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人潛移默化的勸學中,二柱慢慢也接受了看書的事情,畢竟他們提供了思路之後,二柱也不再鑽牛角尖了,隻當折子戲來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每次一回來都要念叨他今天又在書上看見了什麽。
“小嫂子,聰明人心眼子真多。”
“那你心眼子也多起來不就行了。”
二柱搖了搖頭:“但也不是所有聰明人心眼子都多,比如像二狗,他雖然會讀書,但他的心眼子也就那麽一回事,我一看就看得穿。”
林飄:“……”
你最好是真的看穿了。
家裏這些崽,隨著長大,隻有二柱還像張大咧咧的白紙一樣,其他的都開始有的自己的世界了,林飄也隻是基於足夠了解的前提下比別人更能看懂他們的表情和神色。
沈鴻最近給二柱送了好幾本兵法書來看,每次還會托人送下來一盒新鮮出爐的點心,裏麵附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盒子裏的點心依次是什麽口味,筆鋒濃淡輕輕轉折的寫著,棗泥糕,栗子糕,牛舌餅,芝麻酥餅。
自從住在山上的時候和沈鴻拌了兩次嘴之後,現在的沈鴻變得格外的乖順聽話,甚至比以前還貼心無數倍,總是神色溫和,一縷淡淡的笑在唇畔,十分的有耐心,會聽他說話,幫他解決問題。
林飄有種感覺。
沈鴻真的長大了。
到了開春,林飄開始給他們裁新衣服,每個人都做兩身新的,其中的重點尤其是二柱,他除了兩身新衣服之外,還有一套紅色的衣衫,是他的送嫁服。
林飄和二嬸子看著新做出的衣裳,正在細細的查看針線和料子,二嬸子感慨:“這衣服做出來會不會太亮眼了?到時候要去那麽多人呢,就他穿得最好看像什麽樣子。”
“二柱人高,又壯,年輕精神頭好,要走最前麵,挑最重的嫁妝,我還另外給他做了兩個墊肩,到時候好讓他墊在肩上。”林飄拿出一旁的兩個墊肩,用的料子是喜布,上麵縫了幾根帶子,到時候好用來固定。
二嬸子點點頭:“本來說了去年就要嫁的,說是有事耽誤了日子,這才又選了這個日子來出嫁,這畢竟不是嫁到眼前,舍不得也正常,這路老遠了,也不知道一路過去到底要多久,縣丞大人這一下找了這麽多壯漢來挑嫁妝,到時候往那男方家門口一停,男方估計心裏都要犯怵。”
“縣丞大人估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玉娘瞧著弱,這送嫁的隊伍不弄出點場麵來,怎麽震住對方?也要讓他們知道這邊不是好欺負的。”
“也是,隻是瞅著太嚇人了。”
林飄笑了笑,心想那肯定嚇人啊,要是找點尋常的壯年男子送嫁也就算了,縣丞大人這次可是下了血本,直接請了練武場的人,那一個個都是練家子,挑點嫁妝綽綽有餘。
二嬸子道:“隻是這一嫁,往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著了。”
“嬸子,雖然咱們覺得是遠嫁,但其實也就來回兩天的腳程,先前玉娘沒成的那個,聽說得來回大半個月呢,現在是送嫁才這麽慢,等安定下來,來回都坐馬車,說不定也就一天的功夫。”
二嬸子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縣丞大人是怎麽想的,聽說他圖那人好,但聽說是個窮舉子。”
“年輕,能讀書,有才華,大有前途,也就如今窮。”
二嬸子的表情依然還得覺得不太好,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這樣想,窮舉子有什麽不好的,踏實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但自從做了生意,看多了南來北往的人和人情世故,想到玉娘平日在家裏是被嬌養著的,現在卻要下嫁,嫁過去就要先受幾年的磋磨,總覺得這婚事配得不算好。
“飄兒,不是二嬸子現在掉錢眼裏麵了,隻是你說這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要麽圖人,要麽圖一個嫁得好,他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算是看對眼了,這人圖不圖得著還不一定呢,嫁過去倒是要先受幾年的苦日子,不如她做姑娘的時候日子好,她心裏總是要委屈難受的。”
林飄點了點頭,沒想到二嬸子能有這一番見解:“道理是這樣,但人是縣丞大人親自選的,想必人品不會差到哪裏去。”
人品差又能怎麽辦呢,蓋頭一蓋,盲婚啞嫁。
玉娘總是逃不過這一嫁的,這能希望她的對象的確是個人品很好很不錯的人了。
待到玉娘出嫁的日子,林飄二嬸子秋叔因為全都婚姻不幸,所以都沒能去到玉娘的閨房裏見到玉娘,這種時候隻有婚姻幸福老公沒死並且多子女的女人才有資格進入新娘的閨閣裏。
林飄聽著這一連串代表幸福的條件已經痛苦麵具了。
丫頭連連賠不是,畢竟說他們不可以進去,還挺戳人痛處的,她自己也知道林飄是新嫁寡,一嫁過去男人就沒了,這種會被人說是掃把星的,提起來怎麽不叫人傷心。
“飄兒,這話不是嫌你,隻是這麽一個規矩,要我說這規矩也沒道理,但畢竟都是這樣說的,去外麵坐坐,我去給你們端點心來,這做了許多點心,都是剛出爐的,可好吃的。”
林飄表示能理解:“沒事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隨便四處看看,待會我就坐出去吃席了,不吃點心占肚子裏。”
他就是隨口一問玉娘現在在哪,早知道不問了,惹出這麽一連串的事情,林飄餘光看了看身旁的二嬸子和秋叔,見他倆神色都如常,心才放下來。
於是他們便在外麵等著吃席,沈鴻抽了個空從鹿洞山下來,一進縣丞府門,到院子裏,遠遠就看見有個身影在朝他揮手。
“沈鴻,這裏。”
沈鴻朝著他們走過去,林飄指著一旁的空位,因他們家人多,湊一起就坐滿了一桌,夫人專門給他們安排了一桌,讓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
開了席麵便是十四個菜端上來,林飄一想到這是玉娘的出嫁飯,吃起來就尤其感慨。
“聽說十四個菜是吉祥的意思。”
二柱點頭:“吉祥,肯定吉祥!”
