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們了,水稻留一些種就好,還有把要交的公糧那部分留出來到時候好讓裏長來收,剩下的都舂成米吧。”
“都舂?都要吃掉?”那漢子吃驚的望著他。
“孩子這麽多,就舂一點夠吃幾頓?都舂了吧,不吃留著做什麽。”目前林飄也沒有賣糧食換錢的打算,糧食產量不高,秋收一次要從秋天吃到明年秋天,賣了換錢自己就沒得吃了。
一旁的漢子當即表示:“既然是給孩子吃,那我家舂好的米添到你的米裏麵,孩子這一口我肯定不會短了的。”
幾個男人也紛紛這樣拍胸脯,他們想著也算了解林飄為人了,他這個人從不摳門計較,也從不短了孩子,對孩子們是最舍得的,那他們怎麽好意思讓自家孩子白吃林飄的大米,畢竟在人家那裏讀書,這點事還是得拎得清的。
“不忙,秋收這麽辛苦,糧食到時候曬又要舂,你們先把自己家的做的,我這邊要得不緊。”
他們在這邊說話,說著說著就要到大榕樹下,遠遠的坐在大榕樹下曬這秋天最後太陽的人還不少,他們腳邊曬著新收下來的稻米花生,一邊曬著抬眼一邊守著糧食一邊閒聊,看著林飄一行人走近了,話就密了起來。
“要說林飄這哥兒真會打算,他這樣一弄自己也不用弄田地了,村子裏有的是人搶著幫他耕田種地收糧食。”
“也就那樣,我倒是覺得他不會打算,不然這樣年紀輕輕的再找個男人嫁了,有個男人在家裏才叫踏實是不是。”
“他怎麽不會打算,要我說這哥兒是最精明的了,你看他整日做的這些事情,全供到沈鴻和他身上了,一堆學生跟在沈鴻屁股後麵學識字難不成還能學出個童生來,反倒是沈鴻可以靠著這些人過日子,到時候考童生考秀才一路上去再把村子裏的孩子一丟也不用理睬了,自過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幾個人目光落在二柱身上:“你就說那二柱,你看成天跑前跑後的,撈著了什麽?他娘也叫人哄得團團轉,他也像個跟屁蟲,到時候人家發跡了他還在村裏,人家可不興帶著他。”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順著風口隱隱約約的飄進耳朵裏,隔得那麽遠嘴還這麽碎林飄真是醉了,也不能上去硬懟,便笑了笑:“二柱,你這個月上鍛煉課,打了多少東西來著?算給小嫂子聽聽。”
二柱一聽還真認認真真的回想起來:“有七隻兔子,三條菜花蛇,五隻野雞,兩隻小鴿子,剩下的都太小了也不算,之前我聽他們說要是能遇到野豬野鹿也行,但是這麽多次還一次都沒見過。”
“哇好厲害,就算讀不了書,練出屬於自己的技藝,也能活得比某些人好多了。”
二柱振奮的點點頭,隻當小嫂子在鼓勵自己,畢竟他讀書確實不太有天分,現在也隻是認識了字,寫起來還歪歪扭扭的,更別提什麽韻律了,不像二狗,像是腦袋裏天生有那根弦,沈鴻稍微說一下就能懂了他說的平仄韻腳是什麽東西。
大榕樹下十多天都沒開葷的某些人:“……”
等人走遠了他們才敢繼續說:“林飄這張嘴是真的不饒人,說他一句都要還回來。”
“等著看吧,牛吹那麽大,顯得沈鴻是全村子最厲害的人,好似他能讓跟著他的二柱二狗都過得好似的,村子裏又不是隻他一家在讀書,到時候看誰家更風光。”
鄭秋拍了拍林飄的肩膀,在心裏歎氣:“別和那些人置氣。”
“我沒往心裏去,但撞上來了肯定沒有道理裝聽不見。”這怎麽也得讓他們撿頓罵回去才算不虛此行。
雖然走遠了鄭秋聽不見,但想一想就知道現在她們在說的東西左不過的看她能得意到什麽時候,總有人能把他比下去滅了他的威風之類的話,這也是鄭秋以前從大榕樹旁經過從不愛停在那裏說閒話的原因,不管是這家得意了還是那家得意了,總歸不是自己家得意了,說那些不如自己多做點。
他們這邊回了家,二嬸在院子裏聽見動靜放下碗出來看,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二柱的聲音:“娘!我們回來了。”
林飄幾個走進院子裏,就看見飯菜都擺好了,二嬸和一堆孩子正在擺碗筷,不早不晚的正好趕上飯點了。
“怎麽回來得這麽早?吃了沒有,正好快坐下一起吃了,我就尋思今天豆皮泡多了炒得那麽大一盤怕吃不掉你們這就回來了。”
“正好,我們就想著二嬸子你做的飯呢!”三人轉身去拿了自己的碗筷來擺好,落座吃飯。
沈鴻坐在身側,看他落座了,側目過來看向他:“嫂嫂,今日還好嗎。”
林飄扭臉對著他笑眯眯的:“那肯定好,我這人可不吃虧的。”
“那就好。”
“那肯定好,你以後也要像我一樣,不吃虧。”
“好。”
林飄驚醒:“不對,不是這樣的,你以後要是真的當了官,該吃的虧還是得吃的,不過麵上能虧,裏子不能虧。”
“好,鴻記下了。”
林飄看沈鴻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懷疑自己是在教壞小孩,年紀小小就開始教一些官場老油條厚黑的定律了。
吃完飯孩子們自己收拾了碗筷,之後也沒有離去,而是在院子裏捧著自己刻下來的竹簡開始繼續皺著眉頭背書,時不時的問問身邊人:“你背下來沒?”
