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那邊自然是和柳大人溝通好了,但林飄這邊也不能半點不出現,也親自上門去拜訪了一次,順帶實地考察。
正是下午,柳大人和小年輕們不一樣,每日應酬的活動已經沒那麽多,就算吃飯也是傍晚和晚上去赴一下高級宴會,下午的時間基本都是在家裏清閒的侍弄花草,陪陪老婆小妾,逗弄逗弄小孩和鸚鵡,一派怡然自得。
林飄登門的時候他正懷裏抱著自家小女兒在教她畫花,用沾著顏料的筆輕輕在宣紙上一壓,就是一片花瓣的形狀,幾片相疊就是一朵花了,然後握著小女兒的手,讓她試著一片一片的壓花瓣。
林飄被引了進去,他也沒看林飄,林飄在旁邊安靜的等著,等他教完了,把小女兒從膝上抱了下來,將紙筆都取給她,讓她去一旁的小桌上玩耍,才轉頭看向林飄,將他上下略打量了一眼,然後露出笑容。
“你就是沈鴻的嫂嫂?”
“是,大人叫我林飄便好,今日得見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我聽說你要辦百花宴,你是打算怎麽操辦?我這裏庭院合適,也種了不少花,辦起來也算相得益彰。”柳大人站起身,兩人向外走去,走到了正門入口的庭院處。
“你看,這些花草侍弄得還可?”
林飄從側門進來的,也是才實地看見這邊的風景,柳大人是個講究人,不喜歡弄那一盆一盆的花,基本都是地栽,圍著行走的路徑盛放,通向兩側的廊亭,後麵多走幾步便是花廳,綠化帶非常繁密,而且因為柳大人愛花,看得出來他的理念是認為每一株花都該有自己的空間,讓它們能夠住進一室一廳,所以每株花都是一個遺世獨立的狀態。遠遠的與別的名花對望,和景陽公主府上的狀態完全不同,景陽公主府上的綠化帶,鮮花像是批發市場送過來的,一條條一圃圃,堆得滿滿的,長得密密麻麻。
柳府中除了花,還有假山怪石,一塊塊矗立在那些遺世獨立的名花附近,整體風格非常的寫意。
“大人是愛花之人,自然是非常的好,哪裏輪得到我一個外行來說話,隻是……”林飄轉折話題。
“隻是什麽?”
“隻是若要在這裏開百花展覽,恐怕要將大人的心頭之愛裝點一番。”
柳大人看向他:“這倒沒什麽,隻要不修枝剪葉,不要折剪花,別的倒也不是什麽大事,既然要開百花展覽,那麽花何日送過來呢?”
林飄怕柳大人的期待值過高,真的以為他們有百花,便試著給他打預防針:“大人,想必您一定知道我們明月樓是做什麽的吧?”
“並不知道,隻是略有耳聞,似乎你們是在做繡花,難道是百花圖?”柳大人心中自然是有猜測的,畢竟除非是仙人下凡,不然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夠做到讓百花盛放,開出這樣的盛景。
“百花圖也無妨,若是惟妙惟肖,出神入化,也並不遜色,那天然之花是天地之精華,得地之恩德沐浴日月精華而長成,而筆下之花有兩物,一個是花形,一個是花魂,若是能得花魂,便與天然之花並無差別,甚至更勝一籌,因她有魂有形還永不凋零頹敗。”
好家夥,林飄一聽他這番話,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很有花了,還研究出了一套自己的觀念體係,對於花和花的周邊產品都有一套非常完善的評定標準。
“無論是百花到底是什麽花,你先送來給我瞧瞧。”
柳大人就一個宗旨,先給我康康。
林飄隻能點頭,許諾明日便親自送上門來給柳大人觀看,隻是請柳大人要將這件事保密,不要讓別人知道,這樣百花展覽當日才會讓眾人驚喜。
