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聽他這樣說笑了起來,看向他調侃道:“可你話也不多,豈不是要叫人家來找你說?別人臉皮薄,可不會見你好看就多理你,說不定見你不說話,就已經自己躲起來傷心了。”
沈鴻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對於未來,他要娶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的確答不上來,也沒辦法說得太詳細。
若是可以,他想娶像嫂嫂這樣的人,無須名門貴女,哥兒也沒什麽不好。
這一縷想法像莫名的心事,讓他很難張開這個口。
下午他們在家中沐浴,正是天氣熱的時候,洗過也無須提防著受寒,便散著發在院子中看書,嫂嫂看見了便要叫他們把頭發擦乾,然後拿著梳子坐在他身後,為他梳發。
二狗無人照顧,大壯拿了把梳子給他梳頭。
梳齒細細的,嫂嫂的手沾了發上的水,濕潤的輕擦過他的脖頸,將發攏在一起,一下下的梳子,另一手拿著乾帕子,一下下順著發絲吸乾水分。
“你們真是仗著年輕身體好,我看你們得快點考上功名,不然要是再等幾年開始頭痛了你們就也不用考了。”
擦完林飄在沈鴻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行了。”
沈鴻回過身來,眼眸深邃漆黑:“謝嫂嫂。”
他剛沐浴過,身上還沾著淡淡的水汽,頭發與睫羽格外的黑,眼睫微抬看過來,眉宇鋒利又不失柔美,眉目如畫一般。
林飄順手捏了捏他的臉:“沒事。”
沈鴻怔了一下,微垂下眼。
林飄收回手,轉身去收拾好帕子和梳子,他待會還得去鋪子那邊看看,小月現在又要看著鋪子,又要盯著娟兒,估計忙得夠嗆,也不知道今天娟兒狀態怎麽樣,馮生有沒有來找她。
馮生這人懦弱,年紀又小,但以林飄自己的想法來說,一個人如果在十幾歲最中二最叛逆的時候都沒有點脾氣和血性,那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什麽改變的可能了。
“你們在家自己看書,我待會去鋪子看一看,路過糕點鋪子要帶點什麽回來吃嗎?”
二狗想了想:“小嫂子我不要點心,我要後院的棗。”
如今鋪子裏的那顆棗樹長得正好,才從樹上摘下來的棗子新鮮水靈,一口脆甜,可比什麽糕點都吃著來勁。
“那不如你們直接和我過去打,要吃多少自己打多少,我又爬不來樹。”林飄目光看向沈鴻:“沈鴻你去嗎?摘棗子玩。”
沈鴻點了點頭,起身將剛乾的發束起,連帶著大壯四人一起出了門。
“你們打傘嗎?打傘自己拿一把傘。”
“不用,小嫂子你打就行,我們這打傘不得被人笑嗎?你打著別曬著了。”
“誰來笑你們,他們曬得黑黢黢的到時候沒人瞧得上,你們便領先了一截,任他們如何都比不過的。”
二狗自信一笑:“我曬得黑黢黢的他們也是比不過的。”
“……”
所謂一白遮百醜,雖然不是人人適用,但二柱和二狗都屬於白的時候是清秀小帥哥,黑了馬上變成難民的畫風的那種。
二狗看著他的表情,有點隱約的懷疑:“難道不是嗎?”
“啊對對,二狗你確實具有一些美好的精神和品質。”
“不提那些,我的外貌啊,我也隻是比沈鴻差了一點吧?”
林飄撓了撓鬢角,目光不解的看著二狗。
感覺二狗目前對自己的認知有點偏差。
“小嫂子你說句話啊?”
林飄沉默是金:“……”
感覺一旦開口,可能開口就會說出傷人的話。
林飄在心裏克製了一下,青春期,是青春期,青春期臭美是很常見的,沒必要打擊孩子的自信。
二狗目光看向大壯,繼續尋求答案:“不是嗎?”
大壯側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二狗:“……”
他長得不磕磣吧?怎麽都這個反應?二狗不解。
三個男孩子都沒去拿傘,隻有林飄手上拿了一把。
沈鴻倒是自然而然的把林飄手中的傘接了過去,撐開在陽光下,遮擋住林飄的影子。
四人一路走出小巷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尤其是大部分的小姑娘和小哥兒,當然其中也不乏大姑娘和大哥兒,基本都在假裝無意的頻頻看向沈鴻,然後用帕子掩著嘴,和身旁的玩伴嘀嘀咕咕。
“是沈秀才,你看,是沈秀才?”
