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林飄也知道,他嘴上說簡單,肯定話裏有很多玄機,不是一兩句能道出來。
他們回到家裏,同喜樓今天也沒什麽生意,便打算閉店兩天,他們在家裏休息。
因為今天進了一次縣衙,沈鴻便親自下廚,做了兩個好菜,算是給嫂嫂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林飄吃著他做的涼拌雞和爆炒羊肉,直豎大拇指:“我們沈鴻真是全能的天才,能讀書能交集,連菜都做得這麽好吃,以後誰嫁給你,絕對是天大的福氣。”
沈鴻看著他:“是嗎。”
林飄被他的眼神看著,還有這似乎有些奇怪的口吻,心裏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夾著菜過了一會才接上話。
“當然是。”
他們一家團聚,知州的後院自然也沒有消停下來,知州先狠狠罵了他家裏親戚一頓,讓他們少做點這種沒道理的事。
誰知道大掌櫃反倒信誓旦旦的說這些事真的是同喜樓做的,咬死了不認。
周藺昨天被揍暈了,在醫館裏暈到今天中午才醒過來,那時候大掌櫃已經在挨知州的罵了,大掌櫃嘴硬,說自己會再去查清楚,後麵在醫館見到周藺,聽他說了事情的向後,依然選擇嘴硬。
畢竟事情都弄出來了,他不可能在一個外來的小酒樓麵前低頭,這樣跌份的事情,到時候整個州府都知道了,他還怎麽在這裏混?
他當時就和周藺吩咐了:“這事你不要說出去,咬死了是同喜樓的人打的你知道嗎?”
“這不成……叔這真不成……這……”周藺想到在同喜樓看到的那個大掌櫃,他就是想著在大掌櫃麵前爭口氣才和人嗆起來的,這事情清清楚楚的,他反咬大掌櫃一口,大掌櫃以後還怎麽看他,人眼裏還能把他當男人看嗎?
掌櫃盯著他:“你知道什麽啊你,什麽不成,不成也得成!這事都到這裏了,咱們丟得起這個臉嗎?這事都報到我大哥那裏去了你知道嗎?這事要是過不去,往後我大哥還能幫我們嗎?以後要是有什麽事,他都覺得是我們自己搞的鬼,那以後咱們都別混了!”
周藺被他說得神色動搖:“叔,真這麽嚴重嗎?”
“嚴重!咱們這是背水一戰了!”掌櫃一邊說服著周藺,叫他和他的朋友們別說漏嘴,同時在心裏盤算著,他今早散播出去的消息,都說同喜樓的菜有問題,這事得一點點的打,要把人打服,等前麵半截贏了,再抓住他們菜有問題的事,讓他們把秘方交出來檢驗,這樣秘方不也到他們聚鮮樓手上了?
知州才在掌櫃那邊聽了一番信誓旦旦的話,後麵又在後院聽了夫人的一通抱怨。
“你那什麽表弟,整天大哥大哥的叫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親大哥呢,就知道在外麵闖禍,這可是聽見了,他現在都欺負到哥兒女人頭上的,人家開個小店麵容易嗎?不過是一時味道好吃著新鮮這邊客少了一點,過段時間不就好了,他竟這樣待人。”
知州聽她說話,放下筷子,神色有些嚴肅:“怎麽?話都傳你這裏來了,是怎麽說的?”
夫人神色溫婉:“大人,現在外麵怎麽說他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們怎麽說大人你,都心裏不安,在想著聚鮮樓這麽惹不得,要成土皇帝了你還護著,這次你護過去了倒也沒什麽,就怕往後,那胃口越來越大,想著什麽事都有你撐腰,做出更難看的事,那林飄家裏也不是沒有讀書人的,他小叔子是沈鴻呢。”
知州聽到沈鴻的名字十分意外:“沈鴻?他倆是一家?”