柳大人自然點頭答應,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怎麽會犯這種小錯誤。
林飄回去加大宣傳力度,又鞭策小月和娟兒快點準備好衣服,然後一件一件去查崗修改。
到第二日,用木匣子裝了一支做得最漂亮精細的牡丹去給柳大人觀賞。
柳大人將匣子打開,瞧見那色彩嬌豔的牡丹,雙眸微睜,嘖嘖稱奇的拿在手上,細細觀賞了好一會。
林飄特意在匣子底部塗了一些香膏,隔著布墊既不會沾在絨花上,又沁透進了淡淡的香氣,似有若無的那麽一縷。
“當真是巧奪天工,難怪你敢說要辦百花展覽,原來你們月明坊琢磨出了這樣的東西,有花形,有花魂,實乃異寶。”
這個時代的人對新出現且觀賞指數高的工藝品本就有極大的推崇,甚至是尊重,有的手藝人甚至能被當做奇珍異寶向上獻給上級或者皇室,得到在天家麵前表演的機會,柳大人活了幾十年,什麽稀奇東西沒見過,卻是第一遭見著這個東西,自然是滿口讚許,對他充滿了誇獎。
林飄見他拿著牡丹簪子在手中把玩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叫他還回來,畢竟家裏也不缺怎麽一個簪子,隻是請他在百花展覽之前,不要讓別人知曉有這個東西,免得失了驚喜。
柳大人知道他的意思,自然答應。
如此一邊操心著衣服和簪子的事,一邊跑著柳府的場地布置,還得時時刻刻防備好趙若風再來打探他們的消息,做出許多迷惑人的假動作,林飄累得要癱倒。
終於熬到了百花展覽開始的日子,正好是個日頭頂好的日子,如今夏天了,林飄防著這一遭的,提前叫人準備了用來糊窗的紗布,幾匹縫在一起連著,讓隨從去柳府的屋頂上,把紗布拉開,將陽光一隔絕,無論是溫度還是光線都柔和了下來,在這裏舉辦盛宴柳夫人自然也拿出了東道主的姿態,將家裏的風扇都搬了出來,各個悶熱的角落放一架,配一個丫鬟在旁邊輕搖轉動。
在紗布,綠植,屋簷的多重加持下,站在簷下看展覽整體還是清涼的。
林飄將名頭鋪了出來,且鋪得相當的大,來的人可以說是烏泱泱的,一個身穿錦繡華服的貴女身邊又得配上三四個丫鬟,從走廊下的看展位置,到一旁涼亭中的坐席都坐滿了,無奈之下隻好叫丫鬟們出去等,一個貴女隻能留一個丫鬟在身旁伺候,這樣騰出了不少空間。
林飄再陰涼的角落還放了座位和點心,用芭蕉葉折的小盒子,一個小盒子裏裝一個小點心,方便貴女們拿著吃,空曠的地方還搭了小涼棚,讓有身份的人,比如景陽公主,和一些郡主縣主能夠坐著。
她們輕扇著手中的小圓扇,忍不住抱怨:“怎麽還沒開始,莫不是百花展覽就是叫我們來看柳大人府上種的花吧?這便是百花展覽?”
她們正抱怨著,忽然話語停頓了一下:“這是什麽聲音?”
眾人安靜下來,靜靜聽著,聽著那隱隱約約的樂聲傳來,飄渺不定,似有若無,仿佛是從天上傳來的一般,但又能明確的聽到絲竹管弦的聲音,尤其是箜篌聲聲撥弄,空靈靜謐。
林飄這邊正在屋子裏嚴陣以待,看著各坐在兩側角落裏,一共六架箜篌,六架古琴,六個管蕭,保證了聲音的傳播力度,做到隻聽其聲,不見其人,在沒有音響的認知下,這種情況更勾人心魂,更有意境。
外麵找了兩個年輕帥氣嗓子好聽磁性又洪亮的男子,穿著華服戴著玉冠,在音樂聲中揚聲道。
“迎,十二花神。”
眾人屏息,看向那被裝點過的門口,外麵還特意搬出了好幾排的花,一排一排的放在門口,顯然所謂的百花會從裏麵出現。
“怎麽迎花神了?是先祝禱還是變戲法?”
