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次自從來了家裏之後,家裏頓時多了許多的歡聲笑語,因為他是一個很好哄的小孩,並且由於長期一人留守在家,做事有自己的條理,雖然說話不太清晰,但脾氣很好,有時候不需要別人哄,自己便在院子裏跑來跑去,自己逗得自己咯咯笑。
他白天就是吃,抱著碗吃,抱著肘子吃,抱著烤雞吃,前腳剛擦乾淨後腳發現他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臟了一塊醬汁,林飄一打量他,他就一臉無辜的坐在凳子上玩手指,然後舉起自己嫩白的手指給林飄看,還羞澀的咯咯笑。
林飄拿他沒辦法,拿帕子給他擦了嘴之後,胡次便往他懷裏鑽,林飄隻能摟住他,胡次便縮在他的懷裏,抱著他的腰不放手。
大約是某種雛鳥情節,林飄把胡次帶過來之後胡次格外的黏林飄,動不動就伸手讓林飄抱,總想坐在林飄懷裏玩。
林飄拒絕幾次之後發現這小孩也不是很重,正好自己懷裏也缺個東西抱抱,也就勉強把他踹懷裏了。
二嬸子和秋叔的懷抱也經常被他光顧,整天在他們懷裏竄來竄去爬來爬去,但他最喜歡的還是林飄的懷抱,胡次覺得林飄的懷抱香香的,還很溫柔。
林飄抱著胡次。
“胡次,你年方幾何啊?”
胡次掰著手指,靠在林飄懷裏,仰頭看著林飄,張開一雙手給他看。
“十歲?!”
胡次手指動了動,縮回去兩根手指,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來回的數著,半天也沒數清楚。
“七歲?六歲?”
胡次比劃來比劃去,最終確定下了自己的年紀:“六歲,我六歲。”
林飄聽他自稱了好幾次曆曆,推測這應該是他的小名,打量了一下胡次,從外形上來說,稍微矮了一點,臉蛋子肥嘟嘟的,長肉不長身高,應該是米麵吃得多肉蛋奶吃得少,說話不太清楚應該是長期被關在家裏和人的交流太少,沒開蒙,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獸狀態,但整體來說沒什麽問題。
另一個讓林飄欣慰的是,胡次不止是個小孩,他還是一個哥兒,林飄不止能養他,還能帶著他睡覺。
林飄夜裏摟著他哄著他入睡,後半夜自己睡到一邊去了,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胡次依然還拱在他的懷裏。
自從有了胡次之後,林飄的睡眠質量都好了一些,因為胡次睡覺不鬨,身邊還睡著另一個小活物的依靠感讓他心裏莫名很踏實。
林飄這幾天的日常重心從看鋪子,看沈鴻,變成了看鋪子,看胡次,閒下來的時候便在院子裏逗胡次玩。
二柱和大壯突然做了哥哥,十分有自覺的自發送了胡次一些玩具,什麽陀螺啊,小布老虎之類的東西。
娟兒和小月則給胡次湊了一身衣服帕子和小鞋。
縣衙在商量著剿匪的事情,因為山匪在地界的中間,占了原本兩邊誰都不想多管閒事的便宜,現在縣丞大人一怒,修書去了鄰縣,強烈要求合力剿匪。
但據說對方的興趣不高,大壯去攙和了一腳,用著給正義之師免費送飯的名義混成了內部人員,結交上了一些江湖人士。
據大壯回來說,對方的意思很明顯,很真摯的表達了如下的立場。
剿匪是一定要剿匪的!剿匪是我們百姓官該做的!但是你女兒嫁妝被搶了你自己要出頭關我們什麽事?你把你女兒嫁妝搶回來你裏子麵子都賺到了我們又能有什麽好處?結尾重申,剿匪是我們的義務!一定剿匪!堅決剿匪!
大壯回來說這個事情的時候表情都很無語:“小嫂子,我以為做生意的嘴已經夠不靠譜了,結果當.官的臉皮更厚,做生意還得講究一個誠信為先呢!”
