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子坐在林飄旁邊喝茶,看著林飄:“飄兒你最近想不想出去活動一下?最近上京軍屬要聚,你要是想去,我給你安排過去玩一玩,也算散散心,軍屬和那些貴女可不一樣,說話要直來直往許多,不像文臣家的小姐彎彎繞繞。”
林飄一聽:“嬸子你如今可是當官了?說安排就能把我安排進去,我可不是軍屬。”
二嬸子有些小得意在眉梢上:“不是我吹,如今我在軍屬中也算吃得開,主要是二柱打仗打得好,我年紀也有那麽一些,大家願意給我麵子。”
林飄見二嬸子的模樣,就知道在上京混了這麽一段時間,終於有了適合自己的圈子和成就感了:“那好啊,我正愁沒地方去玩呢,你知道的,我現在在上京交朋友都心裏先退三分,彎彎繞繞太多了,我懶得去計較那麽多,還不如躺在家裏省事。”
“我也是這樣覺得,所以一開始我就呆在同喜樓,不愛和別人出去玩,覺得煩得很,主要是沈鴻是文臣,來往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沒有什麽爽利人。”
二嬸子一說,倒是難得勾起了林飄一點社交的興趣,他在上京認識的這些人,最爽利好說話的其實就是戚夫人幾個,但她們整天風風火火的,也不操心衣服首飾,林飄無事很難和她們聚在一起,有這個機會,倒是可以見一見。
“你來就好,大家都想認識你呢,你整日在家裏,都說你跟神仙一樣,難請的很,人家其實都很敬佩你,想要和你結識。”
林飄笑了:“那好,正好散散心,不嫌棄我不是軍屬就行。”
“放心,那不能。”二嬸子如今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架勢,沾染的軍屬的氣息,人越發爽利了起來。
“咱們到時候自己聚去了,就你秋叔一個人在同喜樓那邊,先同說一聲,叫他好安排自己的生活。”
林飄想到秋叔:“他現在忙著呢,大壯娶了媳婦,花家自然也和大壯聯了手,大壯管不了上京的事,如今秋叔都在學著管,好防止別人弄出差錯來。”
二嬸子笑了一下:“說起來也是,他現在管的事情越發多了,上次我和他出去點貨,那些掌櫃都叫他秋掌櫃,威風得很。”
林飄點了點頭,低頭和了一口茶,花家選擇大壯,本來就是看重大壯的能力和他長航線倒賣組織人脈隊伍,花家本就在許多地方有勢力,和大壯結合之後,寧北區域漸漸有被他們霸住的趨勢。
花家是老商人了,自然知道悶聲發大財的道理,也不出來炫耀慶賀,但規模在無形中大肆擴.張。
“嬸子,之前你讓玉娘去店裏幫著看店,我看還是差了點意思,給她另外找個消遣吧。”
二嬸子一時有些犯愁,她是做事思維,覺得人總是得有點事情在手裏做著才不會無聊,再清閒的工作,也得有一份工作才比較踏實,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排玉娘。
“說起來也煩,玉娘之前去了你那邊一趟,後麵好幾天都有登門來道歉的人,看人下菜碟的東西,我一個都沒放進來,沒得讓玉娘去和她們掰扯的道理。”
林飄點頭:“這倒是應該的,那人我本該為玉娘出氣的,站在樓上稍微多看了一小會,想著看玉娘怎麽應對,結果淩玉楚走了進來她們就離開了。”
二嬸子冷笑一聲:“你還好沒下去,你要是下去了,她們變了一副麵孔諂媚起來也叫人惡心,你最不愛這樣的場麵,到時候也叫你心煩。”
“玉娘還小,又才來上京,慢慢打磨就好起來了。”
兩人對此次討論的最終結果一致保持一致認同。
下午大家散了場,林飄去書房找沈鴻,還沒進院子,就見青俞在外麵站著,林飄走過去,青俞便小聲提醒道:“吏部尚書過來了。”
林飄有些意外:“吏部尚書?”
