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皺眉看著:“她們船上怎麽還沒說話啊,支會一聲有女子落水了,叫他們別過來看了。”
“慌張吧,對她們而言話也並不好說出口。”
大呼大喝,哪怕是叫身邊的丫鬟來做這事,仿佛都有一定的羞恥感,畢竟上京的女子驕傲卻柔弱,並沒有幾個有雷厲風行的能力。
而且跳下去救人的都是侍從,都是男子,無論外男是否靠近,這事已經成一半的定局了。
林飄想了想,帶著小月和娟兒跑了出去,順帶還警告沈鴻和大壯:“你倆不要出來。”
三人跑到甲板上,提了燈做警示,並不強調原因,隻是在甲板上警告過來看情況的船隻不能靠近。
他們一頭霧水,林飄隻說是有女子落水了,並沒說到底是誰,是主子還是丫鬟,但有點自覺的都該自己離遠點別出來看。
畫舫繞著前方的區域繞了一個半圈,將所有能攔住的船隻全都儘力攔住了,離開後提醒他們要記得攔住後麵不知情趕過來看熱鬨的船隻,林飄將話說得漂亮,又是誇他們有風度,又是說他們是翩翩君子,他們自然答應得乾脆,說會通知後麵來的船隻,讓他們不要太靠近,其中還遇見了兩個急公好義的公子哥,他們幫著去攔了不少船隻。
一直到把人黑暗中林飄看向前方的水域,見一個女子衣衫儘濕,半昏迷的被兩個侍衛從水中托起,從水域遊到畫舫邊都廢了好一會功夫,然後被甲板上的丫鬟伸手拖上了甲板,對這種上京貴女而言,可謂是顏麵儘失。
林飄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看見這樣的事情,他有些不解,黃麗姝為什麽會在這樣貴女雲集的高級畫舫上麵落水,對她們而言,落水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她們是輕易不靠近欄杆的,就算靠近,身邊至少也得有兩個丫鬟做陪同。
感覺是一樁事故,但林飄沒趕過去看,看黃麗姝被丫鬟們送進了船艙裏,便帶著小月和娟兒也回到了船艙裏。
林飄皺著眉頭:“總感覺事情有點奇怪,怎麽會平白落水了。”
沈鴻看向他:“總不會是平白的落水,但黃家自會調查,與我們無關。”
沈鴻說這話對林飄是帶著安撫的,叫他不用再擔心,但話中對黃麗姝的冷淡赫然。
林飄看向他,看著他那雙眸子,好像從他那溫潤溫柔的軀殼,看到了他冷漠的內核,雖然他早就知道沈鴻大概就是這樣的人,但其實相處久了,習慣了他的溫柔,他還是時不時的覺得,沈鴻是個溫柔的孩子。
沈鴻見林飄瞧著他:“怎麽了嗎?可是累著了。”
他淡笑著站起身,便要將位置讓給他:“快來坐。”
林飄走過去,慢慢坐下,墊子上還留有沈鴻的體溫。
林飄累得額頭上起了一層虛汗,沈鴻為他遞了一方帕子過來,林飄接過,擦了擦額上的汗。
他知道他麵對沈鴻時的迷茫和一步步想要後退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了。
不止是身份的阻擋。
沈鴻是個目標明確,並且內心冷漠的人,他知道這一點,卻還是時不時陷入‘沈鴻真是一個翩翩公子,吾家有小叔子初長成’的濾鏡中,但事實容不下他這樣。
他跨不出那一步,沒有以身飼虎的勇氣。
在叔嫂關係裏,他永遠不會輸,一旦進入另一種關係,沈鴻隻要有心,能把他吃得骨頭都不剩。
他不是不能接受沈鴻。
他是畏懼沈鴻。
這個人太聰明了,他才十七歲,多智近妖,林飄是個膽小鬼。
他有點害怕,不敢賭這一局。
他太知道沈鴻想要對付一個人的時候,能將局麵做得有多漂亮,他怕他們之間的關係走到那一步,他怕鬨得難堪,他怕過去那麽多好日子,那麽多好時光,回憶起來都覺得溫暖的東西,往後都被消磨殆儘。
所以他不想跨出那一步。
意識到這一點,林飄直直的看向沈鴻,半響都沒說出話來。
“怎麽了?”
林飄搖了搖頭:“沒怎麽,我們回去吧,困了。”
沈鴻點了點頭:“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們打道回府,入了府中,林飄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沈鴻的書房,在裏麵認真的問他。
“你有想過娶太傅孫女嗎?”
沈鴻微怔:“並未。”
“權衡利弊都沒有過。”
“未曾有過。”沈鴻看著林飄。
他是在為這事不高興?
