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回過身來:“放心,他們怎麽可能留得住我!”
林飄和二嬸子點點頭,看著他走遠一起回到了院子裏,在屋簷下坐著一邊聊天一邊看花燈。
“飄兒你看,孩子長得多塊啊,你剛嫁過來的時候二柱還在村子裏玩泥巴呢,現在也是個大小夥了,我們從村子裏都跑到州府來了,這放以前可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飄點了點頭:“這不是咱們努力嗎?咱們努力,就能有好的回報,去再大的地方,過再好的日子都是應該的。”
二嬸子靜靜看了林飄一會,神情十分柔和,林飄回頭瞧她,就聽見她說:“飄兒,謝謝你。”
“二嬸子,咋突然這樣說話了。”
“就是突然想到以前,大家都說二柱不會有出息,覺得他傻頭傻腦的什麽都不懂,我也不知道怎麽弄,要不是有你們,二柱哪能有今天,這會還不知道人在哪裏呢,你不知道,我現在走出去,人人都羨慕我,養出一個武秀才,我在外麵腰杆挺得可直了。”
“是二柱自己有這個命,他天賦好,本來就是練武的料子,他不當武秀才誰當武秀才啊。”
兩人在這幾個花燈下,從村子聊到縣府,從縣府聊到州府,都是感慨良多,畢竟每天都會發生不少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其實樣樣都不簡單。
她們聊了許久,聊得二嬸子都犯困了,二嬸子本來就睡得著,是天一黑就要睡覺的人,何況她又非常勤勞,基本每天都要去同喜樓看一圈,不像林飄愛偷懶,林飄便勸她:“嬸子你先去睡吧,不然明兒你精神頭不好,事也做不成。”
二嬸子撐著眼皮:“沒事,沒事,我陪你坐著,這有什麽熬不住的。”
再坐一會,二嬸子已經困得嗬欠連天了,坐著都快睡著了的狀態。
林飄看向她:“嬸子,你去快睡吧,我也就是坐著等一等,要是一會再不回來,我也睡了,咱不硬熬著。”
二嬸子這才點頭:“行,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別等太久啊。”
林飄點點頭,趴在桌子上繼續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院子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林飄轉頭看過去,就看見黑暗中燈籠細微晃動,映著身後兩個人的身影,二柱提著燈,沈鴻走在他身側。
沈鴻走進院子,看見屋簷下掛著的花燈,光線融融的落下,林飄有些倦意的坐在桌邊,正懶怠的回頭看向他們,不知道等了多久。
“怎麽現在才回來?”
“嫂嫂是在等我嗎,等了多久?”沈鴻看向他。
“沒多久。”林飄打著哈欠站起身,見他倆走過來,聞到了一縷淡淡的酒味。
“你倆都喝酒了?”
二柱壓根不敢接話,沈鴻倒是坦然:“喝了幾杯,嫂嫂不用擔心,並未喝醉。”
林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說他們什麽好,喝酒的確是必備的社交技能:“反正你們在外麵別喝醉就行,在家裏也別想著喝酒,不然可給我小心一點。”
“自然,不敢貪杯。”
林飄看他倆的狀態都還不錯,也沒有東倒西歪或者腳步虛浮,便道:“快去洗漱一下吧,夜深了,早點休息。”
兩人應聲,林飄便轉身回了屋內休息。
之後半個月沈鴻和二柱便恢複了考試之前的生活節奏,經常出去見朋友,見各方的關係。
一直到了放榜的日子,林飄和二嬸子起了個大早,帶著沈鴻和二柱一起去看榜。
林飄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快快快,別耽誤時間了。”
