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什麽?”
“說他疑似奸細。”
林飄有些不解:“真的假的?”
是真的奸細,還是隻是為了把他抓起來而強行成為的奸細?
穆玉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若是真的,你來找沈鴻,沈鴻也為難,他如今在翰林院,翰林院清苦,也並不是什麽權勢滔天的地方,你怎麽會覺得這事是他做的呢。”
穆玉看了林飄一眼,感覺林飄對沈鴻的認知似乎有問題:“你覺得他做不到?”
“應該……做不到吧。”
穆玉沒想到林飄和沈鴻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居然真的會覺得他隻是一個清苦學子,他如今同溫家關係緊密,與韓家雖然關係淡了些,但與韓修照樣來往著的,半個上京的青年才俊都和他是朋友,哪怕隻是點頭之交,他才入上京,就將圈子穩固得非常好,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大半都十分欣賞他,他們在上京做買賣,根本不需要沈鴻出麵,他不過稍微點撥一下,給他們出兩個點子,借力打力,都夠他們在上京隨便吃上兩年。
門嘎吱一聲推開,林飄看向穆玉身後,書房的門打開,燈火從門扉處映了出來,投在地上拉成一條長長的光,沈鴻站在這道光從,踏出門檻走了出來,眸光溫潤的往下他:“回來了?晚飯用得可還好,還要再備一些嗎?”
林飄搖搖頭:“在景陽公主那裏吃得很飽。”
他走上前來,看向穆玉:“穆兄,當真與我無關,他私藏上京巡防圖的事輕易過不去,不是我救不救他就能改變的,你還是早日另尋外邦的生意夥伴吧。”
沈鴻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穆玉也不知道他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林飄聽,其實之前他想過,沈鴻沒理由這個對拓跋宏,畢竟拓跋宏雖然冒犯了沈鴻和林飄,憤怒是應該的,卻不至於到這個份上。
是溫朔指點他,叫他找沈鴻,說有沒有辦法,得由沈鴻來決定。
“我知道,我再看看吧。”穆玉說完離去。
沈鴻看著穆玉離去的身影,帶他走出了院子,才看向林飄:“穆兄同你在說什麽。”
“說拓跋宏被抓了。”
“裏麵說。”
沈鴻領著他往裏走,讓他在桌邊坐下,還給他斟了一杯放到他手邊。
“有人發現拓跋宏私藏上京的巡防圖,此事是非常嚴重的,他被關押在所難免,穆玉如今生意受了影響,比較焦急,但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好起來。”
“穆玉會受牽連嗎?”
“不會,拓跋宏擔憂被發現,是讓一個西域舞姬為他繪圖,並且藏在了她的妝奩中,穆玉並不知情,東西也不在穆玉所住的地方。”
林飄想來想去,歎了一口氣:“這大筆的銀錢不賺,做這個乾什麽啊,現在被抓起來更加得不償失了。”
“這未必不是一樁生意,將西域帶來的器物在上京高價賣出,然後將上京的巡防圖帶去西域,依然是萬金難求的寶物。”
“……”
還挺會做生意。
林飄已經將茶喝了半盞,沈鴻順手給他添滿:“今日去景陽公主府,未曾發生什麽吧。”
“沒有什麽事,景陽公主隻是想拉攏我們之間的關係,但你也知道,公主嘛,拉攏關係也高高在上的,賞賜了我一堆東西,然後我就表示受寵若驚,不停的謝恩就可以了。”
沈鴻笑道:“你受苦了。”
“不苦不苦,公主府的飯菜倒是很好吃,吃了兩頓,倒是享到口福了。”林飄看向他,試著將話題又繞回了拓跋宏身上。
“那為什麽穆玉這麽確定這件事和你有關係啊。”
“不知道,或許是誤會吧。”
“哦……”
“飄兒不相信我?我不會隻因他幾句言語的冒犯,就如此對待他。”
林飄半信半疑,但看見沈鴻看過來的目光隻能點了點頭:“知道了,相信你,另外,說了不要叫我飄兒,肉麻死了。”
“那叫林飄?”
“行。”
林飄喝著茶,將茶杯喝空之後便站起來身:“好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沈鴻跟著起身送他,林飄目光一瞥,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東西躺在沈鴻的書桌上,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
“在瞧什麽?”沈鴻走到他身前。
林飄撥開他:“你別擋著。”走到書桌前,看著桌上的冊子,上麵的花紋林飄格外熟悉,是一個淡黃色的書殼,上麵畫著工筆的蘭花。
是小月用來記後宅小姐哥兒身份的冊子。
林飄伸出手,將書頁打開翻了翻,果然是那個冊子,回頭看向沈鴻:“你改做情報生意了?”