“你未曾問起,我便沒說,婚事的我有法子拖著,如今局勢未名,把幾方勢力都架住了,我在中間,他們隻會以為我是誰也不敢得罪,所以才不敢定親,留給我的時間多了,我便能將局麵做得更好,更天衣無縫,到時候沒有人會疑心我不娶妻的事。”
林飄本想問他到底是什麽打算,是騎驢找馬還是待價而沽,卻沒想到他說出了這樣的話,一時怔怔看著他。
燭光柔軟,渡在他的側臉上,林飄的心又軟了下來。
他骨子裏是個冷漠的人。
可他的好一門心思全留給了自己。
沈鴻瞧著他燭火下的神情似有動容,雙眸溫柔的看著他:“我做得好嗎?能得獎賞嗎?”
“你要什麽?”
“一個擁抱可以嗎。”
林飄遲疑了一會,看著沈鴻藏著期待的表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感受著沈鴻靠近,臂膀將自己環住,陷在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裏,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林飄,你完蛋了。
沈鴻微低頭,下巴抵在林飄的肩上,側頭靠近他脖頸間的味道。
林飄一激靈,側頭躲了一下,沈鴻靠近過來的時候,鼻尖在他耳廓上劃過,他低下頭,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
沈鴻看著林飄側頭的模樣想,原來他的判斷並沒有出多少問題。
林飄對他是有幾分心意在的。
隻要有這幾分心意,他知道林飄是在這裏等著他的就好。
“除了你,我不會娶任何人,你要相信我。”
林飄沒應聲,也沒否認。
這段感情的出發點本來就是微妙的,隻要沈鴻不放棄,他就沒法在這段關係中脫身,一切隻在於沈鴻到底是否能如他所說的,真的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來。
沈鴻緊緊抱著他,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按著他的背,溫柔而緊密的將他擁在懷中。
林飄讓他抱了一會,才伸手在他胸膛上抵了一下,沈鴻便順著他的力道鬆開了懷抱,垂眼望著他:“可是要回去了。”
“不然呢?!”林飄有些凶巴巴的看著他,現在沒了長輩架子,林飄對沈鴻格外的說不來軟話,林飄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總之嘴比腦子快多了。
“我送你。”沈鴻鬆開他,去給他取了燈籠,點亮後遞給他,然後一路將他送到了院子門口才折返。
林飄提著燈籠進了院子,待到換好衣服躺在床榻上,林飄想到剛才的那一幕都止不住在床上直打滾,連連拍自己的腦門。
天呐,瘋了吧。
給沈鴻擁抱和答應了他有什麽區別。
林飄趕緊按住自己,別想這麽多別想這麽多,八字還沒一撇呢。
沈鴻才十七歲,他居然有一瞬間的上頭覺得沈鴻這麽認真,其實他們之間是可以先嚐試發展一下的。
林飄坐起身忍不住念叨:“你瘋了你瘋了,冷靜一下腦子清醒一點。”
沈鴻認真是真的,可他十七歲未成年試個屁啊。
差點被帶溝裏去了。
反正事情都這樣了,不管了,就先這樣吧。
林飄把事往腦後一拋,打算先把覺睡了,畢竟夜色已經深了。
……
因為沈鴻的事,林飄最近打算讓自己先忙起來,儘管每天都還和沈鴻在一起吃飯,麵對沈鴻待他越來越寵溺溫柔的態度,林飄簡直遭不住。
沒過幾天,一個意外的來客突然登了門。
黃麗姝落水後在家裏養了幾天,今日便乘著家裏的馬車,低調的前來拜訪,並且是帶著羃籬從側門進來的,幾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她的存在。
她這次前來,沒有提及沈鴻,隻說是來找林飄的,林飄本來還在外麵,府上來了消息通知他,他便趕著回去,回到自己的院子裏,便瞧見黃麗姝正坐在待客的小廳裏。
黃麗姝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大方明麗又鮮嫩,很適合春天的顏色,衣服上點綴著珍珠,發上戴的是一套白玉簪子,十分的清新脫俗,襯著她進退得體的姿態,瞧著叫人十分賞心悅目。
她瞧見林飄來了,便站起身來行禮,又道:“麗姝醒來聽聞了大夫人在裏海時為麗姝擋下了來查看情況的船隻,保全了麗姝的名聲,特意前來向大夫人道謝。”
“這並不算什麽,你沒事就好。”
兩人坐下,黃麗姝的眉眼之間有些憂愁之態,但談吐依然十分得體,話語間都是在感謝林飄,將一通彩虹屁放得五彩斑斕。
“那日在裏海有那麽多公子王孫,若是他們靠近都瞧見了我的模樣,我也不用活了。”
“你也不用這麽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是叫別人看一眼就不用活,如何對得起家中父母。”
“爹娘將我責罵了一頓,說幸好這事鬨得不算大,不然叫我一根白綾吊死算了,也算保全了家族聲譽。”
啊這……
林飄安慰她:“氣話罷了,誰氣起來不是說些什麽,吊死算了,死了算了,誰又當真呢?哪有爹娘真的舍得。”
黃麗姝讓身旁的丫鬟拿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出來:“這一對翡翠手鐲,是我十三歲及笄時祖父送我的,如今用來感謝大夫人,才算合宜。”
那一對鐲子水頭極好,幾乎是剔透的水晶一般,裏麵飄著一些花,瞧著極其的漂亮。
“不用不用,這些東西給我也沒用,我平日也不戴。”
“那大夫人拿去,以後不論是送人還是賞人,都是這對鐲子的福氣。”
林飄堅持沒收那對鐲子,和黃麗姝聊了好一會,聊得氣氛不錯的時候,黃麗姝才開口道。
“我有一事想要同大夫人說。”
“什麽?”
