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站在那小山坡上,那顆樹下,怒目瞪著他倆:“你倆在背後說我什麽呢?再唧唧歪歪小心我過來揍你們!”
林飄橫了他倆一眼,收回目光繼續和二嬸子看樹。
心臟卻咚咚咚的跳了不停。
狐狸。
狐狸……
小狐狸。
掛在三世紅娘上的那個求姻緣的牌子,飛鴻和狐狸。
林飄被這個認知一下衝擊到了。
假的吧……
可能是沈鴻隨口說的呢?
可是他確實有點喜歡自己。
林飄之前還納悶,他在哪裏認識的人,怎麽他一點都不知道,一點消息都沒聽聞,連二狗和二柱大壯他們也半點都不知道。
哪裏冒出來的小狐狸。
林飄仰頭看著那棵樹,一陣頭暈目眩。
狐狸竟是我自己。
他縮在袖子下的手都在因為這一刻的衝擊而戰栗,掩藏住自己在這一刻的慌張。
沈鴻在那麽久之前,說不想叫他嫂嫂……
在三生紅娘樹前,當著他的麵,求他們的因緣。
沈鴻是瘋了嗎?
林飄感覺自己眼前都有些白茫茫的,二嬸子看他表情不對,伸手扶住他:“飄兒,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都白了?”
“嬸子……我可能有點暈車,人軟了,沒力氣。”
“那我們多站站再回車上,散散悶氣。”
“好。”
二嬸子扶著他,往遠處又走了幾步,在小樹林之間看風景,這邊沒什麽積雪,隻樹上有一些,地上零零散散累積了一點,都沒蓋住地麵,林飄一邊走,一邊恍惚。
心想。
幸好。
幸好他方才糊弄過去了。
沈鴻已經有這個心思這麽久,若是讓沈鴻發覺他知道了,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麽事情來。
他馬上就要考試了,三月的春闈,若是能過春闈,後麵還有殿試,林飄不想他這個時候心態受影響。
愛情不愛情的,可能過幾年就淡了,但功名沒了,一輩子的發展可能都要受影響了。
林飄心跳得厲害,走了幾步看離沈鴻遠了,便站定不走了:“嬸子,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二嬸子點點頭:“行,要我去拿點熱水過來嗎?”
“不用,嬸子你陪著我就行。”
林飄站了一會,理了理裙擺,蹲了下來,平息自己的心跳。
他一直覺得沈鴻很省心,他就沒見過這麽聽話懂事的小孩,少年老成,從十三到十七,沒有過叛逆期,沒有過說什麽都要頂一句嘴的時間段,永遠都是聽話的,好說話的,事事周全,但凡有點什麽,都思慮得清清楚楚的。
沒想到不叛逆則以,一叛逆就玩了個大的,居然早戀且暗戀他。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飄想也想不通,誰知道這崽子怎麽想的,反正現在自己是被他看上了。
他甚至想求他們之間的因緣……
林飄越想越荒謬,不是覺得這件事不該存在,而是震驚於沈鴻對自己的心思已經到這一步了,他還以為他就是情竇初開,心裏有些朦朧的向往而已。
林飄休息了好一會,二嬸子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快別蹲著了,這外麵這麽冷,風又吹,他們過來尋我們了,我們回馬車上吧。”
沈鴻他們已經走了過來,見林飄精神頭不好。
“嫂嫂怎麽了?”
二嬸子道:“馬車坐久了太悶,飄兒有點不舒服了,待會你將窗打開一點,雖然會有點吹,但也得透透氣。”
沈鴻點頭:“好。”說著走到林飄身旁來,伸手便要扶他:“嫂嫂自己能走嗎?”
林飄趕緊快步向前:“沒問題!我好著呢!”