沈鴻淡然道:“為了知己知彼罷了,我看兩日,便還給小月。”
“這個都記,你不累得慌嗎?”
“打點清楚把事交代給別人便沒有多少事了。”
林飄隻能驚歎的看著他,還有些無奈,這哪裏是一個在翰林院上班的人該琢磨的事,他真的是所有的準備都做齊全了,隻等著機會來了好往上升。
兩人談了幾句,沈鴻將林飄送出門,便繼續坐在書桌後看書。
沒過多久拓跋宏的判決下來了,因奸細兩個字格外惹眾怒,並沒有人會給他通融,被定了絞刑。
第二個月執行,林飄去看了唐白幾次,唐白對此事情緒也特別低落,但又沒辦法幫拓跋宏辯解,他去探望過拓跋宏,連拓跋宏都說是有人要害他,否則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他如此憤怒卻也沒有否認,他的確畫了巡防圖。
表哥的事讓他對這種事本來就格外敏感,這個時候更加不知道說什麽好。
林飄隻能讓他們給拓跋宏準備好點的斷頭飯,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果然人就不能太囂張,拓跋宏還沒囂張兩下就被收了,林飄隻能為他默哀。
到了盛夏,秋叔和二狗安排好了州府的事,一路奔波抵達了上京,他們來了上京,照舊是做生意,擴圈子,和過往沒什麽區別。
而上京的局勢也格外緊張起來,用一些常在上京混的富商的話來說,就是上京隔個一年半載,總要緊張一次。
這次緊張的原因很簡單,二皇子越來越得聖心,雖然皇帝還沒老,但感覺年紀也差不多了,為了朝堂的穩定是時候好好的培養下一代了。
而這個時候,向來溫和並且目前身為長子的二皇子便成為了大熱人選。
不出意外,皇帝應該要立二皇子為太子了,在大皇子死之後,大寧王朝終於又要有太子了。
這個時候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支持者自然是拚死阻撓的,尤其是四皇子那一派,背靠的是軍權,大家都是有實力在向下碰一碰的,於是就出現的嚴重的朝堂互狙,每日早朝就是一場巨型中門狙擊,你參我一本,我參你一本,你罵我一頓,我陰陽你三天,總之就沒消停過。
而因為他們這樣互相傷害,站在棋盤中的他們自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在棋盤外支撐著他們的下屬和附庸,倒是被清洗掉不少。
皇帝再次高坐龍座觀虎鬥,講究的就是一個心態平穩,遇著互爆大料的時候再猛拍桌子,罵一頓你們辜負了朕的信任!你們叫朕好傷心!
然後該降職的降職,能革職的就革職,沒啥用處了的直接流放出去。
當初沈鴻留在翰林院的時候,溫解青有和林飄說起說這件事,說沈鴻他們這一批人運道好,一出來就是京官有穩穩的幸福,不用外放個十年八載的才能回到這權利的中心,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上京確實缺人才了,若是放在六七年前考出來的,基本都得外放個兩輪。
皇子如今越是長大,朝堂換血清洗速度就輪動得越快,皇帝也對引進新人才,培育新人才這件事不得不重視了起來。
像沈鴻這樣萬事俱備的人,東風也不會在多遠的地方,果然,沒過多久,在這盛夏蟬鳴,局勢緊張的日子,一道聖旨降了下來,給沈鴻和黃家賜了婚。
黃家本來就是二皇子一派的,在眾人眼中,沈鴻一直搖擺不定在中間做權衡,沒有選擇任何勢力,如今皇帝賜婚,便是要讓沈鴻做二皇子的臣子,是奉旨扶持二皇子,並又給他兼了一個翰林侍講的位置。
算是一個簡單的預告,告訴了上京的所有人,不管你們怎麽爭,我已經打算好培養二皇子作為我的接班人了。
隻是為了防止進一步激發矛盾,他沒有直接立二皇子為太子,如今太子之位依然空懸。
林飄沒想到,他們打得都要起火花子了,最後獻祭的居然是沈鴻的婚事。
送走了來傳旨的公公,眾人看著沈鴻手中捧著的聖旨,都有些傻眼了,小月和娟兒有些茫然,看了看沈鴻的反應,感覺是應該高興的事,但又覺得此刻的高興顯得這麽不合時宜。
大壯依然茫然著,被從床上薅起來的二柱還是腦袋發昏的:“賜婚?”
