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1 / 2)

林飄看著他,推開門走到廊下,想要迎上去:“沈鴻?你怎麽來了?”

“嫂嫂別過來了,下了雪,別沾濕了發。”他合好門,提著燈籠走過庭院,碎雪稀疏,點點落下,沾在他的發上衣上。

“我想嬸子和秋叔走了,夜裏隻剩你和娟兒,恐會睡不安寧。”

林飄剛才險些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的都快忘記了他們是在一個陌生的院子裏,並且還隻有他和娟兒在。

“還是你想得周全,那你今夜便睡在這裏?”

沈鴻頜首,目光看向一旁屋子:“鴻就睡在一旁,嫂嫂有事叫我。”

林飄點了點頭,掏出懷中的帕子,伸手給他拂了拂發上的雪:“你低頭。”

沈鴻如言微微低頭,低斂眉目,林飄伸手為他拂去了碎雪。

“說了叫你注意身體,下了雪怎麽不打把傘。”

“一時忘了。”

“你的腦子倒全都拿去記書本了,別的卻總是記不住。”

“有嫂嫂為我記掛著。”

“那倒是我的錯了?”林飄收回手,又掃了掃他的肩膀。

“好了,去休息吧,別過來了還看書,好好睡覺。”

“好。”沈鴻頜首。

林飄說完轉身回了自己屋裏,剛一踏進屋裏又轉過頭:“等一下,你先過來。”

沈鴻一怔,看向他。

“我屋子裏最頂上的書架有不少彩畫,你拿來給我看看。”

沈鴻踏進他的屋子,鼻尖前似乎還縈繞著一絲茉莉花的香氣。

嫂嫂擦手擦麵頰的膏脂始終都是茉莉味,他嫌別的味道太重,隻愛用這清雅幽淡的香氣,夏日隻偶爾指間有一縷這樣的香氣,冬日卻彌散在衣帶間,隨著動作和微風若隱若現。

屋子中更甚。

他不該進來的。

林飄已經走到了書架旁,仰頭看著過高的書架,不明白把書架做得這麽高是為什麽,他踩著凳子都還差上一點,壓根夠不上最上層。

但從都是普通的話本,就算是彩畫也都是黑白工筆,這種高級貨色林飄還沒見過。

林飄把凳子挪了過來,沈鴻踏上凳子,不過輕輕一伸手,就將書拿到了手中,他眉頭微蹙起,翻了一頁神情凝固了一瞬,然後默默合上了書頁。

他走下凳子,林飄不解的看著他:“書啊?”

他要的是書啊。

“嫂嫂,這書並不好看,你看些別的吧。”他伸手,指尖點過,若是有不懂問我就是。”

林飄接過他遞過來的書,看了一眼上麵的字,傻眼了。

資治通鑒。

“我要看彩畫。”林飄痛苦麵具,他的文化真的沒辦法支撐他拿資治通鑒當小說看。

沈鴻的表情有些緊繃,有些是下頜到嘴唇的線條,幾乎可以用嚴厲來形容,唯獨那雙眼睛,還算對他留情麵,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嫂嫂,早些睡,過些日子年節無事,我去為嫂嫂找些好看的話本消遣。”

林飄被他的眼神看得突然有些畏懼感,一瞬竟也不敢駁他,隻能點了點頭:“好吧,你也早點休息。”

待到送走沈鴻,林飄坐在椅子上,突然反應過來。

沈鴻是在凶他嗎?

就因為一個話本凶他?

可沈鴻也很少拒絕他的要求,也就這樣駁了他的要求一次而已。

沈鴻好像在生氣?

他生什麽氣?

那書為什麽不能看?

林飄立馬陷入了琢磨中。

一般古代不能看的彩畫圖還是比較少的,要麽是些反對皇權諷刺當.權者的東西,要麽就是春宮圖。

林飄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情十分震驚。

很可能是春宮圖……

可是書院這裏怎麽會有春宮圖?這合理嗎?這有良心嗎?道德在哪裏?底線在哪裏?尊嚴在哪裏?拿到手辦法在哪裏?!

更想看了!