沈鴻立在原地,二嬸子道:“飄兒就是嘴硬,待會在馬車上,你多照看著他,瞧著臉色是不太好。”
“是。”
林飄自己快步走在前麵,先上了馬車,過了一會車門打開,沈鴻掀開簾子也走了進來。
林飄抱著暖手寶,依然坐在之前的地方,穿著厚厚的衣衫,裹著毛茸茸的披風,像個棉鼓鼓的娃娃。
沈鴻照舊把換過熱水的暖手壺取出來給他放在腳邊,還伸手要幫他脫鞋。
“我自己來吧。”林飄縮了一下腳,才發現沈鴻看似隻是輕輕托住他的小腿,握著的他小腿力道卻也正好無法掙脫。
林飄不好再掙紮,隻能道:“怎麽好叫你一直做這些,如今你也是舉人了。”
“是我該做的。”
林飄努力壓著心裏的情緒,感覺被他這句話一說,羞恥的熱氣就要上湧了。
以前沈鴻說這種話林飄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現在沈鴻這樣說話,林飄頓時有種,這小子說話的身份立場,完全就像是個溫柔男友在照顧他事事都需要遷就的對象。
沈鴻這些話的所在的位置和出發點,一直很微妙,林飄現在才察覺。
林飄努力克製著。
別上湧。
別上湧。
不然他會看出來。
林飄沒說什麽,稍微點了點頭,由他給自己脫了鞋,放好暖壺,蓋好他的膝蓋和雙腳。
沈鴻轉身將窗打開了一半,林飄便繼續在馬車上昏昏沉沉的睡覺,不管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假裝睡著的時候,反正永遠都是闔著眼,昏昏沉沉的睡著。
隻偶爾沈鴻會叫醒他,一起吃一些東西,或者到了可以落腳的地方,他們下去休息一下,有時候遇到了環境比較好的地方,他們還會停下住一晚。
自己一個房間的時候林飄輕鬆了很多,不像在馬車裏的時候,因為和沈鴻靠得太近,心情時不時都在炸裂。
林飄躺在客棧的床上,依然手上抱著一個暖手寶,腳下踩一個暖手壺,裹在厚厚的被子裏看著上方的床帳。
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不自然的相處,在馬車上還好,可以假借身體不舒服為借口。
而且有一件事林飄也不得不承認,沈鴻很心疼他,甚至是有些憐惜的感覺在裏麵,所以趕路中各種不正常的表達,對他的不回應,沈鴻都可以用他身體不舒服需要事事遷就來理解過去。
一旦到了上京,如果他還這樣,以沈鴻敏銳,大概很快就能知道原因在哪裏了。
林飄想了想沈鴻的智商,需要一直瞞著他也是很難的事情。
至少得瞞過五月,以他的考試為一切前提。
林飄抱著暖手壺,默默下了這個決心,瞞到五月。
如果他又中了,節節高升,名利雙收,在能定親找到好的親事的時候都還是不願意定親,林飄就開誠布公的和他談這個問題。
到時候,他們好好的談一談。
在這之前,就像之前一樣相處,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林飄給自己做了好幾遍心理建設,第二日起床,他們在店裏吃了早飯,去附近逛了逛買了點東西,然後又繼續啟程。
到了上馬車的時候,沈鴻照例伸手扶他,林飄想到過往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平靜的朝他伸出手。
沈鴻握住他的小臂,他幾乎自己沒使什麽力氣,輕輕一踏,力道已經全被沈鴻帶了上去。
躬身走進馬車內,繼續坐下。
可是才在客棧裏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覺,這個時候又馬上開始閉目養神似乎有些奇怪。
林飄隻能說了說方才逛街時看見的時候,說他最擅長的話題,比如街上有什麽新鮮的吃食,尤其是油餅這種東西。
“油餅倒是處處都有賣的,但各處的做法和味道都不太一樣,像外麵住過的地方,油餅都是包肉的,這裏卻有油餅包糖陷,有紅糖的,有芝麻花生的,但麵皮做得不好,油乎乎的,吃著膩歪。”
沈鴻點頭:“你愛吃州府那家程大餅,他們家的麵皮鬆軟,不透油,餡也清爽,上京或許沒有一模一樣的味道,但想來也有不錯的手藝,到時候便能吃到了。”
林飄想到沈鴻有時候早上回來,或者有事出去,他人不在家裏,但程大餅的餅總是在桌上,二嬸子總是理所當然的告訴他,沈鴻有事出去,路過買的。
他也理所當然的覺得,是路過買的。
現在想起來,可能也沒那麽路過。
沈鴻並不愛吃這一口,卻清楚的記得他的喜好,好的油餅要鬆軟不透油,餡料要香氣四溢還要清爽,好的點心有有一定濕潤度,太乾太噎人的點心不要,要清香的,要適口的,餡料不能太甜,不然甜得太過火了會沁牙,吃了牙疼。
“你呢?你愛吃什麽?”林飄發現自己好像並不知道他的喜好,每次都是他安排很多好吃的,沈鴻跟著吃就行了。
“嫂嫂平日置辦了許多好吃的,我都愛吃。”
“沒有最愛吃的嗎?”
