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子帶著玉娘過來說八卦,玉娘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
二嬸子不好叫玉娘一個人在家悶著,即使沒什麽事也要帶她出來走走。
兩家已經說好了要成婚,即使成婚被打斷了,也算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婚約,隻等二柱一回來就將一切辦了。
“那幾個細作也抓回來了,都不是放在本地審,直接送到上京來了,可見朝廷有多生氣。”
玉娘輕聲附和:“聽說那些細作都是女子和哥兒……真可憐。”
二嬸子搖搖頭:“這話可不要出去說,不然別人可要連你一起罵了。”
玉娘慌張點頭:“我沒有同情他們的意思,隻是……”
二嬸子拉住她的手:“我怎麽不知道你的心,你最好心,女子和哥兒在這亂世中能得什麽好?如今被抓了,更是沒活路,不知要受多少苦,隻是二柱在外麵吃苦守著,她們也算是敵人,這些話不好說罷了。”
“嬸子說的是。”
林飄在旁邊看著她倆婆媳情深,又聽二嬸子感慨:“我聽戚家說,都還不是外邦的女子哥兒,都是些雜種。”
林飄目光偷偷在屋子外遊移了一圈,看附近沒有混血才活動才道:“這叫得多難聽啊,不如叫混血。”
二嬸子想了想:“這不是罵人的話,都是這樣說的,她們既是大寧的種,又是外邦的種,才叫雜種的,你這邊收留了不少,還是叫他們少出門,免得惹出什麽事,叫別人議論,對他們也不好。”
“我知道,隻有那些容貌很像大寧的人能進出府邸,別的都是在府裏活動,府邸這麽大,也夠他們來回的跑了。”
“大家都沒事就好,最近這段時間,大壯張羅人新建了一個商隊,倒賣來往的東西,又能將咱們的東西賣出去,倒是很劃算,就是小月和娟兒要忙暈過去了,我那日去月明坊看,平日還有別的繡娘能在店裏看著,如今都忙著做繡活,能閒著看店的都騰不開手,玉娘在家裏也無聊,便想去幫忙,說幫著守一下月明坊,也算早點事情做。”
“是好事情啊,玉娘想去便直接去好了,到時候和小月見著了,一起說話玩樂都有趣,還能一起看店。”
玉娘坐在一旁:“我會努力的,我見小月她們都要背一大串東西,什麽料子多少銀錢,都要能頭頭是道的說出來,才能給別人介紹清楚,我這兩日在背那些料子的名稱呢。”
林飄對她的學習精神表示認同,這段時間他也常常去月明坊,加上最近家裏也沒什麽事,除了在沈鴻大概歸來的時候回家,之外的日子都是守在繡坊的,玉娘要是去繡坊,正好他也能帶帶玉娘。
他們就這樣說定,第二日在繡坊約著相見。
第二日玉娘早早的來了繡坊,林飄稍微給他介紹了一些店裏的東西,然後讓小二又仔細的去給他講解,拿了一本庫存小冊子,給她看各種名字。
玉娘在月明坊這邊就明顯活潑了許多,二嬸子雖然對她很好,但畢竟有婆婆這層關係在,她總是有一絲拘束的,在林飄麵前就放鬆了許多,仿佛林飄依然是多年前的飄哥哥那便,態度天真又可愛。
“飄哥哥,喝茶嗎,新端了幾盞茶上來。”
“飄哥哥,吃糕點嗎,又送了糕點過來。”
林飄稍微吃了一點,便告訴她不用管自己,先做自己的事就好,店裏來來往往的事非常多,要儘量不受這些事的乾擾的專注。
玉娘聽她這樣說,的確發現自己有些容易分心,若是小月肯定不會對這些小事有任何反應,隻管做自己的事,做完再去說這些小事。
玉娘點點頭:“我知道了飄哥哥,我會努力的。”
林飄今天特意等在這裏,一個是出來幫小月減輕一下壓力,另一個便是今日約了來談生意的。
最近有一批很大的單子,是外地來的定製單,有點類似於秦樓楚館的舞團舞衣高級定製。
林飄讓大壯拒絕了一次,但對方又是相求,又是各種打商量,說什麽都要見林飄一麵,想要和林飄親自談。
林飄考慮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因為這個人不遠千裏跑來,就是為了定他們家的衣服,這點麵子還是得給的。
林飄等了沒一會,一個風韻動人的女子走了進來,大約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看著十分的成熟,進了門邊先問老板在不在。
林飄看向她:“我就是。”
對方立即自報家門,她便是那個想要來訂衣服的人。
林飄叫人上茶,請人上樓去談,小月去倉庫清點貨品去了,這一會除了小二,樓下便是正在學習中的玉娘。
兩人在樓下坐定,對方好話說了一籮筐,又是誇讚,又是將月明坊捧得天上有地下無,誓要定到這一單的模樣。
林飄看著他:“你定我們的衣服,其中一個噱頭便是月明坊幾個字,你們連獻藝的舞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京貴女們都喜歡的月明坊衣服,你這個噱頭一打出去,自然來客如雲,有的是人願意買賬,隻是從此月明坊在上京如何再過下去?”