“沈秀才定親了沒有?他家裏怎麽一點都不著急?”
“你也沒定親?”
“去你的,瞎說什麽呢。”
“別總看他了,羞不羞。”
“我哪裏看他了,我是瞧他衣裳好看。”
一旁的人笑道:“原來你是瞧衣裳,不是瞧人啊,我倒是錯怪你了。”
四人到了鋪子裏,林飄見小月,打理鋪子裏的事情,沈鴻二狗大壯三人便去後院自己打棗子。
林飄時不時到後院看了一眼,沈鴻的玩性沒有二狗那麽大,他和大壯在子,棗子簌簌的往下落,二狗笑聲爽朗,大壯時不時提醒他一句小心點,沈鴻扯著布,抬眼看著棗樹,緩緩跟著二狗搖的位置挪動腳步。
院子裏幾位繡娘撐開了窗欞,尤其是單身的繡娘,都時不時的在針線間抬頭看一眼沈鴻。
好看的人就是這樣,做普通的小事都格外入眼。
所謂西施浣紗,沈鴻接棗。
那棗子和樹葉簌簌下墜飄落,沈鴻站在其中,場麵仿佛是天花亂墜,他抬頭看棗樹那眼神都像是龍場悟道。
林飄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壯,再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那隻猴,忍不住汗顏:“靈嶽,注意點形象!”
二狗頓時停下動作:“小嫂子,咋了?”
“沒咋,棗摘得差不多了,咱們自己吃就行,別摘太多了,不然老胡要生氣了。”
當初買下這個鋪子說好了樹還是老胡的樹,他們在這裏也可以摘著吃,但不能太過分。
二狗點點頭,抱著樹乾開始從上麵慢慢下來。
林飄站在院子裏,大壯拿著棗子去找水來清洗清洗,然後分了幾分裝著,一份給小月,讓小月娟兒和繡娘們吃,一份給林飄放在櫃台,林飄自己吃幾顆,分給夥計或者進店裏來的客人嚐嚐,剩下的一部分他們自己吃,一部分留著拿回家,等到下午給二嬸子秋叔和二柱吃。
林飄咬了一口棗,脆生生的滿口沁甜,棗子的清香味和甜味一起蔓延,夥計從前麵過來,打開簾子:“掌櫃,林師父過來了。”
“哦,我馬上來。”林飄取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往外麵走去。
自從同林豪把話說開之後,他便很少再來林飄家裏,有什麽東西要給他的也是叫二柱帶過來。
但若是見了麵,他也不回避,照樣爽朗的打招呼,對林飄十分熱情,也常常帶著練武場的兄弟來光顧鋪子的生意。
彼此之間的關係反而比以前更加自然,猶如老朋友一般。
林飄一進去,就將林豪帶著兩個兄弟在身旁,正站在店裏看著櫃子上的東西。
“林師父,今日怎麽有空來這裏,是要看點什麽?”
“本來想著隨便來看看,沒想到你居然在店裏,那可得讓你給我們好好說道說道了,我兄弟和我一個妹子的事情,他們家裏想置辦些東西,總得置辦得像樣點才好娶人家吧?但又不知道到底要弄什麽才算像樣,這可是他的終身大事,又沒女人哥兒可以來打理,就隻能我們幾個大男人到處看看了。”
林飄點點頭,依次給他們介紹了一下這邊的東西,說完之後便道:“這些東西女子哥兒都喜歡,但為的是一個裝點,漂亮精巧的東西任誰都會喜歡的,備上幾件放在屋裏,人過來了一瞧見便心裏歡喜,覺得你兄弟知情識趣還心裏有她,但這不是最要緊的,就像那繡花,不能光有花,那絹布才是最重要的,家裏的那臉盆腳盆,盆架子,櫃子,一架寬敞的床,這些得先備著,不然這繡花帕子再好看,也不能過日子不是。”
林豪身旁的兄弟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的是,得新準備一張床,原先那張床隻夠我一個人睡,她來了可沒地睡。”
林飄汗顏。
兄弟,直成這樣真的沒誰了,為姑娘默哀三秒鍾。
他們這邊說著話,一側的簾子再次被打開,林飄餘光下意識的掃了一眼,看見是沈鴻從後院出來了便沒多管,繼續同這幾人聊天,說這結婚要準備什麽,婚禮最好備著一些什麽。
原先林飄對這些東西也不算了解,但畢竟是做這個生意的,有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哥兒會找他們定製全套的繡品,從衣服到蓋頭,手帕,甚至是床帳,被單,他們喜歡這邊繡娘的手藝,也信賴他們,就算是他們不會做的東西,也會提前先把東西做好,然後留上個空白位置,將繡花這一塊留給她們這邊來繡。
沈鴻在一旁看著他們一起親熱的說著話,說嫁娶,婚事,該備什麽樣的東西,新媳婦的用具,若是自己會喜歡什麽。
沈鴻聽著莫名刺耳。
沈鴻知道他們是在商議買賣上的事,可是林豪不娶妻,嫂嫂也不嫁人,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
林豪的兄弟衣服十分受教誨的模樣,買了幾樣東西先帶了回去,待到把人帶走,林飄回過頭,看見沈鴻在另一邊已經坐下,一隻手拿著筆,一隻手在翻看店裏的賬本。
“你真是閒不下來,出來玩還要幫著看賬本。”林飄推了推桌上的棗盤子:“多吃幾個,現在正是最好吃的時候,水分好。”
沈鴻拿起一顆棗握在指間,抬眼看向林飄。
“嫂嫂喜歡比自己年紀大的?”