二嬸子也急著往外走。
林飄回頭看向沈鴻和二柱:“你們待會在路上看見任何人都不要搭理知道嗎?名次咱們自己去看,咱們不需要報錄人!快點快點,千萬不能讓報錄人趕在咱們的前頭。”
在林飄心裏,雖然還不知道這倆人到底考得如何,但至少沈鴻應該是中了舉人。
以此為出發條件,沈鴻並不需要取得報錄人的好感以拉到什麽關係,但報錄人肯定會想要狠狠宰他們一筆,按規矩來說,如果報錄人上了門,尤其是中了舉人的情況下,他們不給出厚厚一筆錢來打發,是不合理的,是會掉麵子的。
林飄之前打聽過,再次的情況也得打發幾百錢,遇上富貴的,家裏住得遠的打發上萬錢都是有的。
這彰顯的是家中的財富,和對這個好消息的重視。
雖然錢並不等於兩。
但!林飄不想花這個冤枉錢,林飄算了一下帳,雖然他們住得近,但是一旦人上了門,以沈鴻在外的美名,加上他們是做生意的,他們少說也得給個十幾兩銀子意思意思麵子上才過得去,對方一句話,圍著麻煩半天互相恭維說車軲轆話說上半個時辰,還折損了銀錢,林飄火速躲避。
於是林飄清早就帶著二嬸子沈鴻二柱等人準備一個大衝刺衝過去。
沈鴻倒是什麽都沒說,十分配合林飄的安排,天才剛亮了一點,天色還有些灰蒙蒙的,四人在林飄的帶領下偷偷摸摸的出了門,然後在林飄的催促下快步朝著放榜的地方走去。
“快快快,不要被報錄人逮住。”林飄十分警惕。
沈鴻一直在身後快步跟著,林飄轉頭一看,瞧他笑得倒是挺開心的:“別笑了,待會要是遇到榜下捉婿,你穩重一些,不過既然外麵都傳你有婚事了,應當不會有人來捉你。”說著林飄扭頭看向二柱:“要是有人捉他,你在旁邊擋著點。”
二柱表示收到。
四人一路緊趕慢趕,沒有遇到報錄人,在靠近貢院外的龍虎牆時,即使他們起得這麽早,依然已經有不少學子和家仆圍繞在附近看放榜了。
他們剛一走進,忽然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
“沈鴻來了!”
人群嘩動,齊刷刷的轉身朝他們看來,那些學子幾乎是敬畏的看著他,好像沈鴻是什麽恐怖的怪物一樣,退開讓出了一條路給他。
一旁等著捉婿的都呆了好一會。
他們走進去,一般看榜的人都是從尾巴數起,看看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沈鴻的名字在龍虎牆上卻這麽明顯,就寫在這張貼的榜單上,為首的第一個,就是他。
難怪四周的人看他如此的敬重,所謂的貧寒仕子一躍成龍,很多時候都隻是一種想象,或者一種傳說,再或者,也隻能在自己的老家當龍,往外麵依然什麽都算不上。
可沈鴻做到了。
出身貧寒,是鹿洞書院院長的親授弟子,十四歲考童生,以縣案首的身份一躍成了秀才。
十六歲考舉人,一舉成了解元。
這種人渾身上下都寫著此子不凡,必成人物兩行字,叫這些學子怎麽沒有退卻感,同樣都是寒窗苦讀的人,沈鴻的光芒強烈到他們隻能回避。
榜下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然後紛亂在這一刻驟然來臨,戰爭開始了,榜下搶婿之戰開始了。
林飄在一堆人裏嚇得夠嗆,趕緊回頭去找二柱,讓他快快出手,結果一看二柱那邊也被揪住了,二柱一臉的驚喜,震驚,茫然,無措。
林飄看著情況不對,趕緊朝著他走去,在人群裏大聲的問:“怎麽了?!”
二柱看向她:“小嫂子……我也中了!”
林飄傻眼的看著他。
“是倒數第十。”
“哪裏看的?”林飄茫然的四處找。
二柱指了指一旁:“他告訴我的。”
“什麽?!”林飄一看那人一直在旁邊賀喜,在這混亂的場麵中,依然滿臉的喜氣洋洋,林飄心想天呐。
但也隻能認了:“二柱,怎麽不給些喜錢?”