上京貴女可受不了這個,她們要的就是一個高貴獨特,再貴都願意花錢,但要說她們穿的是和舞妓一個檔次的,那她們隻會連夜把月明坊的衣服燒了,順帶唾上一口。
對方聽他如此說,不管出多少錢都打動不了,便道:“哪敢有這個意思,隻是希望您通融一番,這衣服做出來我們不說是月明坊的,您也不認,那不就和月明坊沒關係了嗎?我們就是在那小地方,聽聞了上京那十二花神的風采,也想學著做這樣一個盛典。”
林飄一聽她說十二花神,心中感慨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居然現在還在外麵緩慢的傳播。
林飄剛才話中本就是暗示她撇清關係,帶著任務特意來一趟不容易,她空手而歸,林飄這邊也空手,不如一起撈點東西,但這個東西是絕對不能承認是月明坊做的。
他們仔細商議了一會,林飄沒有明確的答應下來,隻是讓她離開等著,暗示了她一下,她便仿佛忘記了自己裝著銀票的匣子,就這樣放在了桌上,算是交了定金。
林飄想著做十二件衣服並不算什麽麻煩事,可以讓小月那邊看著點,稍微和原版做出點差異來,即使後麵有了別的問題,也能用這些細節來公關名聲。
林飄想著這些事如何安排,就聽見,便顯得有些嘈雜。
林飄快步走到樓梯口,下了兩步從樓梯處看下去,便看見玉娘正有些無措的站在那幾個小姐對方,被她們皺眉挑剔著。
玉娘雖然無措,但也知道安撫客人要緊,一疊聲的道歉:“我今日才來,許多東西不熟悉,說得不好還請見諒,請坐下喝茶消消火,讓小二來說吧。”
“寒月呢?她平日不都是在店裏的嗎?怎麽今日變成你了?你既什麽都不熟悉,出來做什麽,我們來店裏可不是和你這種丫鬟消磨時光的。”
林飄想玉娘怎麽也是個官家小姐,如今又是二柱的未婚妻,抬頭挺胸頂兩句才是應該的,但玉娘進入角色太快,硬是半點沒生氣。
一旁的小姐聽玉娘如此說,便輕笑起來:“請我們坐下喝茶?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明月坊是你的呢,出來做活,說話口氣倒大,東西也說不清楚,還是不涼快哪呆著去。”
林飄停住腳步暫時沒走下去,想看玉娘會如何應對,如果她不能應對過去,甚至連懟兩句都不敢,那麽她並適合不出來做這個兼職,哪怕隻是出來一起做做事打發時間,也沒有好生生做個不適合自己的工作,白給自己找氣受的道理。
她們上下打量玉娘,見玉娘穿的不錯,更加嘲諷起來,大約是真的覺得玉娘是丫鬟,見她穿得好模樣又秀美,便感到了冒犯,丫頭跟在玉娘身邊,幾次不忿想要為玉娘說話,話都還沒說出口,便被玉娘攔阻,搖了搖頭叫她不要出頭。
她們見她如此同身旁的丫鬟要好,對方護她如護小姐一般,態度越發嗤之以鼻起來。
“寒月還是對手下的人太好了,做著月明坊也是衣服太多,什麽阿貓阿狗都給穿得這麽整齊,扮這個模樣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小姐跑出來了。”
玉娘看向她們,有些不解:“我穿得好很礙你們的眼嗎?你們也並非穿不起,為何這樣生氣。”
林飄狂喜,出現了,有點天然呆但殺傷力強。
幾個小姐臉色幾經變幻,看了一眼玉娘身上的裝飾,她們覺得厭煩的便是玉娘不止這一身衣服好,她身上掛了個玉墜子,成色極好,她們妝奩中這樣好成色的玉墜子都算少見。
另一人道:“月明坊是喜歡把衣服裝飾都掛在人身上展示,如此才好賣,隻你穿在身上實在普通,豈敢張狂?”