玉娘也才十四而已。
林飄夾了一筷子香油雞,芝麻油的濃烈香氣和鮮嫩的雞肉喚醒了他的味蕾沒喚醒他的心情。
沈鴻側眸看向他:“嫂嫂,怎麽了?”
“想到玉娘都出嫁了。”心裏挺提玉娘難受的,這嫁得太早了,但凡玉娘是十八歲出嫁的,他都不會這麽為玉娘惋惜。
但畢竟嘴裏還吃著人家的席,不好的話還是不說出口了。
“春天了。”
真的到了戀愛的季節了,娟兒早戀結束了,玉娘準備著出嫁了,萬物欣欣向榮,人卻有太多煩心事。
沈鴻沉默的看著林飄有些低落的側臉。
“嫂嫂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吃飯吧。”
“嫂嫂想穆玉嗎。”
“還好,他最近在做什麽?”林飄看向沈鴻,卻看見沈鴻的目光有一絲錯愕,隨即那一絲情緒很快消失,快得讓人很難捕捉到他出現過的痕跡,隻剩下臉上溫和的神情。
“他在家中,大約也是要經營家裏的生意。”
林飄想到穆家,雖然世家們半點事都沒出,但穆家作為士農工商中的商,基本一夜祭天,垮了一大半,幸好韓修和溫朔並不絕情,暗地裏還是扶持著的。
“那就好,希望他們早點好起來吧。”
沈鴻淡淡嗯了一聲,林飄又憂愁了一會,但想來想去他也並不能改變是,他能管到的範圍就在他們家裏麵,他隻要能做到讓家裏的人都做好選擇,不逼他們走所謂的必須走的正確道路就是他全部能做的了。
想通這一點,林飄放下心事快樂吃席。
二柱更是狠狠的炫,堪稱桌麵清理大師,家裏的無敵掃尾王,沈鴻慢條斯理,大壯文文弱弱,二狗抱著碗吃,二柱直接抱著盆吃。
吃過了席,沈鴻前去拜見縣丞大人,林飄他們陪二狗和練武場的師兄弟在一起等候,因為大家都是熟人,雖然林飄和二嬸子秋叔娟兒小月她們自己站在一起,但練武場的師兄弟們路過也會說了幾句話,問候上幾聲,或者說說之前在鋪子裏買過的東西如何好用之類的。
林飄抓緊機會推薦鋪子裏的新衣服:“現在鋪子裏來了一批新料子,輕薄吸汗,春夏穿最合適不過了,價格也合適,有空來店裏看看。”
練武場的人師兄弟見林飄溫言細語的還帶著笑容,哪裏在別人身上見過這個架勢,便連連點頭:“好的嫂嫂,我們肯定去!”
