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這樣想著卻是鬆了一口氣,他要死了林飄這輩子都要繞著這條河走路了,真是不吉利的東西。
“他推我下去的,麻煩誰有閒,將他送去縣衙?”
林豪自然拍胸脯:“你放心去,跑不了這個兔崽子!”
沈鴻扶著他:“嫂嫂,先回家換衣服吧。”
“好。”
此時一陣水聲響起,林飄緊張的回頭一看,看見二柱正濕漉漉的從水麵爬上來,遊得呼哧帶喘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小嫂子,你沒事吧?”
“你咋過來了?你快去劃船啊,我都沒事了。”林飄往龍舟在的地方一看,就看他的隊友全都一臉疑惑的在看著他們這邊,握著槳一臉問號的看著這個老六。
“我聽說有人落水了,往岸上一看你和二狗還有沈鴻都不見了,我以為你們都掉水裏了,趕緊遊了過來。”二柱說了目光往旁邊看了看,落在林豪身上,越發小心翼翼:“原來是師父救了您,早知道師父在我就不過來了。”
“滾回去劃船!你想想你那邊遊過來黃花菜都涼了,長沒長腦子?!”林豪毫不客氣的抬腿一腳把二柱又踹回了水裏。
二柱撲通一聲倒進水裏,又哼哧哼哧的開始往回遊。
林飄看著二柱逐漸遙遠狂砸水花的雙臂,再看看林豪,懂了他說新師父很恐怖這件事到底有多恐怖了。
林豪還義薄雲天的朝他拱了拱手:“原來是林掌櫃家的孩子,真是失敬失敬。”
林飄點點頭:“失敬失敬……我先回家換衣衫,先告辭了。”
林豪望著他:“請便。”
沈鴻一路扶著他的小臂,今天太陽很不錯,但林飄依然覺得身上寒氣森森的:“沈鴻,你說,人命是不是太脆弱了。”
“嫂嫂,我會保護你的。”
林飄笑了笑:“你看,我們這麽努力的生活,努力的過好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的道路,走得辛苦但也很滿足,但隻要惹著別人一點礙眼,我們就可能會死,不管我們有多努力,積累了多少東西,但是一念之間,一念之間,就可能被抹殺了。”
沈鴻沉默了很久,他知道剛才嫂嫂為什麽會無謂的笑了笑。
因為他的話是個笑話。
他自己落水了兩次,第一次是嫂嫂在照顧他,第二次是嫂嫂救了他,如今嫂嫂落水,也並不是他救上來的。
他甚至不會鳧水,他什麽都沒做到,可他卻說,我會保護你的。
沈鴻至今為止,從沒有一瞬,有過那麽無力的感覺,哪怕是曾經麵對王童生的時候,他也從未感覺到過自己如此渺小。
如今站在他身前的東西是歲月,是命運,橫在中間永遠無法被改變,或許五年後他才有資格說出這句話,而現在,他隻是一個在享受著林飄照顧和愛護的小孩。
他第一次,那麽想要長大,成為一個有力量的男人。
沈鴻克製著自己心裏的情緒,隻是淡淡的道:“嫂嫂,我會做到的。”
“我相信你。”
兩人穿過小巷回到家中,鄭秋和二嬸子也聞聲趕了回來,看見他一聲是水嚇了一大跳:“飄兒,真是你落水了?可憐見的,快來換衣服,你可真是的,就不該站得離河岸太近!”
二嬸子和秋叔看他臉色不好,一邊說他不該,一邊急得團團轉,想到就剛才那麽一會子,他們的飄兒可能就沒了,他倆真是越想越心慌。
“嬸子,秋叔,我才沒這麽傻,我被孫明聰那個小王八推下去的,他們孫家真是不出好鳥,縣丞是個心軟的人,孫家的事沒牽連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才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又有王秀才願意給他保駕護航,他居然還不知足,見著了我就像瘋狗一樣,非要不死不休。”
林飄稍微恢複了一點,罵起人來也有力氣了,換好衣服從房間裏走出去,往四周一瞧:“沈鴻呢?”
“他出去了,說是有事要處理一下。”
二嬸子湊上來:“真是驚險,你們叔嫂兩個都是被水克的命,這什麽端午,吃吃粽子得了,看什麽劃船,我看你們都離水邊遠點。”
二嬸子說著來給他係彩絲繩:“你老是不愛信這些,要一早聽我們的把這繩子戴上了,保不齊就沒這晦氣事了。”
林飄想來想去,覺得關鍵點不在這個彩繩上,關鍵點在於自己不會遊泳,都說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他都還不會遊泳憑什麽被淹死?
“我得學鳧水,等過幾天河上沒什麽人了,我就去找個角落學鳧水去。”
“這哪成,外麵光天化日的,小時候沒學會,大了還怎麽好去外麵鳧水,叫別人看去怎麽好。”二嬸子和秋叔一臉不讚同的看著他。
“這……”林飄想起這個身份就覺得煩:“到時候再說吧,看能不能找到個僻靜無人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
“快別想這些了,你快休息休息,坐下別動了,拿小爐子給你燉鍋雞湯,單放在家裏慢慢喝補補身子。”二嬸子和秋叔勸慰他,說著秋叔就準備著要去同喜樓拿雞,畢竟自從他們開始在同喜樓吃飯之後,家裏就再也沒準備過什麽食材。
而此事,縣衙中,王秀才已經聽到消息趕了過來,中午孫明聰沒回來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孫明聰自從孫家出事被他接到家裏之後,對他說的話是極其聽從的,他本來就是他的先生,如今又算是他的父親,孫明聰是極其敬重他的,他想著心裏就覺得奇怪,出了門來找,想著他是不是河邊看熱鬨。
便聽見有人在說落水的事情,痛罵著孫家人不是東西,當初真該讓他也一起關牢裏之類的話,一問才知道,孫明聰推人入水,現在已經被押去縣衙了。
王秀才心中狂跳,不能理解孫明聰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看重的孩子,神童少年,會是他們王家最出息的後代,怎麽就又被抓起來了?