林飄笑了:“他很誠信啊,你看他不是把話說得很明白嗎,就是前後稍微包裝了一下,他又沒說不剿。”
“有個先生給縣丞大人出主意,讓他答應聯手剿匪,然後將搶回來的嫁妝中的銀錢,還有若是山匪窩裏能有金銀,和他們分一半。”
“縣丞大人不能答應吧。”縣丞那麽一個講究人,山匪窩裏的給一半他肯定願意,但女兒的嫁妝給一半可就超出他的容忍範圍了。
“可不是,縣丞大人氣死了都要,說什麽也不可能。”
但對對方來說,分嫁妝是一個更明確的承諾,代表一定有得分,但是分金銀不一定有得分,屬於有咱們就分,沒有咱們就算了,對方沒能得到第一個承諾,肯定會推三阻四消極怠工。
“這事也不知道要商議幾天才能定下來。”
大壯搖搖頭:“頂多七天,不能超過十天,不然就算剿匪成功了,嫁妝也不一定剩下了什麽。”
林飄點點頭:“你看顧好二柱,你知道二柱沒什麽頭腦,估計連這個信是什麽意思都沒囫圇聽懂,你在旁邊就多提點著。”
“小嫂子我知道,不過二柱這次還挺聰明的,也沒傻傻的說剿匪最重要這種話,反而是很義憤填膺,說玉娘小姐的嫁妝是玉娘小姐的,怎麽能這樣胡亂分給別人,縣丞大人聽了這話倒是很欣賞他。”
“終於給他這個直性子直對了地方,倒也是不錯。”
兩人聊著,胡次在院子裏跑來跑去,跑了一額頭的薄汗,邁著步子登登登的跑了過來,一臉欣喜的撲進林飄懷裏。
林飄伸手接住了他,繼續和大壯說話,胡次躲在他懷裏,偷偷用眼神看大壯,嘻嘻笑著露出小米牙。
大壯看了看便朝他伸出手,胡次一看有別人喜歡他,從林飄的懷裏起身,又鑽到大壯懷裏去了。
胡次大概平時沒人陪,很喜歡有人抱他,像個鑽地鼠一樣,一刻不停的往各個懷抱裏鑽,若是說了他一句,他便抬起頭來,用那雙圓溜溜黑亮亮的眼睛看著你,然後不好意思的扣著手笑一笑,不過幾日,家裏便沒人說他了,任由他鑽來鑽去拱來拱去。
隻這幾日商議剿匪沒能出發,都還沒去把他哥哥的屍身斂回來,胡次習慣了哥哥在外麵忙碌不回家,倒也沒問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休沐前一日,林飄都有些忘記了這個日子,陪著胡次在家裏玩陀螺,木陀螺削得圓溜溜的,胡次力氣不夠,也掌握不好技巧,大壯之前教過他打了幾次也隻是理論上教會了他。
林飄在旁邊吃東西看話本,一邊抽空鼓勵一下他:“曆曆真棒,陀螺好不好玩,真好玩。”
胡次撅著屁股盯著那個旋轉不起來的陀螺,然後把它抓起來,朝著林飄走過來,把陀螺遞給林飄。
林飄心想果然是不好敷衍的,還是得身體力行的陪著玩,於是看向他:“曆曆要乾嘛。”
“陀螺給你。”
林飄看他十分認真的在他麵前演示起了怎麽打陀螺:“這樣,這樣,卷起來,飄哥哥你看,卷起來,然後這樣,這樣。”
林飄看著他用鞭子把陀螺卷起來,然後撅著屁股,朝著空地甩出去,陀螺啪的一聲橫屍地麵,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出去一截。
胡次屁顛屁顛的追上去把陀螺撿了回來,又塞到林飄手裏,另一手把鞭子也塞到林飄手裏:“飄哥哥你來。”
林飄看了一看手上的陀螺和鞭子:“是讓我玩嗎?”
“嗯!飄哥哥你玩。”
林飄心想這孩子玩不起來,估計還想讓他教一教他做做示範,林飄便拿起陀螺站起了自己高大英武的身軀,卷著陀螺狠狠一甩。
啪的一聲。
陀螺再次橫屍在院子裏。
林飄尷尬的看著甩出去的陀螺,他其實也是第一次玩……沒想到這種單調枯燥的小玩具還挺需要技巧的。
胡次屁顛屁顛的跑出去,把陀螺給他撿了回來,為了哄胡次,林飄硬著頭皮的玩了起來,連甩了幾次之後,陀螺終於能穩穩的落在地上轉動著。
林飄甩了甩鞭子打在陀螺上,倒是越來越熟練,又把鞭子給胡次,讓他打了兩下,看著陀螺要轉不動了又把鞭子拿過來再打兩下注入動力,兩人圍著陀螺玩了快半小時,胡次把鞭子塞進林飄手裏。
“飄哥哥你會玩了嗎?你在這裏玩啊。”他圓溜溜的大眼睛十分認真的看著林飄,然後抱著一旁的布老虎繼續在院子裏跑圈圈去了。
林飄動作僵住:“啊?”
他被小孩哄了?
他的視角,付出了半個小時哄胡次。
胡次的視角,花了半個小時教會飄哥哥玩陀螺。
林飄簡直是僵在原地,胡次還時不時回頭來看一看他玩得怎麽樣了,林飄在他的目光下走不脫,隻能時不時守在旁邊抽陀螺一鞭子,保持住陀螺的轉動,胡次在院子裏抱著小老虎滴溜溜的轉,玩打老虎的優秀。
精力之旺盛,兩條腿能從早上醒過來落地開始撲騰到晚上都不停。
待到要吃晚飯的時候,胡次知道要開始等飯了,饞巴巴的也沒有玩耍的興致,就靠在林飄懷裏看著灶,等著飯上桌。
“飄哥哥,今天有肘子嗎。”他羞答答的問。
林飄朝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胡次馬上看向大壯:“大壯哥哥,今天有肘子嗎?”
