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站在樹下,賣木牌的老阿伯湊上來看向他倆:“少爺,公子,可要一個姻緣牌?這裏還有現成的筆墨,可以寫字的。”
老阿伯往旁邊指了一下,遠處有一個很簡陋的小攤子,就三張木板搭在一起,簡陋的硯。
林飄連忙擺了擺手:“我們不用,我們……”林飄想了想:“是親人。”
老阿伯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冒犯了冒犯了,是老朽眼拙,兩位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合該是一家人才對。”
沈鴻看向他:“要一個木牌。”
老阿伯楞了一下,林飄也道:“給他一個吧,他用得著。”
老阿伯引著他倆到了那個小攤子前,他取出木牌,沾了筆墨:“這位少爺要寫什麽?”
“我來寫便是。”
老阿伯將筆遞給他:“少爺來。”
沈鴻在小攤子前半蹲下,沒有在那木牌上寫任何名字,隻是畫了兩個小小的圖案,林飄湊在旁邊看,沈鴻的畫工還不錯,能看得出他畫的是什麽。
“這個是你,一個飛鴻,旁邊這個是什麽,像個狐狸。”林飄詫異的看著他:“你以後想找個狐狸?”
林飄對沈鴻的擇偶觀有點震驚,果然男人都是喜歡狐狸精的嗎?
沈鴻提起牌子看了一眼:“一隻很警惕的小狐狸,可能會抓不住。”
“誰啊?”
“不能說。”
“對我也不能說?”林飄震驚了一下:“我又不會拆散你們,難道在你眼中我是這種人?”
“以後你就知道了。”
林飄皺起眉頭,沈鴻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在腦海裏想了一圈,都沒想到到底是誰,要說狐狸,總不能是二狗吧?那個機靈鬼。
老阿伯沒什麽生意,熱心的跟著他們到樹下,一通指揮他們該怎麽把牌子扔上去。
老阿伯站在樹邊,仰頭看著茂盛的樹冠:“年輕人,這棵樹很靈的,當初我和我那口子,就是在這裏遇見的,她扔牌子沒掛住,反砸到了我,後來她和她相好的親事就黃了,反倒和我在一起了。”
“這麽靈?”林飄不太相信,反正成了的都說靈,沒成的也不會出來說,是概率問題。
老伯見他不太相信的樣子:“年輕人,你是外地來的吧?你可不要不信這個樹,你知道這個樹是怎麽來的嗎?”
“這棵樹還有淵源?”
“它和別的樹為什麽不同,它能當姻緣樹當然是大有來頭了!好多好多年前,前朝戰亂的時候,咱們這裏還沒有這麽繁華,日子都過得很苦,一個哥兒被他家裏人換口糧賣給了別的人家,他原本有個相好,一直都在等著他,後來他男人死了,他想改嫁給他原來的相好,但是你說這寡夫改嫁,人家夫家的二老都還在,沒點頭呢,怎麽能嫁,他倆互相相思卻不能在一起,又有好事的人誣他倆的關係,時間久了這個哥兒心裏也難受,便投河死了,喏。”老伯指了指樹:“就是這裏跳下去的。”
“他原先那個相好就在這裏種了一棵樹用來想念他,說見樹如人,可是還是被人家瞧不慣,樹長高了,有人偷偷夜裏把樹砍了,那個年輕人見樹沒了,抱樹痛哭,說希望往後能有三生三世的夫妻緣分,一直在一起不用再分離,然後也跳河了,就這裏。”
林飄聽得直倒抽涼氣,這簡直是尾生抱柱雙向奔赴版。
“後來那個男人死了,倒是有許多人覺得這份情義難得,這顆樹就一直在這裏,也沒人來動了,結果都砍成這樣了,後麵硬生生的又活了,慢慢的長了起來,長成了現在這樣,你們就說神不神?肯定是他倆的情意感動了上蒼,上天降下了這樣的恩典,後來大家都叫這棵樹三生紅娘,會來這裏求姻緣,若是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就會相約一起來這裏跳河。”
“啊?”林飄驚呆。
“小公子,是否感人肺腑。”
林飄點點頭:“的確感人。”但腳步往後退了兩步。
沈鴻看向他:“害怕?”