“是啊大人,我看那沈鴻十分的好,儀表堂堂,要說相貌,潘安宋玉在世也不過如此了,又能讀書,能懂進退,有師長扶持,我看他以後能是個有出息的。”
“你倒是很看重他。”
“大人,不是我看重他,你想想,咱們可是有兩個女兒的,他唯獨不好在什麽地方?就是出生不好,但若是他連出生都好了,哪還有咱們來挑揀他的份?不如賣個順水人情,這要緊關頭,馬上就要考試了,我看是能中舉人的,何苦惹人家。”
她是相當看中沈鴻的了,留意女婿這些年,就沒見過比這更叫人滿意的了,而且說話也中聽,那話裏話外叫她想通了不少事,相公一個表親而已,都能仗著相公的威勢在州府這樣吃得開,她平日也看的煩,何必慣著,不如取而代之,讓這些銀錢到自己的口袋裏來,添一添妝奩脂粉。
知州想來想去,這事確實不好慣著表弟,但要是直接下了他們臉子,有罪的反倒是表弟了。
於是折了個中,讓聚鮮樓給同喜樓道歉,並甩鍋在一個沒家室的外地小夥計身上,然後給小夥計一筆錢把他開除,小夥計連夜潛逃。
事情安然解決,同喜樓再次開張,聚鮮樓掌櫃氣得夠嗆,但知府大哥不站在他們這邊,他再怎麽氣都沒用,何況大哥還警告了他,說他們家那個書生應該是能中舉子的,叫他少去招惹,他隻能把這口氣生生咽回去了。
反正大家都沒得什麽好處,他心想,他氣,同喜樓也氣,大家各得一肚子氣誰都不好過是最好的,派人去打聽林飄是不是氣得夠嗆,最好是氣病了,看他那個小身子板,也不像身體多硬實的模樣,結果一打聽回來,人家半點事都沒有,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最近在操心沈鴻考試的事情,哪有心思來記恨他。
林飄不想多橫生枝節,尤其是在這個馬上就要考試了的節骨眼上,到了最後的十天,基本就是掰著手指在數日子了。
給沈鴻和二柱準備衣服,開考前的各種補腦餐,一應用具,但凡是能帶進去的都準備了。
開考當日,他和二嬸子起了一個大早,各自去送考,送到貢院門口。
四周都是匯聚而來的學子,在普通和同窗的簇擁下,進門之前都還在互相打招呼恭維,祝對方金榜題名,互相吹捧彼此的才學。
沈鴻到了門口,也有幾個和他認識的學子,他們客氣的打了招呼,互相問候,沈鴻朝林飄最後認真的道別:“嫂嫂,鴻進去了,這幾日不要太擔憂。”
“自然,以你的本領,這又算什麽。”
貢院修建得廣闊,紅柱紅牆,上麵的一層層的青瓦,門扉向兩邊大大的張開,沈鴻拾階而上,走上那門廊,抬步跨進了門中。
他回頭看了一眼。
林飄就在外麵看著他,見著他回頭看過來的眼神,揚起笑容對著他。
真帥啊。
是個大人了。
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把林飄心裏的不舍都看出來了。
林飄在貢院外等了許久,看見那道門合了起來,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這就是為什麽他想養胡次的原因。
他舍不得。
沈鴻長得太快了,他把沈鴻當做自己在這個世界裏非常重要的存在,可是這個世界是很冰冷的,讀書,科舉,做官,長大了的沈鴻隻會離他越來越遠,這個過程的加劇隻會讓他越來越覺得舍不得。
可是這是無法改變的,他們之間天生就有鴻溝,雖然他並不認這種荒謬的東西,但在沈鴻眼裏一直都是這樣。
等到以後,他越來越成熟,越來越穩重,他還會是他的家人嗎?還是他供在高堂上,一個代表著這個時代的禮義,代表著他的報答和道德,僅稱作為嫂嫂的存在。
就像在鹿洞山上住的那幾天,沈鴻和他頂嘴,他心裏那麽生氣,即使講和之後,都不太想理他,沈鴻這樣管著他,時不時對一些事露出的在意,好像在把他當做親人的時候,更多的是把他當做嫂嫂。
所以不是做什麽都可以包容的親人,而是必須得懂點規矩的嫂嫂。
林飄走著走著,在路邊找了間茶攤坐下,拿帕子捂住了眼睛。
他多希望沈鴻還是那個十三歲的沈鴻,牽著他的手也不會覺得僭越,沒有那麽多規矩,隻是對方最重要的人,支撐對方更好活著的存在。
而不是一個會漸行漸遠的政治動物。
林飄悲傷的哭了一場,意識到不對然後趕緊去藥店抓了藥,按之前那個先生給他的藥方,回家紅著眼睛煎上,喝完往床上一躺,心裏舒服多了。
啊……內分泌失調真可怕。
林飄過去從沒這麽強烈的體驗到過什麽叫做多愁善感,現在他居然會因為看著沈鴻進貢院,一下想到這麽多東西。
“天呐,這還是我嗎?”林飄在床上坐起身,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不明白這種情緒影響是哪裏來的。
看來這藥得好好喝,不能斷了,不然突然發作起來,叫沈鴻看見了那不得嚇死個人?