二柱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震驚,壓低聲音問:“小嫂子,得給多少。”
林飄若無其事的微笑,小聲提點他:“全部,你錢袋裏又沒多少錢,別被人笑話。”
二柱忍痛解下自己的錢袋,直接把整個錢袋給了那個人做賞錢。
二柱剛給了賞錢,混亂中又被周圍的人圍了上來,林飄隻能急流勇退,和二嬸子趕緊先躲開了,在人群外兩人一臉驚呆的看著那些激烈的圍攻。
二嬸子在混亂中聽見二柱中了的消息,在旁邊喜極而泣,林飄手忙腳亂,哪一邊都顧不過來。
救命救命。
林飄往人群裏看過去,對上沈鴻的目光,急忙向他遞眼神,叫他快出來。
沈鴻那邊圍滿了人,全都是一臉熱情想給他說親的,隱隱約約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家中貌美,做妾之類的詞匯,二柱那邊更是要差點被拖走,什麽請他去府上一敘,請他喝酒之類的話跟不要錢一樣的往外冒。
人群中但凡有誰中了,對著榜被人認了出來或者自己叫了出來,就要麵臨這場紛爭。
林飄在旁邊看了一會,很快發現這些捉婿的人也很有戰列,比如有戶人家,他們安排了兩撥人,一撥在給另一個舉人說媒,說自己有個貌美如花溫柔賢淑的嫡女,想要和他結親。
同一家還有另一個人在,比如在沈鴻這邊的,和前麵那個是同一家的,但給沈鴻說的就是,他們家有個貌美如花,體貼懂事的庶女,希望沈鴻不要嫌棄,給他做妾,往後肯定好好侍奉他和家中夫人。
沈鴻一個個的應付過來,溫和卻堅定的拒絕著他們,同他們說著話,慢慢脫身走了出來。
二柱那邊已經一臉驚恐的快被拖走了,他也不敢還手,這些人抓得這麽緊,他怕他一用力就把這些人給甩出去了。
他們趕緊去解救了二柱,把人拖回來之後四人在窮追不舍的問候和巴結中快步離開,先躲回了家裏。
回到他們的小院子裏,雖然林飄知道會中舉,可是還是覺得像做夢一樣,在院子裏踱步。
“我們應該做點什麽?”
二嬸子也茫然了,她太過驚喜,現在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
沈鴻看向他:“想做什麽?”
“像別人家中舉了,先放鞭炮,再辦宴席,然後去和同窗喝酒,我們就這樣在家裏坐著嗎?”
“嫂嫂想怎麽辦?”
“就在同喜樓辦吧,但是我們收禮錢嗎?禮錢該收多少?要是他們送得很過分,我們算不算收受賄.賂?”
沈鴻帶著一絲笑意看著林飄在院子裏來回踱步,來回的糾結。
“對了對了,差點忘記一個最要緊的事情,趕緊寫一封信回去,得把這個事情先告訴了家裏。”林飄衝進了屋子裏去拿紙筆,二嬸子就在外麵已經準備好了水,點在硯台上火速開始研磨。
林飄把沈鴻拉過來,他的字最好看,一般都是他代筆。
沈鴻落筆緩緩的寫著,林飄在旁邊邊琢磨邊糾結:“不知道二狗考得怎麽樣了,要是二狗能考中,便該讓他也來州府,可是鹿洞書院在縣府,他怎麽走得開?”
林飄這會才要正式麵臨一個抉擇:“我們以後,是住在縣府還是州府?”