林飄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小心情,仰頭看著書架最上麵那色彩絢爛的一片,他還沒看過古代純正的春宮圖呢。

這種東西怎麽能說是色.情呢,這是藝術啊。

林飄左右尋覓了一圈,已知站在凳子上依然夠不到,林飄把目標緩慢的鎖定在了凳子前的實木大桌上,寬大,厚實,上麵還壓了一大堆整理得整整齊齊的筆墨紙硯書籍擺件。

林飄抓住桌子邊沿,試圖拖動一下,發現紋絲不動。

“這什麽木頭啊?這麽沉。”林繞了一圈,從身後試圖往前推,隻緩慢的挪動了一下。

桌角貼著地麵,發出嘎吱的一聲響,驚得林飄馬上停下了動作,站立在原地緊張的豎起耳朵,靜靜聽了一會,應該沒有驚動到隔壁房間。

於是目光掃到桌上,輕手輕腳的把上麵擺放著的東西一樣樣小心翼翼的挪到桌上,然後又試圖推了一下。

倒是好推了很多,但是還是好響啊……

桌腿摩擦過地麵的聲音好吵,尤其是在這寂靜的夜裏,摩擦在林飄緊張的神經上。

林飄試了試看能不能把桌子抬起來,嚐試了一下之後發現太高估自己了,於是又開始了緩慢的,像蝸牛一樣慢慢的推著桌子,防止桌子發出太大的聲音。

待到桌子靠近了書架,林飄爬上去,終於拿到了方才沈鴻放回去的那一本,翻開一看兩眼放光。

果然是春宮圖。

他簡略的翻過全本,發現這書還挺齊全的,前麵半本是禦.女十八術,後麵半本是禦哥兒十八術,帶圖還帶一些簡單的字做講解。

林飄翻了幾頁,慢慢皺起眉頭,圖雖然畫得很好,很有藝術價值,但是和他的審美差距有點大。

比如這書中不管男女,都有一些細小的線條來表示他們的小肚腩,男方就算是個鵝蛋臉細長眼的富貴公子,也都會畫上一個雙下巴表示富貴。

他從頭翻到尾,覺得畫春.宮圖的一定全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居然沒有一個男的有腹肌,男方抱著女方或者哥兒的時候,傾身湊過去都顯得彎腰駝背。

林飄看了一會,圖畫沒能引起他的興趣,倒是色彩用得很不錯,這配色很不錯,要不是這個東西不能給娟兒看,他都想拿給娟兒讓她學學配色了。

林飄坐在桌上看了一會,合上書站起身跳下桌,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來一本書,林飄跳下去的時候正好腳的邊緣踩在那本書上,當即痛叫一聲跪在了地上,春宮圖也顧不上了,鬆手讓它摔了出去,暫且先穩住了自己。

活動著身體,林飄坐在地上,伸手按住崴了的那隻腳。

“沒事的沒事的,緩緩就好了。”林飄不斷安慰自己,應該就是這一會痛,緩過去了就好了。

可伸手按住腳腕的時候卻不是這麽輕鬆,痛得不可觸摸,連站起身都難,林飄使勁忍耐著,痛得混亂的大腦忽然聽見了幾聲叩門聲傳來。

林飄壓著痛意,若無其事的問:“怎麽了?”

“嫂嫂,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林飄此刻格外敏銳,總感覺這小子說話像在套他話。

“我似乎聽見了嫂嫂你摔倒了。”

林飄心虛了一會,懷疑這裏的隔音真的這麽差嗎?居然連他摔倒都聽出來了,那麽剛才他推桌子不也全都被沈鴻聽見了?

沈鴻站在門外,他其實隻聽見了嫂嫂忽然驚叫了一聲,推測他大約是摔倒了,如此好措辭些。

他很少主動叩嫂嫂的房門,但向來無事的時候,隻要他叩門,嫂嫂便會叫他進去說話。

今日嫂嫂說了好幾句,卻沒有絲毫要叫他進去的意思,這不是嫂嫂的作風,何況現在的冬天,嫂嫂更不可能讓他在外麵站著。

林飄痛苦的按著腳踝,目光看著門扉,再看這狼藉的一屋:“我沒事……你回去睡吧。”

沈鴻這人向來聽話,也不會多問什麽,今晚先糊弄過去,把屋子收拾好,明天就說自己是平地崴了腳就好了。

林飄打定了主意:“你早點休息,我已經睡了。”

話音落下,林飄便聽見嘎吱一聲細響,感覺時間在這一瞬都凝滯了,看著門扉被推開,在麵前如同慢動作一般緩緩的向兩側打開,眼睛越瞪越大。

不不不……

林飄看著沈鴻走了進來,連他走入房內時衣袂隨著他的步子微微晃動都看得一清二楚,沈鴻向內走了兩步,然後停步在遠處,看著這一地的狼藉。

嫂嫂坐在地上一臉痛色驚慌,一隻手按在腳踝上,而他的身旁是不該放在那裏的桌子,桌上的東西零零散散的放在地上,他腿邊有一本書,而不遠處,那書頁大開,彩畫描摹著兩個交疊的身影。

“嫂嫂。”

他喚他,神色嚴厲。

林飄當即指責道:“我說我睡了,你怎麽還進來。”

沈鴻淡淡看了他一眼:“床在房間的另一側,你的聲音卻在這邊。”

“……”

被揭穿打臉得太快。

林飄鵪鶉一樣低下頭:“那書自己掉下來的,我不知道。”