鄉試一共分三場,一場考三天兩夜,算下來就是滿打滿算的九天九夜,林飄聽二嬸子說,二柱那邊雖然考的內容不同,但也是差不多了。
這樣封閉式的考試,之前縣試的時候就已經整得人夠嗆了,幸好如今沈鴻有個好身體,也難怪書生都得騎馬射箭或者開拓一下別的技能來練練身體,不然連考試這一關體力都熬不過去。
林飄和二嬸子在外麵收集食材,什麽藥材,乾貨,聽說能補精神補身體的,又囤上了一大堆,等著他們出來好燉給他們吃。
才考到第二天,就聽見貢院那邊傳來一個消息,說有個考生入了貢院,在裏麵考了第一天就覺得自己高中無望了,心中悲苦,在貢院裏麵撞牆自殺了。
林飄和二嬸子聽得膽寒,覺得可憐又可悲,想到這科舉中,每個人都是抱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心在往上走,那種孤苦和煎熬,尤其是被寄予重望卻可能考不上這件事,格外的折磨人。
二嬸子聽了這個消息,倒不擔心沈鴻,因為沈鴻一直以來書都讀的很好,他怕二柱心裏想不開:“二柱就是這種,讀書也讀不好,我們還非要他讀非要他考,要是他一個想不開,覺得被逼得難受了,你說這怎麽辦啊?”
“嬸子,你這是當局者迷,二柱哪能想不開,他那腦瓜子可從不想這些事,不樂意讀死也不讀,樂意讀了就翻翻看看,那心態可是好得很。”
二嬸子一聽:“你這樣一說,倒也是,我就是一著急,就愛亂想這些,但他那個人,就是一頭強牛,哪會有考不上就不活了這種心思。”
林飄點頭,兩人這幾日雖然隻是等著,但壓力也大,同喜樓便隻是時不時去看一眼,兩人在州府四處逛,買東西,看新鮮玩意,想著自己能用,也能先攢著,等下次繼續寄到縣府去。
等到第四天,林飄這邊就徹底出不了門了,因為上門的媒婆已經把他們家堵得水泄不通,都是想來買潛力股的,想趁著沈鴻的功名還沒下來,先定個婚事,到時候不比榜下捉婿來的方便了?
沈鴻這邊的桃花朵朵開,已經要把他們家開成桃花源了,不管是奔著人來的,還是奔著沈鴻的功名身份來的,不管來多少人,每天都是那些車軲轆話。
“你可得給他定門好親事了,不然可耽誤了他。”
“這年紀,也該成婚了!”
“這XX家的小姐/哥兒,配他有什麽配不得,以後肯定會大力扶持他這個東床快婿的!”
林飄實在沒想到,沈鴻居然在進了貢院之後突然變得這麽炙手可熱,並且一個個好像都已經百分百確定他會中了。
沈鴻在貢院裏乾了什麽?
還是說有監考官對外漏了消息?
最後連知州家的人也來了是林飄最意外的,不過還好,來的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不算太離譜,話也沒有直說,隻是不停的暗示林飄,夫人瞧上沈鴻這個女婿了。
林飄不好得罪人,一概的對外說:“他如今大了,我做不了他的主,他心裏有自己的主意,我在這裏答應了都不算,要是反叫他心裏不痛快了,反而不好。”
林飄一通話放出去,告訴眾人,就算車輪戰逼他答應了婚事,沈鴻出來惱了也是不作數的,反而得罪了他們的好女婿。
這話放出去,眾人心想林飄真是個不爭氣的,守寡撫養小叔子,居然一點也拿不住小叔子,唯唯諾諾的,連婚事都拍不了板,這算什麽長嫂?
林飄如此表態之後,來說親事的人依然很多,但沒有再逼他認下婚事的那種了,都是想讓他認可自家的孩子,等沈鴻考出來之後在旁邊多說點好話,盼著之後說親的時候他能在旁邊幫腔說幾句。
林飄自然滿口答應,表示好啊好啊,各位的孩子這麽優秀,我肯定好好給沈鴻介紹。
反正真到了沈鴻麵前,也不可能說人家的壞話,都是撿著好處來介紹,哪個哥兒才情高,哪個姑娘容貌好,總是得聊一聊的。
期間林飄還被邀請到了知州府裏一次,夫人擺了一大桌點心給他品嚐,吃到一半把兩個女兒叫了出來,當然,表麵上說的理由是兩個女兒恰好想到母親所以過來拜見母親,沒想到有客人在,於是坐一起聊聊。
林飄被這車輪戰打了好幾天,心想。
老天鵝,快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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