二狗掃了一眼二柱,示意他別說話,二柱接收到眼神,選擇先把嘴閉上了。
二狗看了一眼沈鴻,又看了一眼小嫂子,沒吱聲。
沈鴻手上握著聖旨垂在身側,神情格外的冷淡,隻側頭看了一眼林飄:“吃飯吧。”
他們備好了午飯,因為接旨被打斷了。
他們回到了院子裏,吃了一頓格外沉默的午餐,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們基本都知道,沈鴻哥並不喜歡黃家小姐,被逼著娶自己不喜歡的人,沈鴻哥沒那麽高興也是正常的。
他們吃過了午飯,看氣氛莫名的不太好,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去,隻留下沈鴻和林飄在飯桌上。
飯桌上的碗盤都撤乾淨了,上了兩盞飯後的茶上來,放在麵前。
門合上,沈鴻伸手向他,第一次毫無遮掩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會和黃家結親。”
林飄感受他探過來的手,指節用力緊緊的握著,沈鴻掌心的溫度一直在傳遞而來。
“你要抗旨嗎?”
沈鴻的臉色很冷,幾乎是有些陰沉,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什麽:“我會先把婚期定下來,在婚期前,把這件事處理掉。”
林飄懂他的意思,先爭取一段時間,然後在事情徹底辦成之前截下來,隻要時間足夠,一定能有法子。
林飄歎了一口氣,他不想說喪氣話,但他覺得沈鴻在這件事上用掉太多精力了,用全部的前途去走這樣一條看不到儘頭的路:“沈鴻,前路太難了,過了這一關還有下一關,別為難自己了。”
“我需要目標,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沈鴻握著他的手收緊了一些:“你隻要等著我,不要走開就好,如果我做不到,那時候你想離開還是嫁給別人,我都不會再阻攔。”
林飄對他而言不是而已,是全部。
看著林飄點了點頭,沈鴻心中的波瀾平靜了不少,他最擔心的是林飄會因此離開,隻要穩住了林飄,剩下的都可以有條不紊的慢慢安排。
這道聖旨最需要的不是黃家姑娘嫁給他,而是他得輔佐二皇子,兩個都不是他喜歡的選項,而皇帝把他當做了一枚棋,穩穩當當的放在了他想放在的位置上。
他得做好一枚完美的棋子,才能調動出棋盤中的資源。
林飄看著他不言不語的樣子,徹底看不懂他了,沈鴻做的事越來越複雜,小月在幫他收集後宅的信息,二狗在幫他弄同喜樓中各種來往的消息,林飄知道他是在發展一些情報工作,但是在大量繁雜的信息中能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這一點也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你現在做的事,不是一個翰林該做的。”
沈鴻看向林飄:“我想的很簡單,林飄,我想能有安然的一生,無論忠臣奸臣還是權臣,一旦權利離了手都難有好下場,我想有安然的一生,無論我做什麽,無論我在什麽位置上,我們都能平靜的生活著。”
林飄點了點頭:“那我們好好努力吧,努力試試,不行就撤,這樣好嗎?”
林飄沒辦法再看著沈鴻再這樣下去了,他當然可以繼續站在原地,所有的選擇都源自於沈鴻到底能不能淌過這條漫長的河,他過來了才有的選,他沒過來那就萬事皆休。
但這是沈鴻。
他看著長大的沈鴻,對他無微不至的沈鴻,包容他所有壞脾氣甚至冷暴力的沈鴻。
林飄心有不忍。
就算不能走到最後,也不可能看著他這樣一個人支撐著。
就當是共同打拚事業了。
沈鴻定定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林飄說了什麽,心口的悸動一陣一陣湧來,像在長久的窒息中呼吸到了氧氣,他牽起林飄的手,讓他的手心貼向自己臉頰,溫柔的挨著,感受他掌心的溫度和柔軟的感覺:“好。”
“繡坊我會儘量在這個月以內開起來,具體的我做不了太多,但小月那邊我會交代清楚,同喜樓交給二狗,但二狗要準備考試,你最好把這些事和大壯交代清楚,別的我做不了太多。”
“剩下的我來就好,你願意陪我已經夠了。”
“就算我不陪你,你也會一條道走到黑,死心眼。”
沈鴻垂頭輕笑,輕輕握著他的手,臉頰輕蹭了一下林飄掌心。
他不死心眼,怎麽賭來林飄對他此刻的心軟。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