿出來亮個相,這樣輸贏都認了。”
容嬤嬤見他較上勁了,也不多話,隻是點了點頭,叫他不要著急,想把他先弄回家去。
林飄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離開,便道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看一看大家的舞練得如何了,也好找點靈感,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能添上的東西。
娟兒和小月在旁邊扶著林飄,他們幾人看了好一會,一直到百花表演完了,舞蹈演員爬著軟梯登上房梁,從上麵抓著絲綢飄然而至蕩了下來,因為是練習,穿的就是普通的宮女衣衫,外麵套了一個大袖衫用作練習,這一跳衣服缺乏美感,跟跳樓機似的,但很穩,不會讓人覺得驚險。
林飄見這個跳舞的人還是之前在眾人中選出來的人,知道這個人是皇後娘娘選中舉薦的,便問:“看來還是皇後娘娘慧眼識珠,知她是跳得最好的。”
容嬤嬤麵無表情,神色中卻有一絲不屑:“皇後娘娘向來是以大局為重的,宴會獻舞自然隻能是練家子才能上,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會幾手雜耍就能上去的。”容嬤嬤心中不屑,想到惠妃娘娘家的那個侄女,要說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但也將這事看得太輕巧了,隻當是抓著綢帶來回蕩一蕩的事,隻叫她從梁上跳下來這這件事,她就心裏犯怵,想要改動作,叫人如何不發笑。
如今惠妃家裏又出了事,惠妃自然沒時間也沒膽子繼續在這些事上較勁。
林飄看了許久的排舞,又把自己一些想法和提議告訴了對方,看能不能實現,等到了中午林飄看也沒有其他人來這裏,知道今天等不到目標人物了,隻能先回了家裏。
回到馬車上,林飄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幸好來的時候早,這出來的一截路日頭太大,妝都化臉上了。”
林飄表演了這麽一上午,累得夠嗆,感覺比做了一上午的體力活還心累,回到家裏便開始睡午覺。
第二日皇宮中的宮女便傳來了消息,說皇後和如妃都首肯了他的提議,叫他好好準備嫦娥仙衣,等到交衣服的日子同寶珠閣做比,誰的更好就用誰的。
林飄爭取來了一個機會,心裏舒服了許多,然後開始嚴防死守,由於之前和趙若風的幾次交鋒,林飄擔心他來偷款式,對此事格外的上心,更是設立了很嚴格的進出打卡製度,外麵的人不能輕易進來,裏麵的人也不能隨意出去,防止被人渾水摸魚。
趙若風那邊也接到了這個消息,他本就知道林飄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善罷甘休,果然咬得十分的緊,不肯退讓分毫,但製衣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絨花算他林飄棋高一著,但製衣卻不可能再輸。
他將寶珠樓最優秀的繡娘召集了起來,大家一起商量製衣的事,從定下樣式到製衣,都是大家一針一線斟酌出來的,絕無半點錯漏和不完美,
林飄那邊上午把這些事全定製了下來,下午又親自去月明坊,看了一圈貨物,整理了一下賬本,仔仔細細的選布料,將配飾和一些點綴的小布料都很仔細的選了出來。
這樣一直忙活到下午回家吃飯,林飄已經累得不行了,他今天起得早,因為一直有事要做,中午沒有睡午覺,下午也沒有小憩一會,現在和沈鴻坐在一起吃飯,碳水一下肚,吃得飽飽的,端著碗都要睜不開眼睛了。
“今日如此困倦?”
林飄放下碗支著臉頰:“如今夏日叫人打不起精神,還整日的忙,中午沒睡覺,下午也沒休息,吃飽了本來就犯困……”
林飄念叨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最近精神太緊繃了,擔心出錯,擔心被趁虛而入,這種高度緊繃的狀態加上整日的忙碌忙得暈頭轉向,感覺腦袋都要空了,現在稍微放鬆了一點,困倦的感覺一下就襲了上來。
他支著頭,動作卻不穩固,慢慢低下頭去,眼看就要栽到桌上去,在夢中一個趔趄驚醒,他摔進一片溫暖的觸覺裏,一隻手扶住了他的額頭。
林飄側臉,看向一旁的沈鴻,他側身坐著麵向著他,伸手扶住了他的額頭,目光落在他臉上,仿佛在欣賞林飄這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般。
“實在困倦便先小憩一會吧。”
林飄困得有些茫然,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就在這裏小憩吧。”
“嗯?”林飄發出了一點迷惑的音節。
“你在這裏小憩,我去書房。”沈鴻起身,傾身靠了過來,將他抱了起來,攬在他肩背上的手幾乎沒怎麽用力,隻是穩固住他的身體,另一手托著他的腿彎,林飄失重的向後一倒,就跌進了他的懷裏,被他抱了起來。
夏日的衣衫本就輕薄,雖然衣袂垂落,長袖在臂彎半墜,隔著衣服透過來的體溫依然很明顯。
穿過門,沈鴻走到床榻前,將他放在了床榻上,垂眼看向他:“睡吧。”
林飄仰躺在床上,看著沈鴻,有些不滿:“你怎麽總做這些居心不良的動作。”
動不動就抱抱他,讓他在他的床上休息,要是他不是故意的,林飄倒是有心想騙騙自己,但實在是太明顯了騙不過啊。
沈鴻笑了笑,在床沿坐下:“既答應過試著和我好,在我房間睡一會又何妨。”
這樣抱一抱林飄,將困倦的他抱上床榻,哄他睡著,這些事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擁有了他一樣,讓他覺得心中有種相敬如賓,卻也親密無間的感覺。
他想了想:“我隻要不做居心不良的事情就行。”
林飄看著他,好笑著,都敢調戲他了:“你小子也別把我當擺設,敢亂來我給你兩錘。”
他不打算僭越,他也不打算讓他僭越,這本來就是他們之間心知肚明的事情,摸摸小手已經是他倆關係的邊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