“怎麽可能……”林飄嘴硬,雖然很感人,但是這份感人是用無數跳河人成就的……
“隻是有情人在一起是一件要緊事,好好活著也是一件要緊事,就這樣舍棄自己的性命何苦。”林飄還沒吃過愛情的苦,所有談過的戀愛都很無疾而終,比如他的第一任和他分手的時候距離他們在一起也就三天而已,分手理由是,你的數學成績居然連一百一都沒有,我們實在是太不合適了。
第二任談了三個星期,分手的原因是,在一起三個星期了你居然都還沒記住我喜歡吃芒果,每次都給我買草莓味的飲料?
林飄節節敗退,每次都會憂傷的聽一聽那一句,不懂怎麽溫柔的我們,還以為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然後從此成為戀愛絕緣體。
林飄往沈鴻身邊靠了靠,看沈鴻把牌子扔了上去。
沈鴻對著姻緣樹認真的合上雙手,閉眼許願,林飄見狀也趕緊許願。
雖然不知道那隻小狐狸是誰,但是既然沈鴻喜歡,那麽就許願,希望對方不是個很壞的人,保佑沈鴻的願望不要落空,既然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麽希望他能一生一世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長長久久的相守,快快樂樂的生活。
還有,不要什麽來世,不要什麽未來的三生三世,讓他這一世得償所願,不要留下遺憾就好。
好了,就是上麵的這些,
林飄仔仔細細的許完願,把所有的補丁都打完了,睜開眼,看見沈鴻已經許完,正在看著自己。
“好了,我許好了,把願望給你用了,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多謝。”
“不謝。”
沈鴻見他不想多呆,兩人便沿著石橋走了回去,回到對岸的時候花燈已經多了起來,點亮的燈一個個掛在竹竿架子上,
林飄手上晃著那個花燈,沈鴻看向他,兩人聊了聊同喜樓的菜色問題。
圍著護城河看了一會花燈,時不時聽見出來相見的小情侶聊殉情的問題,林飄簡直要麻了。
林飄聽了一會實在難繃,小聲的對沈鴻道:“所有人都想著生死相隨,就不能想點好的嗎?比如一起努力,好好活著,一起享福,一直聽他們說什麽你死我也死,你不活了我也不活了,怎麽能做到談個感情全都是不吉利的話?”
沈鴻笑了笑:“世上同甘易共苦難,自然要許諾難的事。”
林飄撇了撇嘴:“不要多的,叫那些男子先拿兩吊錢出來花花,看他們還殉不殉情,真能做到像三生紅娘的主人那般的男子有幾個,四處都是騙子。”
林飄雖然經驗談不上多豐富,但一聽四周那些男子的話,畫空餅的感覺不要太明顯,還能把小姑娘小哥兒哄得一愣一愣喜笑顏開的。
沈鴻看著林飄的表情,確認這個人是真的對感情沒什麽向往和憧憬,當他以旁觀者的角度開始分析林飄的許多想法,對他為什麽不想改嫁的原因就越發明白。
沈鴻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很明確,自己離不開林飄,前路阻礙重重,可他還是想要得到。
這是他目前來說,最難實現的目標。
可他放不下,放得下的是取舍,放不下的是命。
沈鴻淡笑著看向他:“做你的小叔子倒是容易,做你的男人卻是很難。”
林飄點點頭:“那可不是,這便宜被你撿到了。”
沈鴻表示十分榮幸,兩人一路聊著走了回去,天色已經一片漆黑了,月色迷蒙的籠罩在州府之中,兩人走回家裏的時候,二嬸子和二柱點起燈坐在一起,正在等著他倆。
“你倆去哪裏了?見你們一直沒回來,還以為你倆是去辦什麽事了。”
“嬸子,我讓沈鴻陪我去看了會花燈。”林飄把金魚花燈放在桌上,二嬸子和二柱立馬圍坐著欣賞起來:“日日忙著,都要忘記還有這個熱鬨了,改明天色暗了,我們都出去看看。”
“成,一起逛更熱鬨。”
他們說好了明日一起去看花燈逛一逛,結果到第二天事情就找上了門來。
一個姓易的商人上門來拜訪。
林飄在院子裏聽見敲門聲,叫二柱去開門,待門打開,就見外麵站在一個富貴逼人的男人,男子看著三十多歲,穿著打扮十分富貴,腰上佩戴了一塊雕琢得十分講究的玉佩,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後,在前的那隻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翡翠扳指,頭上戴了一個鑲嵌寶玉的發冠,看得林飄有點傻眼,懷疑這人是不是把全部的家當都掛在身上了。
