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叔從外麵回來,提了個籃子,揭開布將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拿了出來放在水盆裏清洗。
如今同喜樓備菜比家中豐富多了,有的是采購的,有的是定期從鄉下收來了的,秋叔把雞和一些雜菌泡在水裏清洗了一番,那邊小爐子已經燒好了,剁塊焯水,撈出來往旁邊一放,又添上井水,兩三下便弄好了,將砂鍋放在小爐子慢慢咕嘟著。
林飄先喝了點溫水,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他半截身子在外麵,上半截身子在屋簷的陰影裏。
“飄兒你這麽白了,還怕曬黑不成?”
“今天曬得皮都要掉了,暖暖身子就算了。”林飄懶洋洋的在家裏曬太陽,二狗失魂落魄跑回來的時候見著他,嚇丟了的魂頓時回來了一半。
“小嫂子!你沒事吧!”
林飄睜眼一看這小子仿佛要來哭孝的模樣就沒好氣:“我沒事,你少這副表情,你這半天沒見人,方便一下是掉茅坑了?”
二狗撇了撇嘴,一臉不爽:“差點掉茅坑了……”
“啊???”林飄趕緊上下打量他,見他身上乾乾淨淨,不像是遭了難的樣子。
“小嫂子你不知道,我去外麵想找個地方方便,正是端午人太多了,我實在沒法就想走遠些找個小樹林,也就當給竹子澆水了是不。”
“?”好家夥,竹子還得謝謝你?
“結果撞見了一對私會的鴛鴦,他倆端午偷偷出來玩,約在小樹林裏見麵,我去的時候,他倆正不要臉摟著呢,嚇得我都不敢尿。”
林飄捧著水杯張了張嘴:“這……”
崽你沒有看見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麵吧……
二狗一臉怨氣:“後來他們發現我了,還叫我過去一起聚。”
“啊?”
這也能聚???
林飄驚呆了,瞪大雙眼看著他。
二狗嫌棄的呸了一聲:“原來是花樓裏出來會相好,說看我相貌堂堂,要交個朋友。”
林飄:“……”
大壯在旁邊也聽呆了,直噫。
“那恩客不介意?”林飄充滿了好奇。
“他也說交個朋友,讓我別說出去。”
“……”
難怪說是差點掉茅坑了,是真茅坑啊……
林飄咳了咳,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興奮,在孩子麵前得上點價值觀:“二狗你做得對!不和這些人交朋友,整日做這些下三濫的事情,腦袋裏不想點好,年紀輕輕不讀書不掙錢一輩子也就這樣空耗過去了,是做不出什麽成就的。”
“對!”
二狗認真的點頭,剛來縣府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想過,覺得自己當了童生,要賺點錢,過幾年再娶個漂亮的媳婦,日子便和和美美安安穩穩的了,但是現在他跟著沈鴻,馬上就要去鹿洞書院了,才覺得自己當初想的壓根不算什麽,什麽女人哥兒的,什麽娶媳婦,他得趕緊讀書才是要緊事,才不算辜負了沈鴻對他的提攜。
二狗經此一劫,晃回來又聽見林飄落水了,更加覺得自己應該尿了就跑,不和他們多費口舌,不然他要是正好在小嫂子身邊,小嫂子肯定不會落水,越想越覺得這些真是下流禍害。
二狗說完,秋叔和二嬸子正好去外麵帶菜了,因為大家都受了驚,外麵同喜樓又人滿為患吵吵嚷嚷的,便去叫了幾個菜,自己提著食盒帶了回來擺上一桌,正是天氣有些泛熱的時候,也不擔心菜冷,他們便等著沈鴻回來。
二嬸子道:“娟兒和小月那邊我讓小二幫著送過去了,她倆不愛往鬨哄哄的地方湊,乾脆就在鋪子那邊看著貨了,不用等二柱了,他在龍船那邊和師兄們一起啃大餅,晚上才能回來吃飯。”
他們說好時間,剩下的便是等沈鴻回來,林飄算著時間,沈鴻這孩子向來懂事,不管有什麽事在外麵忙,一般到了吃飯的點一定會歸家。
果然等了沒一會,就見沈鴻推門而入,從外麵走了進來。
“沈鴻,快來吃飯。”林飄手上捧了碗雞湯在和,瞧見他便喚他。
沈鴻點了點頭,快步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嫂嫂可好些了。”
“好多了,喝了雞湯更覺得暖和,從頭到腳都舒服了,你也喝一碗。”
沈鴻點了點頭,取了碗去盛雞湯,林飄見他行走之間,一雙鞋雖然乾淨,但鞋麵卻有些濕潤。
“沈鴻,你又去水邊看了?”
沈鴻撇開油,一勺一勺的盛著雞湯:“路過有人潑水,在巷子裏濺著了點。”說著沈鴻看向他:“嫂嫂再喝點嗎?”
便是要為他盛湯的意思。
林飄雖然說自己好了,但其實沒什麽吃飯的胃口,便將碗遞給他,沈鴻掌心托著被雞湯潤得溫熱的空碗,仔細的又給他盛了一碗清淡的,碗裏還裝了不少菌菇和一個雞翅遞過來。
暖呼呼泛著油花的菌菇雞湯,鮮香到了極點。
“你出去這麽久,是去哪裏了?”