林飄一怔:“一般來說,都行,一般來說看條件,你問這個乾什麽,想給我找對象?我跟你說,你可別亂找,我不想嫁人。”
“嫂嫂為何不想嫁人。”
沈鴻明白在村子裏的時候,嫂嫂不想嫁人是因為他的娘家和嫁人對象就是火坑,到了縣府後還如此堅決的確讓他有些不解。
嫂嫂不是固執守節的人。
“那你覺得就目前來說,有特別合適的對象嗎?”
沈鴻思索了一瞬:“並未出現。”
“那就對嘍,連合適的對象都沒有,嫁給誰,你嫂嫂我呀,眼睛可能長在了頭頂上,看誰都差點意思,所以你還是別操心我了,以後你成家了,我保管過好自己的日子,絕不擺長輩架子煩你們就是了。”林飄說著,腕上一緊,沈鴻抓住了他的手腕。
“嫂嫂,鴻無此意,鴻養嫂嫂一輩子。”沈鴻語氣有一瞬急促。
嫂嫂要拋下他?
往後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沒辦法想象生活裏如果沒有嫂嫂會是什麽樣,所有的吃喝玩樂,歡聲笑語,插科打諢,在躺椅上輕輕搖晃著傳來帶笑的聲音,在飯桌邊的問候和添上一碗熱湯。
沒有這些,他的生活就隻剩下的書本,沒有溫度的筆墨,對權勢的算計,然後他的家會是什麽樣的?
娶一個權勢家中的貴女哥兒,以姻緣為合作的紐帶,孩子成為彼此的籌碼,對外是利益權衡,對內也是利益權衡。
沒了嫂嫂。
這就是他這種人的一生。
“嫂嫂。”他又喚了一些,像急促的想抓住什麽。
林飄拍了拍他的小臂,隔著衣衫感受到他動作的緊繃有些吃驚:“知道了,聽見了,我又不跑,以後吃你的喝你的,可不會便宜了你。”
沈鴻慢慢鬆開了手,點了點頭。
那一絲莫名的心緒平複下來了一些。
這是他應該做的,他就該供著嫂嫂,嫂嫂是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也會待嫂嫂最好。
比所有人都好。
夏日一過,便到了這一年中大家最關心的日子,雖然沒有一個人決定去看,但是大家都有些在琢磨著,是不是到日子了。
那便是馮生的婚期,據傳就是在秋天,是兩家人一起選了一個良辰吉日,要八抬大轎將婚約對象抬進家門,後來隨著據傳漸漸變成事實,馮府采買東西,掛上紅綢,一派喜慶熱鬨。
而就在這婚期前的三天,馮生還偷偷的來找過娟兒,越是到了這樣的日子,小月就盯得越緊,甚至都不遠遠站著了,就跟在娟兒旁邊聽他能說些是,。
馮生幾次請小月到一旁去等著,小月不走,馮生看向娟兒,娟兒也不說話,他沒辦法,隻好當著小月的麵述說他對娟兒的一番衷腸。
據小月轉述,馮生的衷情如下。
“娟兒,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不會辜負你的,你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個帕子嗎,上麵繡著月亮,千裏共嬋娟,這詞我會一輩子都記得的,娟兒,你在鋪子裏再等等,我同我爹娘說了,他們也答應了,我肯定娶你,咱倆在一起有話說,我隻想和你過日子。”
娟兒依然是不說話,她十分的哀愁,這種哀愁在於,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明白自己不該搭理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