沈鴻走近他,看著林飄低著頭,隻兩邊耳廓露出外麵,泛著鮮紅的模樣。

“什麽書。”

“是嫂嫂腳邊這本,還是那本。”沈鴻看向遠處那本彩色畫冊。

林飄被抓包,根本不敢看沈鴻,主要自己還是被自己的晚輩抓包,隻能硬撐著道:“都是掉下來的,什麽書我不知道。”

沈鴻:“……”

林飄沒敢動,沈鴻就是個小屁孩而已,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麽要這麽緊張,可是沈鴻就這樣站在自己身前,絲毫沒有要走開的意思。

他站在麵前,大約正垂著眼在看著他,不知道現在臉上是什麽表情。

按道理說,沈鴻這麽害羞的小孩,現在應該紅著臉趕緊退出去了假裝沒發生過任何事才對。

林飄試探的抬起頭,看向沈鴻,對上沈鴻目光的那一刻脊背一僵。

沈鴻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下頜線條繃得很緊,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

林飄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隻是想看一下是什麽,你別生氣了。”

“嫂嫂現在知道是什麽了,還想看嗎。”沈鴻冷冷的問。

“不看了……”

沈鴻垂眼看著林飄,從沒有感到這麽憤怒過,這種憤怒是無序的失控感,他不想讓嫂嫂看這些東西,碰這些東西。

他怕什麽。

他怕他動心起念。

怕他愛上別的男子。

這些書是禁忌,是越不過的禁忌,不是嫂嫂該看的東西。

沈鴻看著林飄,用一瞬平息了自己心裏突然翻滾的情緒,在他身前半蹲下,眼睫掩蓋住了眼底所有的思緒。

“腳沒事吧。”

“沒事。”林飄說著沒事,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沈鴻看了他片刻,然後垂下了眼,不再看他的眼睛,伸手將他抱入了懷中,掌心托著他的後背,小臂穿過他的腿彎。

室內地龍暖和,林飄穿得並不多,脫去了厚重的外衣,隻穿了裏衣裏褲並外麵的一件柔軟長衫。

將林飄放在床沿,沈鴻蹲下身,脫去鞋,隔著雪白的羅襪,沈鴻握住他的腳踝,林飄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

“明日讓大夫來看看,我先為你找些活血化瘀的藥來擦擦。”沈鴻說道,然後起身出去了。

林飄坐在床沿,看著沈鴻走出去的背影,心裏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搞砸了。

但是看春.宮圖算多大點事啊,要是讓沈鴻知道他還看過真人版的現代作品豈不是要兩眼冒火?

但該有的長輩自覺還是得有的,何況現在明明他是長輩,卻是沈鴻在照顧他,還是得老實點。

也不知道腳踝到底怎麽了,林飄探頭去看,隻看見自己的襪子,便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襪子脫了下來,看見腳腕處泛紅,看著沒什麽特別受傷的地方。

沈鴻拿了藥回來,便看見林飄已經褪去了一隻襪子,赤著一隻腳踩在鞋麵上,長長的衣袂順著膝蓋往下垂落,遮擋在腳背上,隻露出半隻雪白的腳。

沈鴻動作一頓,將藥油放在了床沿。

“嫂嫂自己擦吧,鴻不便代勞。”

林飄點了點頭,拿起藥瓶,打開倒了些在指腹上,另一隻手拉住衣袂和褲子,拉高一截露出腳踝,低頭去輕輕擦拭腳踝,每次觸碰都讓他忍不住連連嘶聲。

沈鴻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如同被釘在了原地。

他其實可以給他擦藥的。

但他不敢上前。

等林飄把藥擦好,他才退出房間,道明早再來看嫂嫂,還提前問了他明早想吃什麽早飯。

林飄想到自己都受傷了:“喝些清淡的粥吧。”

沈鴻點頭,出了屋子,合上門。

林飄拖著受傷的腳小心翼翼的躺回床上,將被子拉過來蓋在身上,但不敢壓在腳上,半蓋著被子準備睡覺。

畢竟隻要睡著了就不會有疼的感覺了。

沈鴻那邊回到了屋中,屋內還點著燈,照映著桌上的紙筆,沈鴻坐回位置上,看著桌上寫下的東西,指間再次提起筆,筆尖卻遲遲沒能落下。

有些東西可以騙自己。

有些東西可以假裝不知道。

但有些反應瞞不過,是赫然存在的。

他看的那一頁春宮,嫂嫂的赤腳。

熱流聚集。

他身體的反應。

沈鴻放下筆,將手支在桌上捏了捏山根。

他不能失去嫂嫂,他的人生如若沒有嫂嫂,便失去了趣味和意義。

但隻是不能失去,不能再有別的想法了。

沈鴻等著感覺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