他趕去縣衙,就聽見裏麵傳來孫明聰的慘叫聲,他叫得悲慘,還在斷斷續續的嘶吼著辱罵著。
“憑什麽,憑什麽!……你們憑什麽……我沒錯!”
進去一看,他們正在杖責孫明聰,滴著水的衣衫已經有了血色,滴滴答答的混合著水滴在地上。
王秀才抬眼一看,右眼皮跳了一下。
縣丞坐在上位,沈鴻靜靜站在下方一側,那張臉神情平淡溫潤,見他投來眼神,還向他微微點了點頭以示意。
王秀才和他對上眼神的一瞬間如墜冰窟,沈鴻越是神情平靜淡然,他心裏的感覺就越強烈。
完了……
王秀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將情緒默不作聲的收斂好:“縣丞大人,請問孫明聰犯了什麽罪你要如此杖責他?他既還未認罪,這是否是以刑逼供?”
縣丞大人看向他:“你還敢問他犯了什麽罪?!他光天化日推林飄下水,在水裏拽著林飄不放,他這是殺人重罪!他還敢不認!岸邊那麽多人都看著的!你還要替他辯解,你妄為人師!”
王秀才還是第一次這樣被縣丞嗬斥,先前不管怎麽樣,縣丞尊重儒生,又因為他先生的身份,待他永遠都是有幾分客氣的,現在這樣說了,顯然是已經惱了他,暫時忍住了氣憤閉上嘴不再說話。
孫明聰恨得咬緊了牙關,他明明隻要推一把林飄,轉身就可以躲在人群中消失,慌亂中不會有人認識他的,可是偏偏林飄抓住了他,他堅持不認罪,縣丞一籌莫展想著要搜集證人,可是沈鴻突然出現,幾句話就改變了局麵,明明當時他不在場,他卻稱自己看見了,用言語挑起了縣丞的憤怒,以他罪大惡極還敢拒不認罪為理由對他施以杖刑,又誘導縣丞單方麵的定了他的死罪,理由是,此次饒過,下次不知會禍及多少人。
縣丞還沾沾自喜,覺得是自己主持了正義,幫沈鴻出了頭。
他到今天才看明白沈鴻,在這樣險峻的處境裏才看懂他做的這些事。
他還以為沈鴻天生聰明,是什麽光風霽月的東西,現在擺著正大光明的架子,伸手就想按死他。
他突然覺得自己輸得徹底,可是他不甘心,再給他幾年,再給他幾年就好,他一定能學得比沈鴻厲害,做事比沈鴻還乾淨。
“你們都被沈鴻利用了!你們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他在撒謊!他在撒謊!”
縣丞大人站起身,怒斥:“你事到臨頭還想攀誣沈鴻?!將他拖下去,不許與他父母關在一起,免得有人照看他!”
孫明聰一路嘶吼:“沈鴻,你用陽謀,你了不起!我這輩子鬥不過你,我下輩子還要和你鬥!”
王秀才站在堂上,聽著孫明聰瘋了一般的言語無狀,但他是知道孫明聰的,他能說出這些話定有他的理由,推林飄下水想必他是做了,但沈鴻算計他將他快速定罪也絕對不假。
但孫明聰說得很明白了,陽謀是沒辦法揭穿的,他做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個謊,都是無法被拆穿的,孫明聰在這件事上並不聰明,而沈鴻每一步都走得足夠光明正大,讓他能夠義正言辭。
當初那個在縣丞大人書房,被他和王童生訓斥,沉默著不能出言反駁,隻能讓林飄出麵和他們辯駁的少年,如今站在縣丞大人身旁,忽然,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
沈鴻從上走下來,走到他身旁,同他問候:“王秀才辛苦了。”
王秀才克製住了,隻是文氣的道:“沈秀才才是辛苦了。”
“孫明聰心性不正,辜負了王秀才的一番好意,秀才家中倆子,培養起來未必不如人。”
王秀才背後一寒,再看沈鴻的眼神,感覺他仿佛在點自己。
沈鴻並不知道他最近家裏的事情,但他既然有想要收養孫明聰的心,又極其愛惜孫明聰的才華,沈鴻隨便想想便知道,他不會讓孫明聰止步於罪.犯之子的身份的。
王秀才咬著牙,退開了:“沈公子說得是。”
而牢獄中,沈鴻請了個小捕快幫忙報信,讓他先將孫明聰入獄的事情告訴孫老爺和孫夫人,他倆自是不信,又是擔心又是恐懼,滿口不可能,不是真的。
等到孫明聰滿口不服的被抬進去的時候,對孫老爺和孫夫人而言,才是真的天塌了,哭天搶地的罵起孫明聰來。
當初他們不知道花了多少銀錢,就是想著把家裏的孩子保出去,尤其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之後,孫明聰和孫鳳是他們的骨血,尤其是孫明聰,是他們老孫家的根!
隻要孫明聰還活著,他們孫家就不算絕了,以後他若是再發家,照樣是有了傳承,可是沒想到才過多久,就這樣又被抬了進來。
“縣丞大人說了,他是心眼壞了,放出去也隻是害人,秋天可能要和你們一起問斬了。”
說完孫老爺和孫夫人的叫罵聲戛然而止,隻剩下不肯相信的哭喊。
小捕快看他們的反應,心想沈鴻這人還真有點奇怪,又是讓他提前給孫老爺孫夫人說,又是讓他離開前最後的時候說問斬的事情,倒是把話給孫家人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真是讀書讀太多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好心。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