“沒有。”
“你背到哪裏了。”
“別問了!才一半。”
整體氛圍頗有點怨聲載道的感覺,林飄湊過去看了看,正好周習善在旁邊,正好這會遇見他站在一旁,就湊上來同他說道:“最近的課緊了不少,我在旁邊記著都費勁,昨天才學完的東西今天也不接著再背背,馬上就要背新的東西,孩子們都要跟不上了,下了學也走不掉,都在使勁的背。”
林飄看著坐在小爐子旁自顧自看書卻有種震住全場氣場的少年,心想可以啊,拿出嚴師的派頭了,之前教學都是先從認字開始,之後就是讀誦,背誦,默寫,全部記下之後還要再鞏固一天兩天的,繼續背誦到完全熟悉,現在大家稍微有了點基礎,這就進入地獄模式了。
不過這樣留堂簡直是噩夢,林飄走上前,到了堂屋裏沈鴻的桌子邊坐下,看他手裏拿著的書一個個字密密麻麻的小黑字,就已經覺得頭暈了,仔細一看上麵乾什麽坤什麽震,居然看的是易經,頓時頭更暈了。
“沈鴻,先讓學生們回家吧,你布置成回家作業,讓他們在家裏背,第二天來在抽查。”
“沒有人看著他們不一定背。”
“願意背的人沒人盯著能背上一整晚,不願意背的人你逼著他這一會也沒用,不如寬鬆一些,自行選擇。”
他們這裏又不是封閉式學校,高壓教育加考不上退學費退保證金這種製度,人要改變命運隻能靠自己,靠別人盯著逼著也隻是一時的結果。
沈鴻思考了一會,最終點了點頭:“那鴻讓他們先回家,明天再繼續吧。”
沈鴻對這些人談不上有多大的感情,但他心裏有一杆秤,現在已經入秋,馬上入冬,到明年春天開考,也不是到了開考時間他才停止授課,開考前需要的準備時間就不會少,之後他要去鹿洞書院,再之後他也不見得會再回來。
他教不了這些人幾天了,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做事總要做好,這是他的原則,至少要把入門的幾部經,還有一些簡單的詩詞教清楚。
不過他沒有把這些話告訴嫂嫂,如果從他口中說出,明年開春考試之後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這種話,嫂嫂會覺得他心冷薄情吧。
學生們四下散去,一個個手中捧著竹簡,路上都在邊走邊背,一路上吃完飯在外麵散步閒聊的人看見了都嘖嘖稱奇:“這些娃都掉書袋裏去了,我一以前還沒覺著,沈鴻一教書,好似村裏的小子一個個都愛讀書愛得不得了一樣。”
“哪裏,是他們怕沈鴻,你不會知道,我侄子也在那邊讀書,沈鴻說了什麽要背的,他是睡覺也在背,夢裏也在背,說夢話都在念那些東西呢。”
“唉,你說這樣子瞧著真是好,要是能讓我閨女也去念念就好了。”
“嫂子你可真疼你閨女,不過哪有女子識字的,除非到時候你能找著一個也識字的人嫁得過去,往那好地方嫁,不然放那些不識字的人家裏,一聽你閨女有這個本事,說不定覺得她不老實就不要了呢。”
她想想也是,但是又轉了一下念頭:“你說咱們這村子裏現在這麽多識字的小子,以後不管遇著裏麵的誰嫁了,都是識字的,就算沒那好命嫁到縣府去,總之也不會差。”
“嫂子你可別這麽說,男人識字就算不考功名也是好事,這為的是什麽,男人在外麵賺錢啊,識字了總是懂得更多是一項本事,可是女人怎麽好拋頭露麵的,在村子裏自己做點活計還行,要是出去走動可是千萬不成的。”
“你說的是,不過我也不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也就先打聽打聽,我乘著這會子散步去林飄那兒問問,也不要沈鴻費力氣教,就問他能不能給個位置,我讓我閨女自己帶把板凳過去,坐角落上聽一聽他們在學什麽就行,也算漲個見識,知道讀書人嘴裏念叨的都是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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