沈鴻常在外麵聚會,很少把人帶到府邸裏來的。
青俞小聲道:“大人本已經回來了,吏部尚書後麵趕來拜訪的,才在府中見他。”
林飄點了點頭,想沈鴻和對方平級,都是尚書,而且資格更老,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做出主動上門的事情,若是有事情要商議,左右侍郎隨便派一個出來也夠用了。
林飄抬頭往裏麵看了一眼,就見山子正從裏麵走了出來,見他站在門口便快步跑了過來:“小嫂子,你來了?你且先去大人房中吧,那老尚書難纏,估計要囉嗦許久。”
林飄輕聲問:“沒什麽事吧?”要說難纏,林飄還真挺擔心兩人話不投機懟起來,沈鴻說話那麽具有藝術性,暗懟老人家兩句,可別把人懟撅過去。
山子搖了搖頭:“沒事,老尚書就是囉嗦,別的沒什麽,他這次上門……”山子不能直接說事,但能說個大概:“是有事來找大人幫忙的。”
“哦哦。”
上門求事的。
那倒沒什麽了。
林飄在山子的護送下走到沈鴻的房間,山子在身後幫他把門合上,屋子裏有著淡淡的木質香氣,是木質家具天然散發出的木香,之前點過的熏香氣味還沒完全散去,混成一種淡淡的幽香飄在空氣中,林飄走到自己的專屬軟榻前,一屁股坐下去,拿起上次放下的閒書開始看。
隔壁老尚書正在冗長的陳述自己的人生曆史,從二十歲出頭考學成功留在上京,漫長的升官變遷史,外放又被召回來,來來回回如今他都快五十歲了,前幾年終於做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感謝新皇的信任在繼位之後依然讓他呆在這個位置上為國家做出貢獻巴拉巴拉。
總之,這老頭很能扯,把他過去的四十年都縱觀了一遍。
沈鴻在他對麵喝著茶,安靜的聽著。
“其實很多年前,便出現過一個像你這樣的人,那時候我就以為一切是有轉機的,可惜他才急於求成,最後還是失敗了,但你不一樣。”
“尚書謬讚了,沈鴻與千千萬萬學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不,你在這裏活下來了,他沒活下來。”
“大人說的是包大人?”
尚書神色微驚,很快收斂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依然一副平淡絮叨的老人模樣:“你知道他?包玄?”
“偶然聽過。”
尚書沉默了片刻,心裏波瀾重重:“他曾經是我的門生,可惜,他想改變大寧,年輕人都想改變大寧。”
沈鴻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大人繼續。”
尚書看了沈鴻一眼:“但是年輕人所討厭的世界,是老人一點點鑄造出來的,老人不會容許他們輕易的做出這樣的事,這是悖逆。”
沈鴻淡笑:“大人不必太緊張,都已經過去了。”
吏部尚書突然抬起眼皮:“不,一切都沒有過去,包玄曾經想做的,是我不敢做的事,而包玄做不到的事,是沈大人能做到的。”
吏部尚書歎了一口氣,他也是寒門出身。
時間太長了,他剛來到上京的時候,也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麽,時光的目光由他落在包玄身上,如今他想要傳遞到沈鴻身上,他知道沈鴻在做什麽。
他知道。
他站起身,即使在上京過著金尊玉貴的日子,但時光和無數的事情已經將他的脊梁壓得有些佝僂了。
他兩手相握,微微躬身,朝沈鴻行了一禮:“從此,這一切,便交托給大人了。”
沈鴻起身托住他的手:“大人說笑了,沈鴻不過是做些分內之事,大人快請坐下。”
上京是交錯而複雜的,無數的根係在這裏生長,他們總能找到同氣相合的那一支。
林飄這邊躺著,因為書房和這邊房間也就一牆之隔,後麵老尚書說起話來多少有些激動了,聲音也大了起來,林飄能隱約聽見他們在說什麽,想想覺得人的路線真是天差地別。
老尚書寒門出生混到了現在,雖然自己不敢輕舉妄動,但還是想扶持寒門,讓天下學子有上升的途徑,而白首輔則一心把世家當成了自己的歸屬,一心一意為世家做打算,學子的死活並不關他的事。
林飄為老尚書點讚。
*
到了出遊聚會的日子,林飄和二嬸子以及玉娘先坐了馬車去別院,她們聚會的場所因為顧及家中的**,軍中來往的消息比文臣的一些東西更致命,便不會在府邸中直接舉行,而是在附近風景好地方寬闊的一些景觀別院中舉行。
林飄他們坐在馬車上,一路走過去,路上正好看見一座景觀很別致的小亭子,像是修了很多樓閣,看起來非常別致,不像尋常的院子。
二嬸子壓低聲音道:“我也不太確定,聽說是那個叫瓷玉的哥兒住的地方。”
林飄微睜雙眼:“原來是他,他住在這邊?”