“我同大夫人投緣,若是有機會能嫁入沈家,同夫人朝夕相處,早晚問安,在後宅之中也算有地方消遣時間。”
林飄一聽這話,這是想嫁沈鴻還是想嫁他啊?怎麽說得好像是要嫁給他一樣?
“沈鴻的婚事我並不能做主,他的事都是他自己決定的,和誰在說親我也不太清楚,你找我是找錯人了。”
黃麗姝見林飄臉上的熱情一下就淡了,就知道他並不是幾句話就能哄得暈頭轉向的,但她此次落水,家中視她為羞恥,認為她往後恐怕隻能低嫁到上京外,打算讓她的妹妹來替代她和沈鴻說親的事,她今日特意找上門來,便是不想眼睜睜看著這件事發生。
“夫人,長嫂如母,若是夫人願意替我美言幾句……”
“你們家與沈鴻的親事,我並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更別說你與沈鴻的婚事的,黃小姐,你還是請回吧。”
黃麗姝看向他:“夫人,我並非有意為難,隻是前來說一番話,若是黃家與沈家的婚事不成也就罷了,若是婚事能成,還望夫人垂憐選我,夫人有恩於我,我感激涕零,往後隻會更以夫人馬首是瞻,孝敬夫人。”
快拉倒吧。
林飄真是不愛聽。
“你今日為何來,因為我幫了你,你覺得我是個好人,但若我沒有幫你,你便不敢來上門。”
林飄都懶得點破她,什麽所謂的條件,說得好像是雙贏一樣,但凡黃麗姝要覺得他人不行,都不敢登這個門,現在是抱著因為他是好人,所以想上門來拿捏他的心態過來的,說一些歪理,施以利誘,還說得格外公平合理的樣子。
“何況我一個後宅中的人,我去勸誡沈鴻,他怪罪起來,我又怎麽辦?”林飄也可憐的望了他一眼。
黃麗姝臉色微變,沒想到林飄說翻臉就翻臉了,轉頭又賣起了可憐,方才還十分談得來,她以為話談到剛才那個份上了,就算顧著見麵三分情,林飄也不會太給她難堪,會先看情況答應下來。
但他沒搞清楚一件事,林飄隻對家裏人有這份寬容,尤其是對沈鴻,對外人是沒有這份心情在的。
“黃小姐請回吧。”林飄站起身,叫了外麵的丫鬟進來:“芸兒,送客。”
芸兒走進來,恭敬的請黃麗姝出去。
黃麗姝咬了咬嘴唇,沒想到林飄能這麽絕情,她本想著她能在船上做出那樣護著她的事情,定然是個急公好義的人,一定願意給她排憂解難。
“夫人,我是被推下水的。”黃麗姝忽然看向他。
林飄料到是這個原因了,不然她不會平白無故的落水:“誰推的你找誰去,害你的人沒有付出代價,卻要幫你的人為你托底嗎?”
黃麗姝神情隱忍著自己的不滿:“可我是因為可能嫁給沈鴻才會出這樣的事的。”
“那你打算找沈鴻談這個事情嗎?讓沈鴻對這個事情負起責任來,如果你沒這個打算,你隻打算找我卻不敢找他?”
林飄歎了一口氣,真是說累了:“婚姻大事雖是大事,但並不是人生的全部。”
黃麗姝不再言其他,帶上羃籬轉身離去,羃籬中眼神冰冷,旁邊的丫鬟小心的扶著她快步往外走。
心真硬,一點都騙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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