“先瞧瞧是弄的什麽把戲。”
地麵上鋪了紅布,雖然是最便宜的紅布,但走秀路線已經被規劃出來了,直接把儀式感和裝.逼拉滿。
他們朗聲道。
“忽然一夜清香發,散做乾坤萬裏春。”
貴女們一聽,輕聲的和身邊的道:“名花第一品,正該是梅花做第一。”
模特從屋子裏走出來的一瞬,原本在輕聲說著這句詩選得不好,自己覺得那一句才更合適的眾人一瞬間鴉雀無聲,隻能看著那一片紅如火一樣,從台階上走下來,在空靈的音樂聲中慢慢走過麵前,帶著一絲香風散開。
梅花花神選的一個身材清瘦高挑,不做表情顯得清冷的女子做模特,她一身紅衣如火,偏偏神色冷淡美豔而冷漠,眉心的梅花花鈿描在她雪白的肌膚上。
烏黑的發半挽,紅梅橫斜,點點盛開,紅寶石在發間都沒有那幾支梅花吸引人眼球,腰間和裙擺上更是有小朵的梅花盛放,她手中捧了一個圓潤的白瓷淨瓶,裏麵盛著瘦長的梅花枝條,真如梅花仙子落入凡間。
林飄做的這些都是按照時裝的概念來做的,若是做得太符合現實,反而沒了仙子下凡幻化而成的概念感。
林飄要求她們不要走得太死板,可以融入一些她們自己的想法和舞蹈動作的展示,這些都是提前排練過的,尤其是她們身上,提前抹了各個味道的香膏,一種花一種味道,提前從手塗到腳,靠近的香味濃得直衝鼻子。
但香膏不像香水,講究一個香味自然,如果不夠濃鬱,在院子裏一走便散掉了,半點聞不出花神的香氣。
庭院綠植茂盛,山石聳立,一株株名花盛放,花神徐徐行在其中,引得眾人的目光一路跟著看了過去,然後花神駐足人間,停步暫時,做了幾個舒展長臂,展示手中梅花的柔美姿態,隨即旋身翩然離去,走向幾處小涼棚和涼亭。
眾人伸長了脖頸,去看她消失在視線中的最後一片背影,這樣從頭包裝到叫,從衣服到妝容首飾配件再加上氛圍感,每一項都美到了極致,如夢似幻般的從眼前走了過去,好像時間都凝滯了一樣,在這樣的美帶來的震撼中,餘下十一位花神依次緩步走出,
粉衣桃花步入人間,少女嬌俏可人,淡白淡粉,眉間小小的杏花花鈿,如同不沾染人間塵埃的精靈,一身衣裳如花瓣,將他包裹在其中,杏花盛放在如雲的發鬢上,早春的小白碟落在鬢發上。
眾人訝異的看向她:“莫不是真的花神不成,怎麽有蝴蝶落在她發鬢上不肯離開。”
待到走進了才看清楚,原來那小白碟也是一支小簪子,斜在發鬢上。
眾人在美的驚歎中,更加讚不絕口:“此類蝴蝶簪子,要麽是金銀做的,要麽是寶石做的,雖然華美但難免落了下乘,要似那絹花,做得惟妙惟肖,可絹做蝴蝶未免失了神魂,太過強求,不知這到底是何物,如何做出來的,竟然這樣的動人。”
之後牡丹仙登場,一襲紅色紗衣攏著,如夢似幻般的深粉淺紅,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自入了春,這些花神便嬌俏了起來,粉麵輕笑,行走間絲帶飄動,環佩叮當,香風陣陣,一顰一笑更如神仙妃子。
年輕愛俏的瞧著這樣亮色又飄逸的衣衫,一雙眼睛都挪不開,一瞬不瞬的望著這樣的美景。
趙若風早就等著這場百花展覽開始了,他沒收到邀約,而進去看展是需要請帖的,但他派了人在柳府附近候著,他在上京混了這麽多年,在後宅之中認識的人,混出的情分自然比林飄要多,其中一個和他交情十分好的哥兒答應了他,說他會帶丫鬟進去,到時候再借口有事讓丫鬟出來,將裏麵的情況說與他的丫鬟聽,這樣便可以傳到他的耳朵裏來。