“未曾見過,請問你找誰?”林飄起身看向他。
這人走進門內,彬彬有禮的先朝林飄行了一個禮:“可是沈鴻家嫂嫂,有事前來拜訪。”
“是,你先請坐,沈鴻現在不在家。”林飄觀察著這人的神色,看他好像也並不著急,說了沈鴻不在家也毫不在意,反而施施然坐下了。
二柱去端了茶水上來,這人便開始了自我介紹:“本人姓易,名贏,在州府這一帶做些生意糊口,勉強積累了些家資,聽聞沈少爺和韓家有來往,所以想來拜訪一下,想請沈少爺引薦一番。”
林飄:“……”
“當然,不會讓沈少爺為難的,就是請他搭個橋。”易贏從懷裏摸出一張紙放在桌上:“沈少爺乃是貴人,怎麽能住在這樣的院子裏,我在州府有一處府邸,裏麵亭台樓閣樣樣具備,屋子院子寬敞怡人,坐北朝南,地氣養人,還請夫人幫在下說句好話。”
林飄被他叫得一個激靈,為了巴結他,夫人這個稱號都出來了,林飄在心裏一陣嫌棄。
同時有些詫異,沈鴻現在在外麵身價已經這麽高了?
“這……若說同沈鴻有事相商,等他回來再說便是。”林飄拿不準這個事情,沈鴻和韓家並沒有這些人所想象出的婚約,用準女婿的身份幫他們辦事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沈鴻和韓修的交情卻又的確是能夠辦成這些事的。
林飄唯獨不確定的是沈鴻會不會答應。
“聽聞沈少爺很敬重夫人,夫人說的,沈少爺都會聽。”
林飄想了想,應該不會答應。
這還名次都還沒發下來,怎麽能先收上禮物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不符合沈鴻的嚴謹作風。
於是搖了搖頭:“他不過是一介秀才,怎麽受得起先生的厚愛,先生還是先請回吧。”
易贏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拒絕,畢竟他們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沈鴻的哥夫才到州府沒多久就開上了小酒樓,他一聽這做事的爐子,就知道是個時時刻刻心裏都盯著賺錢,想過好日子的哥兒,他不一定能打動沈鴻,但他一定打動得了林飄,沒想到居然第一關就折戟沉沙了。
他們做這一行,講究一個看人的眼光,沈鴻就是塊飛黃騰達的料子,何況他出身貧寒,背後的關係卻這麽硬,現在不抓緊攀上關係,做一下投資,以後可就不一定還有這個機會了。
他看了一下林飄的臉色,心道這人喜歡賺錢,卻不貪錢,這樣的人是最不好對付的,話說多了反而會惹人反感,便隻能道。
“是在下冒昧了,夫人不為世俗之物打動,在下實在欽佩。”說著收起那張銀票,開始滔滔不絕的談起了自己對林飄對沈鴻的欣賞,憶往昔自己童年的時候,最敬仰的就是他們這種人,最想結識的就是他們這種人。
“那時我鄰居家,便有一個大哥,我從小便看著他寒窗苦讀,他品行高潔,十年刻苦如一日,我心裏最敬佩的就是這樣的人,後來他果然考取了功名,成了一個百姓官,那真是我們那個小地方最大的榮幸,後來他果然也節節高升,我瞧見沈少爺,便如瞧見了我這位大哥一樣,真是如出一轍的人物。”
把想認大哥說得這麽清新脫俗的,林飄還是第一次見。
易贏抒情了好大一通,看林飄表情淡淡的,一邊表示著理解和支持,對他的認同,但一邊卻沒有說出任何實質性的承諾和應允,甚至連暗示一下他下次該收什麽禮都沒有說。
基本可以說除了敷衍他之外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心裏便更加心驚,他知道沈鴻是個人物,卻沒有想到沈鴻家中這個嫂嫂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見識和定力,難怪能把沈鴻培養成這樣,心中更加覺得這是值得結交的人脈,不管往後沈鴻怎麽走,這樣的人家永遠不會太差。
他便適時寒暄的一番,收回了自己滔滔不絕的情緒,表示自己改日會再來拜訪的,把該說的話說完之後果斷撤退,沒有繼續留下煩人,保持對他十分的敬重,儘量給林飄留下一個好印象。
到了傍晚沈鴻回來,林飄把這事告訴了沈鴻,看沈鴻的表情卻並沒有十分意外的模樣,反而淡淡的問。
“是易贏?”