大壯點了點頭,胡次馬上高興了起來,快樂得咯咯直笑。
林飄看他這麽快活,低下頭拿鼻尖拱了拱他臉頰:“就知道吃肘子,小肥豬。”
胡次咯咯笑:“曆曆不是小肥豬。”
“就是就是。”林飄把他抱進懷裏親了一口肥嘟嘟的臉蛋子,手心撫著他的後背。
沈鴻和二狗下了馬車,想到最近縣府發生的事情,二狗一路和沈鴻聊著山匪的事情:“縣丞之前是不是也遣人來問過鹿洞書院的意見,但剿匪的事情縱然有富商願意出錢出力,但若是沒有足夠的兵力依然是難的。”
沈鴻點了點頭:“要麽答應臨縣的要求,要麽另外再湊一筆錢招募到足夠的能人異士,兩者都需要時間。”
然而時間卻是不夠的。
之前他們聽說二柱受傷了,送了鹿洞山上的上好傷藥下來,提前趕回來便是想安撫家中的人,想必此時家中應該是一片愁雲慘淡。
如今天氣回暖,冰消雪融,嫂嫂這五日來也沒有一日上鹿洞山看他,想必已經為二柱的事情奔波了許久。
嫂嫂雖然是心胸開闊之人,很少被事情絆住,但往往最初也要發愁上一段時間,後麵覺得厭煩不想理睬的時候才會把一切拋到腦後,如今時間不長,想必還在憂愁中。
嫂嫂在家中最依賴的便是他,許多事要說給他聽了之後,得了他的意見和安撫心才能安定下來。
他微沉眉目,已經想好了對嫂嫂說的話。
還沒進門,卻聽見一陣幼童清脆歡快的笑聲,院子裏也一片熱鬨,隱約能聽出好幾人在說話談笑的聲音。
沈鴻走上前推開半掩的門,院中一片人間煙火氣,二嬸子和秋叔在做飯,小月和娟兒坐在一旁在刺繡,大壯圍在桌邊在同嫂嫂說話,嫂嫂懷中抱著一個幼童,正低下頭,親昵的用鼻尖蹭著幼童的臉頰,逗趣的用額頭輕輕撞他的額頭。
那幼童坐在嫂嫂腿上,被逗得咯咯直笑,時不時用手摸一摸嫂嫂的臉頰。
沈鴻二狗站在院子中,看著眼前這一幕,好一會都沒緩過神來。
還是二狗先反應過來:“這哪家的小孩啊?鄰居家的?來給我抱抱。”
二狗一進來就要抱胡次,胡次躲在林飄懷裏,頭埋在林飄胸口,鴕鳥一樣躲了起來。
林飄道:“朋友的孩子,二柱的朋友。”
林飄也不好當著胡次的麵說他哥哥送親遇難了,隻能說著給二狗遞眼神,稍微暗示了一下。
二狗接到林飄的眼神,雖然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大概明白裏麵肯定有別的不能說的隱情,便沒有接著問下去,而是蹲下身去逗胡次。
“哎喲,這臉蛋子長得真好,圓溜溜肥嘟嘟的,好像人家打的糯米糕,來給哥哥啃一口糯米糕。”
大壯在旁邊拍了他一下:“胡次是哥兒。”
“哦哦沒注意,是叫胡次是吧?”
胡次躲在林飄懷裏看著二狗這個突然出現的怪哥哥,目光挪動了一下看向另一個從沒見過的哥哥,看他站在庭院裏,不眨眼了看了一會。
“好看的哥哥。”
林飄摟住他:“哪個是好看的哥哥啊?”
胡次指了指沈鴻,臉靠在林飄胸膛上,本來想快活的咯咯笑兩下,看見沈鴻淡淡掃過來的眼神,這個哥哥臉色看起來好像是個好人的樣子,但是眼神不是,這種奇怪的感覺頓時瑟縮了起來,扭頭把臉埋到林飄懷裏,不再看沈鴻。
林飄有些意外,畢竟沈鴻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存在,胡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沒想到居然反而躲了起來。
沈鴻走到桌邊來坐下:“嫂嫂,給我抱抱吧。”
林飄剛伸手把胡次托出去,胡次扭臉看了看沈鴻的臉,立馬抗拒起來:“不要……不要,我要飄哥哥。”
林飄沒有辦法,隻好讓他又黏進了懷裏。
“他可能有點認生。”
沈鴻淡淡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麽,轉而談起了二柱的事:“二柱現在還在縣衙,這幾日都忙得沒法著家嗎。”
“一時半會估計沒著落,現在飯都是送到縣衙去的,他們整日吃住都在那邊,又是各種商議,又要收集那邊山頭的消息,還得接待一些江湖人士,各路富商,不管是哪一路都忙得不著地。”
主要是他們那邊的活動並不乾脆,比如接待江湖人士這件事,江湖人士對這件事能夠起到積極的幫助作用,但江湖是一個很麻煩的東西,比如二柱作為這件事裏比較關鍵且受縣丞大人看重的人物,得親自去接待接待,然後一起吃頓飯,喝點酒。
這方麵沒做到位,人家覺得兄弟來你這個地方沒受到足夠的尊重和禮遇,說不定混幾天日子轉頭就走了,更別說掏心窩子的提供人脈和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