林飄看向沈鴻和二嬸子,在出發的時候林飄根本沒有想太多,當時想的就是出來考個試,州府就是一個中間的落腳點而已,他們也不可能在州府呆太久,因為中了舉之後沈鴻明年就得去上京考試了,他們根本在州府住不了多久。
可是他們就要回縣府嗎?人沒有往回走的道理,但從感情上來說,他們的確是對縣府更有感情的。
沈鴻看著他:“此事由嫂嫂決斷,我聽嫂嫂的。”
二嬸子也看向他:“飄兒你說住哪裏,咱們就住哪裏。”
林飄想了想:“咱們過幾天去收拾行李,回縣府,把該見的親友都見一麵,然後把那邊的生意料理好,把娟兒和小月她們都接過來。”
林飄在心裏想了一圈,覺得所有人裏最不確定能不能走的就是二狗,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還需要在鹿洞書院讀書的人。
“對了,咱們要置辦大宅子了,但是又不確定到底會在州府住上多久。”人生的大抉擇,買房,擇居,確定人生的路徑,好像都在這一刻了。
林飄看向沈鴻,見他什麽都不說有點著急:“你說說你的想法啊。”
“置辦一個大宅子吧,就算往後不住了,也能轉手買出去,嫂嫂想要多大的?”
“我想想,得夠咱們這麽多人住,還得有各自的小院子,地方大了還得請幾個灑掃的。”林飄按住了自己的頭:“我腦袋已經快一團漿糊了。”
二嬸子在旁邊笑:“飄兒,你是太高興了,快別想了,這時候哪裏想的動,還沒吃東西呢,咱們就不動手了,去同喜樓吃個早飯再說。”
林飄確實有些高興傻了:“沈鴻中舉我是想到了的,但是我沒想到沈鴻居然能成第一名,二柱更是意外之喜。”
一旁的二柱撓撓頭,也很意外:“我也沒想到能中,之前我還以為我肯定不成了,不過考試進去的時候,有好幾個都在罵呢,說什麽操.他奶奶個熊,練了十多年武,還要舞文弄墨,整這些花架子。”
還有好幾個貌似也就是會寫字,能寫點像樣的套話。
林飄吃驚的笑了出來:“我倒是忘記這個了。”
練武的人知識水平整體本來就不高,二柱能讀能寫,能搬幾句書上的理論,在一眾隻會打架的半文盲中都是非常脫穎而出的存在了。
典型的不需要太努力,隻要稍微努力一點,就能甩開身後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他們到了同喜樓,一路上樓裏樓外,隻要是認識林飄認識沈鴻或者認識二柱的,全都一臉喜氣洋洋的湊上來恭喜賀喜,圍著他們好話說了一籮筐都說不儘。
外人都知道,他們雖然不是一家人,但勝似一家人,一家裏一夜出了兩個舉子,文舉人和武舉人湊在了一起,這簡直是前途不可限量,來吃飯的人見著他們在同喜樓裏,圍著他們不停的在向他們搭話。
林飄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麽多五花八門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奉承話,從這些人嘴裏說出來滿是甜蜜和熱情。
他們吃飯吃到一半,知州身邊傳消息的人從他們家中找到了同喜樓來,說明日有鹿鳴宴,知州大人要宴請各位中舉了的舉子。
二柱在旁邊問:“我也得去鹿鳴宴嗎?”
“武舉人您不用去,您去的是鷹揚宴,肯定是傳消息的人來晚了,待會便會有人來請的。”
這邊鹿鳴宴來請一趟,給了一筆賞錢下去,那邊鷹揚宴來請,又給了一筆賞錢下去,來來回回到處都得給賞錢,遇著個說好話討錢的乞丐,他們都得比平時多給不少。
第二日他們各自去參加宴席,林飄把這邊需要辦的事情全都交給了沈鴻:“該宴請什麽人,還有置辦房子的事情,這段時間你都先看著,我和二嬸子先回去,把縣府的事辦了,畢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認識的人不少,咱們得在那邊也辦上一場,然後我把人接過來。”
林飄看現在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現在已經九月了,到明年三月又是會試,沈鴻在州府這邊要應酬的東西就已經夠多了,要是再來回奔波一趟,時間就徹底耗在這些事情上了,連抽空讀個書的時間估計都要沒有了。
沈鴻對他點頭:“都聽你的安排。”
“行,那我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你看著二柱點,別讓他被人家抓女婿的拐走了。”
“嫂嫂就不怕我被拐走嗎?”
“誰拐得走你?你比誰都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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