開春又要開始做新品了,林飄站在一旁消食,一邊應付著練武場弟子們的打招呼,一邊和小月娟兒聊新品的事情。
“今年開春先做一批嫩綠色的衣服吧,或者嫩綠色的刺繡,對應一下季節,然後定一個理念下來。”
這些小月和娟兒都是做熟了的,聽他這樣一說,就知道是要做些什麽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一旁的林師父也湊上來聊了幾句:“林掌櫃,現在市麵上的衣服,做得好穿著最舒服的也就是你家了,你別光顧著出女子的衣服,也做做像我們穿的衣服。”
“哪有,我不是一直做著的嗎。”
“那都是些給公子哥穿的,咱們大老粗哪裏穿的了那些。”林豪很誠摯的給出建議,希望林飄能出點他們練武人穿的衣服,畢竟林飄審美好,做出來的衣服樣子好看又耐穿,選的料子也合適。
兩人聊著聊著,從衣服又聊到了這次送嫁的事情上。
“林大哥,這次送嫁真的需要這麽多人嗎?我看練武場的人基本都來了,其餘還有不少壯大個,能出上一把力氣的都叫來了。”
“其實這次送嫁,一個是嫁妝多,另一個就是從咱們這邊去那邊,中間有一段路是有山匪流竄的,所以才需要多一些人,免得路上出什麽差錯。”
“原來如此,那林大哥還真的是要辛苦了。”
“嫂嫂。”林飄正和林豪聊得不錯,就聽見沈鴻在喚自己。
林飄回頭看過去:“嗯?”
沈鴻神情溫和,餘光掃了一眼林豪,止住了心中想和他針鋒相對的欲.望,神情平淡越發溫潤。
他說了不逾越,便不會再逾越。
說了要做到,便一定能做到。
“夫人叫你去說說話。”
“哦,好。”林飄同林豪道別,然後對身邊的人道:“待會要走的時候等等我。”
二嬸子秋叔和小月娟兒自然點頭:“小嫂子你去吧。”
林飄穿過前院,去到了後麵夫人的院子,才到院子,就見丫鬟們一片喜氣洋洋,不止外麵的院子披掛著紅綢,院子裏也披掛好了,圖一個好彩頭。
林飄一到,就被丫鬟迎了進去:“飄兒你終於來了,快進去坐。”
林飄走進屋子裏,進去了才發現屋子裏不光坐著夫人,還有穿著紅稠衣的玉娘。
看見林飄走了進來,玉娘站起身朝他跑來:“飄哥哥!”
林飄趕緊扶住她:“你小心些,明日你就要去夫家了,可別絆倒了。”
“不會的。”
夫人見狀便道:“你也得穩重些了,別去了夫家還這樣,倒還是可沒人這樣包容你了。”
玉娘扁了扁嘴,不說話,隻提著裙擺坐回了位置上,發髻上戴的兩支單垂珠的簪子一晃一晃的。
玉娘今天從早到晚,在閨房裏聽規訓就是為了等現在的日子,先見了林飄哥,然後再見她的朋友,大家一起說一說悄悄話。
三人坐在一起,夫人說了些對玉娘的囑咐,叫他以後要好好的侍奉公婆,好好的待夫君之類的話,林飄在旁邊附和的連連點頭,夫人又看向林飄:“我知你是聰慧的,也請你囑托她幾句,教一教她該如何過好這日子。”
林飄想了想:“事情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少掛懷,和自己有關就多上心,和自己無關問候著就行,然後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心寬些,別計較太多。”
夫人聽了緩緩點頭,話糙理不糙,做別人的夫人,就是得心寬,少計較,不能動不動就鬨脾氣生氣叫被人看笑話。
反正自己的身子最要緊。
林飄沒把這句話明確的說出來,夫人在這裏,要是聽見他這樣說,恐怕他會覺得他的想法太自私,是教壞了玉娘。
夫人陪他們做了一會,見他倆都說不出什麽,便站起了身:“外麵還有賓客要招待,林飄,我就不多陪了,你陪玉娘再坐坐吧。”
“好啊。”
待到夫人走了,門扉合上,玉娘才急忙站起來湊到林飄身邊:“飄哥哥,我害怕。”
林飄心裏歎了一口氣,把她半摟在懷裏:“別怕。”
“我爹娘也隻會說叫我別怕,說沒什麽好說的,他們會待我好的,我不愛和他們說,你也這樣說……”
“你爹娘既然這樣說,想必是對你夫君的品行很有把握,你嫁過去不要害怕,便隻記著一點,你本來就是下嫁,是他求娶你的,你心裏記著,要有底氣,但嘴上不能把這個話說出來。”
玉娘點了點頭:“這些話我娘也對我說過,但飄哥哥你說,他要是對我不好怎麽辦?”
每次說到這個娘都會很快的反駁他,說他是爹娘精挑細選出來的,怎麽會對你不好,可她心裏就是沒底。
“你不能總想著他對你好不好,就好似你的朋友,你們是怎麽好上的?總是要說到一起,還為對方著想才在一起的,你就把他當朋友一般,先慢慢相處著。”林飄看著玉娘的模樣,她要是被灌輸了太多做妻的本分,又老實又等著她夫君來對她好,這恐怕是等不來了,還不如正常的好好相處好好說話,感情總是一點點處出來的。
玉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向林飄:“其實我有偷偷聽到,我娘說過要把我嫁給沈鴻哥,要是嫁給沈鴻哥,我就可以和飄哥哥你住在一起了。”
林飄:“!!!”
還有這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