“最喜歡的,雞湯吧。”
林飄點點頭,沒有再問,心裏又一陣波瀾起伏。
媽.的,這崽子多少是有點雛鳥情節在身上的。
“我們別說話了,在馬車上說話我頭暈。”林飄找了個借口停下話題。
沈鴻點了點頭:“再墊一個軟墊,舟車勞頓,睡過去便好了。”
他的語氣幾乎是在哄他,往他身後又塞了一個軟墊。
天呐……夭壽啦……
沈鴻是今天才對他這個語氣的?還是以前一直都是這樣隻是他沒發現而已?
林飄點點頭,靠著更柔軟的靠背,閉著眼開始養神。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星期,他們終於到了那個遙遠得好像永遠都到達不了的上京。
林飄每天都會問車夫一遍,還有多久到上京,車夫就會說,快了快了,上京不遠的,但是每天都還沒到達,好像路越趕越遠,上京永遠在天邊一樣。
“到上京了!”
林飄在馬車裏閉目養神,聽見外麵車夫吆喝了一聲,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手忙腳亂的竄了出去,從門縫裏探出頭去,被冷風一吹,所有的睡意都醒了。
四麵依舊空曠,隻是不像別的路途上荒涼,目光看出去,能看見遠處有青瓦白牆的人家,一丘丘良田,還有些樹立在大雪茂林中的亭台樓閣,在遠處露出一些輪廓。
“這是城外嗎?怎麽還有這麽多田?”
“是城外,這些田都是上京中那些大官的,還有那些宅子。”車夫指了一下:“也是他們的,會賜給給他們的管家住,他們偶爾出來住一住。”
車夫雖然是州府人,但既然能當這個車夫,自然是曾經到過上京,對著林飄來回解釋了一通,雖然他也不知道那些田地和宅院是誰的,反正是大官的就對了。
“上京的大官可講究了,他們要是養外室都不會放到這裏來,嫌遠,他們就是養外室,都得在上京給安置一個院子。”
車夫對這件事的了解有限,但卻是有一定的發言權的:“我前幾年來上京的時候,那時候同行有個小哥兒,長得可漂亮了,他家裏就想讓他嫁到上京,特意囑咐他了,讓他在上京找個好人家,一路上他都不搭理我們的,到了上京也就十幾天,就搭上了一個少爺,被那少爺養到宅子裏去了,夫人你猜後來怎麽著了。”
車夫壓低了聲音,林飄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這事肯定有轉折,頓時好奇了起來:“怎麽了?”
“這個少爺他家裏管得嚴,上麵還有一個大哥,他爹不許他們在一起,就讓他大哥出麵來把這個事處理了,但那小哥兒多會纏人啊,轉頭就把大哥拿下了,給他換了一個更好的宅子養在外麵,如今衣食無憂,富貴得了不得,在自己的小院子,說起來也能叫個如夫人。”
“這麽精彩?”林飄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又有點佩服,要知道爬床這事,也不是一點技術都沒有的,大人物的床都難爬,保不齊還會有性命之憂,而且是完全不是感情糾紛,完全是職場鬥爭。
跳槽跳得極快,機會抓得極準,火速上升,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難怪能在上京混出來。
“這樣的事上京多著呢,這裏有錢的男人多,漂亮的女子哥兒更是海了去了。”
權.利最集中的地方,金錢和美色更是不值錢一樣堆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