“對。”
雖然他們都不明著說,但實際上都是有在暗暗注意這件事的,畢竟是二狗是終身大事,他們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不知道他現在在不在府邸裏。”
“怎麽飄兒?你想去見見他嗎?”
“到了時候自然會見到,現在上門太唐突了。”
“也是,該是他上門來見我們,哪有我們專門去見他的道理。”
院內,站在荷花池橋上喂鯉魚的哥兒似有所感,看了一眼外麵,將手上的魚食全都撒進了池塘裏,紅紅白白的鯉魚一擁而上,翻湧成一片。
“什麽聲響?”
“夫人,李大人過來了。”
“哦,請他過來吧。”
瓷玉回房間換了一件外衫,夏日他穿得比較清涼,換了一件比較得體的套上,也穿上了襪子這些,在矮桌前開始斟茶。
李靈嶽快步走進去,在他對麵半盤腿坐下:“你猜我今天找到什麽。”
瓷玉看了他一眼:“原來是有進展了,我還以為你今日也是來找我聊天的。”
“怎麽好一直勞煩你開解做解語花,我又哪裏總有那麽多窩囊事要抱怨。”李靈嶽把東西放在桌上,用奴仆遞上來的拆信刀將信封拆開,然後把兩個東西指給瓷玉看。
“我在大理寺發現了這份舊檔案,因為當時事情都敲死了,也沒人去深究,但我發現裏麵有一個小錯漏,就是剛開始被指認的是譚木匠,後來注意力不知道怎麽就被轉移到了另一個身上,譚木匠就這樣輕鬆的脫了罪。”
瓷玉皺起眉頭去看。
李靈嶽道:“這種案子大理寺辦得不用心也正常,但指認的人變口變得太快,如果他不想指認,為什麽一開始要指認,後麵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馬上把罪名長篇大論的蓋在了另一個人頭上。”
“譚木匠。”瓷玉思索了一下:“我那時候太小了,並沒有什麽印象。”
李靈嶽道:“隻是先找個線索,如果能找到這個譚木匠,或許順藤摸瓜能知道許多當年的事情。”
瓷玉點了點頭,李靈嶽便笑著看向他:“你什麽時候去拜見一下沈大人和我小嫂子,我爹娘不在上京,他們便是我的長輩一般,先前我小嫂子給了你耳環,見一見或許會更好。”
瓷玉看向他,有些奇怪,笑道:“李大人演戲未免有些太入戲了,我尚且還在樓中,便要去拜見你的長輩,不管真假,尚且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
李靈嶽也笑了笑:“總要演得夠真,這樣大家才知道原來我倆真的湊一起了。”
“叫大家知道做什麽,你來不過是為了利用我,大人的美意我心領了。”
瓷玉一開始還能對李靈嶽笑顏以待,現在早沒了當初的溫柔,他覺得大約是自己一開始對李靈嶽太溫柔了,才讓李靈嶽這個沒見識的毛頭小子這樣當真的圍在他身邊。
讓老鴇回家見長輩,太荒謬了,瓷玉真不知道李靈嶽這個腦袋是怎麽混到今天的。
“見沈大人還好說,本就是他讓你來的,去見你家中的小嫂子,他別急得暈過去。”
“那倒不可能,我小嫂子不會這樣,他一定是你過往從未見過的那種人。”
“女子哥兒都是如此,哪有眼睜睜這樣看著你不管的道理。”
瓷玉對這一家子心情很複雜,已經很難維持自己時時刻刻都笑顏如花的麵具了。
沈鴻本就是一心想要利用他,才讓李靈嶽過來接觸他,李靈嶽分明是來和他談合作的,如今卻這麽認真的幫他找當年的東西。
瓷玉低頭看了一眼桌上謄抄的信件,明顯是李靈嶽自己的字跡,應當是他親自從大理寺謄抄出來的。
“這個東西我收下了,謝李大人的用心。”
“不謝。”
瓷玉收下信件:“這份情瓷玉銘記於心,沈大人和李大人要是有差遣的地方,差人來喚便是。”
說完他便做出一副送客的樣子。