“是他,我看他說話辦事十分老道,不過我沒接茬,告訴他我們不收,他也沒怎麽樣,依然好聲好氣,識趣的離開了。”林飄說著,看沈鴻的表情,雖然沒什麽大的情緒波動,但林飄看著他的側臉,總覺得他有點不高興。
“你不喜歡那個易贏?”
“他做事有些失禮。”
不該跑到他家裏來。
沈鴻並不喜歡這樣的行為,外麵的事他喜歡在外麵談,而不是由外男來打擾嫂嫂。
“他急著送禮,自然沒法光明正大過明路的送,大概是怕你不收,便想讓你家中的人先收下,這倒是常見的手段,就是不知道他想搭上韓家做什麽?”
“或許是想做上京的生意。”
林飄點了點頭,他們在州府一直住著沒回去就是想經營好州府的關係,以免人不在這裏,一個不留神功名被別人頂了,可見這個時代人脈的重要性。
到了夜裏,又有人請沈鴻去赴宴,說是一些州府中的學子,這樣的邀約反倒比一些富商的宴請更難拒絕,林飄隻能囑托他少喝點酒,然後和二柱二嬸子三人去看了花燈。
在護城河旁邊,林飄和二嬸子各自買了一個花燈提在手上,二嬸子嘖嘖稱奇:“這做得可真精巧,咱們在縣府哪裏見過這樣的東西,回去在裏麵添上蠟,就掛在咱們的院子裏,夜裏應該可漂亮了。”
林飄點頭稱是,又把三生紅娘的故事講給了二嬸子聽,聽得二嬸子直呼造孽。
二柱走在他倆身後護著他倆,以防人來人往有摸錢袋的。
三人逛了一會,其實除了看燈也沒什麽別的東西,這些熱鬨都是屬於那些談戀愛的小年輕的,他們純散步反倒有個格格不入,逛了一會便回家了。
回到家中,兩人開始小心翼翼的把花燈掛在屋簷下,連帶著將之前的金魚花燈點亮起來。
“飄兒,你看掛這裏合適嗎?”二嬸子問。
林飄站在院子裏觀察,二嬸子在桌下做軍師,二柱站在桌子上,正捧著花燈在中間。
“往這邊再偏偏。”林飄比劃道。
“這邊?”
“對,稍微一點點,和那邊那兩個差不多的距離,這樣瞧著好看。”
在兩人不斷的指揮下,工具人二柱左右移動,最終終於在一個確鑿的位置上掛上了花燈。
三個亮瑩瑩的花燈漂浮在黑夜中的屋簷下,三人在院子裏看了看。
“真好看。”二嬸子讚歎道:“希望風別吹破了,能多掛上一段時間。”
三人看了一會花燈,又在院子裏等了一會沈鴻。
“沈鴻怎麽還不回來?要不讓二柱去接一接他?”
“應該無事吧,他不會在外麵尋歡作樂,這個點也該回來了,我去門口看看。”林飄站起身,到了院子門口往外看,涼悠悠的月光灑在巷子的石板上,路上並沒有沈鴻的身影。
二嬸子跟過來:“可瞧見人了?”
“沒有。”
“我看還是讓二柱去接吧。”
“行。”
兩人回頭齊刷刷的看向二柱,二柱自然也聽見了他倆的話,當即站起身:“我去接!”
林飄給他去拿了一個燈籠,看著他提著燈籠走出門的背影:“路上小心,把沈鴻接回來就行,你可別也留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