趙若風在附近找了一個最近的客棧開了一間房等著,心裏有些緊張,他這些年也算見過不少風浪了,但林飄的確是個能整事的,一眼看不住就能被他打一個出其不意,之前本來隻是打聽到他要做絨花,倒也不算難事,請個有多年功夫的絨花師父來,自然能比他們半路出家的更做得好,卻沒想到他們的絨花還沒開始賣,林飄就直接放話要辦百花展覽了。
他們都是小地方出來的哥兒,何況林飄才來上京沒多久,未必讀了多少書見了多少東西,卻總能想出這麽多出人意料的東西,叫趙若風有些心煩。
他呆在房間裏喝茶,就聽見外麵有人說話。
“你打柳府外經過聽見了沒?說是今日邀請各路名門貴女在柳府辦百花展覽,我就從他們府門前經過了一下,真是仙樂飄飄啊,也不知道裏麵是個怎麽樣的景象。”
“我怎麽沒聽見,一會換一首曲子,首尾相連的,都說是百花展覽,但我看怎麽像歌舞宴會。”
“你聽人家彈的都是古琴箜篌這種高雅之音,隻偶爾有一段簫聲,歡快輕靈,半點沒有靡靡之音的感覺,怎麽可能是表演歌舞。”
趙若風的丫鬟等在府外麵,因為裏麵位置不夠,外麵的廊下站了許多丫鬟在與自己認識的姐妹說話,趙若風的丫鬟怕被她們問起她是哪家的,便等在外麵,站在的階梯的樂聲響起已經許久了,按道理說早該出來了,怎麽現在還沒出來,她等了許久,一直到線人找了上來。
“怎麽樣?真的有百花了?瞧著是個什麽情形?”
“有百花,如今正迎到石榴花神,下一個便是菡萏花神,我趕著瞧了一眼石榴花神就趕出來了,得快些回去,不然石榴花神一走,菡萏花神便要出來了。”他說得有些快,趕著回去繼續看,顯然心都被留在裏麵了,隻是趕著出來應付一下。
“什麽石榴花神菡萏花神?是在祭花神?”
“就是花神,我說不清楚,你去告訴你主子確有百花就行了,都是首飾。”他也說不清楚是什麽,畢竟現在隻是看,還沒給他們介紹那些花到底是什麽做的,要如何稱呼,隻知道確實是百花。
趙若風的丫鬟有些意外,首飾做的百花,那就是絨花?絨花做百花有什麽好看的?還是絹花?金銀花寶石花?總之無論是什麽,他都想不出有什麽值得特意將人請來特意看一場的,上京中這些東西大家都見得多了,沒什麽好稀奇的。
將話匆匆的說了,那人提著裙,又匆匆走了進,在那道微微張開狹窄的的門縫間消失,他想向內看一眼也看不見,這話說得語焉不詳的,他也不知道怎麽回去和趙若風說,便繼續守在門口,打算再看看情況,想著這東西並不稀奇,裏麵的人估計看一會就要嫌無聊出來了,到時候他才好去和趙若風說,道這些東西並不怎麽樣,在裏麵看的人有些沒多久就出來了。
他在外麵等著,沒等到人出來,隻等到一些貴女派了丫鬟出來,急匆匆的離去,也不知道是做什麽,過了一會又有貴女拿著請帖從馬車上走下來款款入場。
原來是先前不屑於這個百花宴的人,被自己的朋友趕緊叫了過來。
這樣半路趕過來的至少有七八個,隻見進的沒有出的,瞧得他心慌,感覺情況是真的不太對勁了,趕緊轉身離開,去到趙若風的客棧所呆著的房間,趕緊把這些事同他說了一遍。
趙若風也聽得雲裏霧裏,想不出到底能是什麽,如此的新奇精彩,將人全部都留在了裏麵,但他進不出,隻能等這場百花展覽結束之後再一探究竟。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壓下心底的不適,知道林飄這一次是絕處逢生,但著他的麵翻身成功了。
林飄是算著時間的,午後開始,提供茶點,然後趕在三點前結束,最後再留一個半小時的銷售和試戴時間,如今半個小時不到,十二花神才剛剛走完。
隨即開始第二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