李靈嶽也沒有多留,知道瓷玉還很警惕他們,走出了府邸心裏又有些懊惱,剛開始的時候瓷玉有心應付他,甚至有心打探他,有心欺騙他,對他不知有多溫柔,聽他訴了幾次心中的苦悶之後就不太理他了。
果然男人還是得顯得剛毅一點,不能隨意的把自己的苦悶疑惑往外說,瓷玉估計覺得他沒能力,才變得這樣愛答不理。
但事情總要辦,李靈嶽隻能讓自己先別想感情這方麵的事,先把事情推動了要緊。
瓷玉是罪臣之子,當年他們家的案子疑雲密布,且是白首輔親自經手的,瓷玉一直說自己已經不想再生事端,但他絕對想要報仇,這一點沈鴻和李靈嶽都很篤定。
李靈嶽這邊出了門,林飄那邊和二嬸子剛進廳堂。
林飄走進去,大家正在廳內歇涼喝茶,見他和二嬸子來了,紛紛側目看過來。
戚家幾位夫人站起身迎上來,別的夫人也跟著走了過來。
“就等著你們了,還想著你們什麽時候到,心裏一想,就見著人了,嬸子說了你要來,我們早早便念著了。”
“哪裏值得掛念。”
“哪裏不值得掛念,你快說說你最近在做些什麽,我們成日無聊,也沒什麽新鮮事,你在做生意,趕緊和我們說說有沒有什麽。”
大家基本都是快人快語,到了麵前說了一通,然後大家便坐下。
林飄便把自己最近遇見的人說了說,別的倒沒什麽,隻一個哥兒,長得十分的漂亮,林飄是個大色迷,反反複複拿出來感慨了兩遍,之後又想起做鎧甲的事,正好在場的人都是目標群體家屬,林飄便說起這個事,請她們推薦一些門路,若是有熟識的匠人也可以介紹來認識一下。
“隻是這鎧甲大體就是那個樣子,林夫人你想做鎧甲是想做哪一種?”
“鎖子甲吧,那個輕便一些,若是在做細致一些貼身做軟甲穿,平日也能護身。”
林飄這樣一說,眾人的目光便十分驚歎。
“怎麽了嗎?鎖子甲有什麽問題嗎?”
“並非鎖子甲有問題,隻是鎖子甲難做,此類盔甲反是外邦流行,大寧建國時便嚴禁他們打造鎖子甲,一旦發現便誅滅,外邦人自然倔強,雖然自己不能做,但也不肯把這個技藝教給大寧的匠人,大寧限製他們的鐵石買賣,便是煉玄鐵的作坊都是不許有的,若是一旦有了大型的煉玄鐵諸作坊,大寧一旦收到探子消息,必出兵夷平,或逼他們摧毀,如此這項技藝便斷了,沒人能做出那便的鐵騎,後麵雖然也有匠人能做仿製鎖子甲,但也比較粗糙,沒想到夫人如今想要親自研製鎖子甲,夫人當真大義。”
林飄聽著這一段,感覺大寧混了這麽多年,全靠國運保佑,居然不點一下武器裝備的升級,就全靠天降猛男來硬打,要是二柱沒橫空出世,戚家和向家又這樣互相折磨著,大寧豈不是要被打穿?
眾位夫人一臉肅色看向林飄,戚大夫人向他行了一禮,先前月明坊做低價歸鄉衣,後又免費贈他們糧食解燃眉之急,使他們在向家的坑害和外敵的圍困中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如今他又說要研究鎖子甲,戚夫人心中知道,林飄既然動了這個念頭,這事十拿九穩便是一定要做成的,他是有這種能力的人。
戚大夫人行了禮,其他夫人也紛紛跟上,微躬身拜謝。
林飄看著這個場麵:“……”
不是,我就是問問,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飄感覺自己一定要把這個鎖子甲做出來了,趕緊開口挖信息。
“戚夫人,如今上京可有做得出鎖子甲的人?請介紹我認識一番。”
“我的確認識一位,今日回去我便寫信給他,明日讓他親自去拜見夫人,夫人在何時何處方便?”
林飄想了想:“明日未時三刻,在月明坊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