“去縣衙看了看,此事報給了縣丞大人,縣丞大人先前見他年幼無辜饒過了他,這次動了真火,說要將他同孫家人一起秋後處斬。”
林飄不是很意外,畢竟縣丞大人的性格就是隻要生了氣,就死刑起步,何況孫明聰的確已經不值得再被原諒。
他本來還想著自己到時候得去縣丞大人麵前好好說道說道,沒想到直接已經把孫明聰給判了,倒省下了他的功夫。
“年紀小小,從根上學壞了,和家裏學的些下三濫的招數,整日就想著謀財害命了。”
“就是!真不是好東西!別的本事沒有,整天就想著這些!還神童呢,什麽狗屁神童,連沈鴻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二狗大壯狠狠輸出,他們邊吃邊罵,絮絮叨叨,終於吃了個痛快,罵了個痛快,林飄感覺溺水的陰影都消失了。
吃過了飯沈鴻陪林飄坐了一會,陪著他說話,說最近在書院有些什麽事情,先生最近又說了什麽,都是撿的好的說,比如先生給他吃了什麽,先生送了他一支羊毫筆,十分順滑好用之類生活細節,從頭到尾都沒提自己有被王伺為難的事情。
林飄見他不想家裏擔心,也就當不知道的沒問,不斷誇讚他厲害,兩人坐了約一炷香,沈鴻便收拾了一件衣衫要出門去。
林飄一看他帶著衣服有些奇怪:“沈鴻,你又去哪裏?”
“端午放假,我去找段沒人的河道學鳧水倒也應景。”
應什麽景?救屈原?
“啊?不是,你先等等。”林飄趕緊把他攔了下來:“你乾什麽啊,你被水克你忘記了?”
沈鴻落水兩次,本來就不是親水的人,沒留下陰影都算好了,況且二嬸子還告訴過他,算命的說過沈鴻少年時被水克,所以沈鴻是不能近水的。
雖然林飄不迷信吧,但是沈鴻現在還在少年被克期吧?
沈鴻看他焦急的模樣,安慰道:“嫂嫂,神鬼之事本就是無稽之談,如果我會鳧水,或許便不會有前兩次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若是樣樣信命,人便不用自己籌謀努力了。”
林飄看他話語和神色十分的溫和,但卻有種不可阻攔的感覺,沈鴻落了兩次水,他落了一次水,都是差點死掉了,沈鴻想要征服水大約是想要征服死亡吧。
這樣一想林飄便放開了手,或許他真正靠近了水,學會了和水相處,這些陰影才能真正的散去。
林飄隻能點了點頭:“行吧,你去吧,我和你一起去,我在岸邊看著你。”
說著林飄招招手:“大壯,二狗,你們會鳧水嗎?”
大壯二狗連連點頭:“那是肯定的,我們天熱的時候,天天在水溝裏玩,就跟住自己家似的。”
“走走走,一起去。”
免得沈鴻被淹了沒人撈。
四人成群結伴的走向河邊這次他們沒有去賽龍舟的開闊河道,而是在遠處找了個偏僻的區域,看著河道相對也要窄一些的地方,林飄就在岸上,看著他們三個在水裏遊來遊去。
因為林飄在場,他們三人都沒有把上衣脫乾淨,留了件裏衣在身上,沈鴻先熟悉了一下水域,然後開始跟著二狗學遊泳,大壯便守在旁邊,大壯雖然跛腳,但遊泳也是沒的說,畢竟秋叔最愛惜的就是大壯的性命,保命技能從小該有的都沒給他落下。
水域不深,沈鴻慢慢劃拉著瞧著也慢慢會劃水了,他長手長腳,腰背挺直,水波裏晃蕩著也挺好看的。
遊泳也很鍛煉身體來著。
又點亮一個技能。
大約劃了一個時辰左右,他們便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了,林飄摸了摸鼻尖,看著附近斷斷續續路過或者湊過來的小姑娘小哥兒,他們遠遠的站在岸上,連龍舟都顧不上看了,跑到這邊來看沈鴻。
一個個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赤果果的都要掩飾不住了。
林飄看了都覺得氛圍裏充滿了春心萌動的粉紅泡泡,這大氛圍的早戀氣息可真可怕啊。
沈鴻仿若不覺,收拾了東西披上外衣:“嫂嫂,走吧。”
林飄看他臉上十分淡定,但耳廓還是有些發紅了,頓時笑出了聲:“沒想到自己這麽有魅力吧?”
沈鴻:“嫂嫂不要取笑我……”
“誰取笑你了,誇你呢。”
大壯怕被看,縮頭縮腦的不敢抬眼,二狗倒是挺胸抬頭,一副也要叫大家發現他的帥氣的架勢。
回了家歇下一會,二嬸子從屋子裏拿出一張用過的廢紙來,如今家裏的幾個孩子都識字,尤其是大壯,因為琢磨著做生意,在房間裏準備了一疊紙平時寫寫畫畫記賬什麽的。
“大壯,這紙我瞧著像亂畫的,你是不要了吧?”
大壯抬頭看了一眼:“不要了,心煩的時候亂寫了幾個字,都不中看。”
二嬸子回身去拿了剪刀出來,對著那張紙剪出一個小人形狀,扔在地上:“來飄兒,快來,踩小人,今兒晦氣,踩死這些小人,以後就再也遇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