說話間,外麵又來了兩個人姑娘,不對,準確來說是一個姑娘,一個哥兒,因為兩人都打扮得十分精致,那哥兒長得溫柔秀美,第一眼瞧過去便會以為是女人。
她倆走了進來,顯然才從馬車上下來,渾身上下纖塵不染一般,連裙擺和鞋邊都是鮮潔的,一看便知是絕對的大家小姐。
她倆走進來,月明坊內那幾個小姐都有些側目退讓的感覺,避開站在了一側,然後笑吟吟朝她倆打招呼,她倆進來時就看見她們對峙一般和對方站在兩邊,便問了一句怎麽了,她們便一通陰陽怪氣,巧笑倩兮的把事說給後來的兩個人聽。
那個哥兒神色很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那個女子倒是微微皺眉,看向她們:“你們是上京官宦人家的小姐,在外麵同一個丫頭計較,又何必呢?胸懷寬廣能容人才是真,若是過於刻薄便不好了。”
她溫言如此道,那幾個人神色幾經變幻,最後應聲隨便應付了幾句,便借口有別的事匆匆離去了。
林飄沒想到今天能撞見這麽有格局的人,走下樓去,正好那位小姐正走到玉娘身前,慰問了一下玉娘的精神狀態。
林飄走下樓,她抬眼見著林飄有些驚訝:“林夫人怎麽在這裏。”
“來看一下繡坊罷了。”
“夫人當真勤勞,如今有了這樣的身份,還事必躬親。”她有些驚訝的讚揚。
“隻是如今事情忙,閒著也沒什麽事,出來看顧著點也不礙什麽事。”
林飄走到玉娘身旁,安撫了玉娘幾句:“你去後邊休息吧。”
玉娘點了點頭,去了後麵的房間。
林飄親自接待了兩人,給她們介紹了一下最新上的布料,花紋,還是一些新款的衣服,以及搭配思路,這些都是娟兒提前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一套一套擺放在一起,把展覽區做得非常漂亮的結果。
林飄之前便見過她倆,但並沒有深交過,待人接物方麵也是小月去做得比較大,大家也隻是在有些活動上打過一次照麵而已。
聊了一會她們便自我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小姐叫做淩玉楚,公子叫做白笛柔,林飄稍微觀察了一下便能感覺得到,這個淩玉楚必然是家中的嫡女,說不定還是嫡長女,十分的有氣派,說話也強勢,話語中總有一點施教的感覺,是身處高位發號施令習慣了的人。
白笛柔人和名字基本沒什麽關係,性格半點都沾不上柔這個字,冷淡著一張臉不說話,隻顧著看布料和衣服,別的東西他仿佛不感興趣一般,側頭稍微多看一眼都不愛看。
林飄和淩玉楚交談了一會,感覺還算愉快,雖然淩玉楚態度強勢,渾身上下都是當家主母的感覺,但性格歸性格,林飄喜歡她這種做事風格很正,且不看菜下碟的人。
兩人聊了一會,淩玉楚又說玉娘在後麵一個人呆著也無聊,不如叫她一起出來喝喝茶說說話,也不用談什麽布料,閒聊一番也好。
林飄對她的印象分歘歘的往上衝,叫小二去把玉娘叫了出來,她們幾人在旁邊的小桌上聚了聚,就著茶點淺聊了一會,淩玉楚又和玉娘交換了姓名,又相約以後可以常常來往,一起玩樂。
今日玉娘心情特別的好,她來上京這麽久,在小月和娟兒之外,終於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林飄見她鬆快了許多,就知道雖然工作有點辛苦,但出來多和人交流還是會有收獲的。
林飄在外麵跑了這麽小半天,感覺自己和人交流以及每日運動量的需求都達成了,約著要談的訂單也談好了,林飄算算時間,便準備著回去。
最近這些日子,林飄總覺得沈鴻有點小小的陰鬱。
林飄說不清楚,因為沈鴻麵對他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淺笑如水,目光看向他的時候也是充滿了憐愛,並沒有對他有任何改變。
大約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年輕,又整日繁忙,家裏家外都要操心。
野心也遠超尋常人,雖然他現在可以說是年紀輕輕就擁有了一切,但朝堂詭譎,他心裏總是裝著事情的。
林飄和玉娘道別,玉娘戴好羃籬和丫頭先去了同喜樓,去那邊找二嬸子,林飄則打道回府。
回到府邸,林飄先奔向沈鴻書房,一進去就見沈鴻果然回來了,正冷著臉在桌後看著什麽,聽見推開門的聲音,抬眼看了過來。
林飄扒拉著門沿,探頭看向他,將沈鴻原本冰冷的臉如同春意複蘇一樣,彌漫起了一層溫柔笑意:“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了,看書看多久了,我瞧你像是無聊得很,臉都臭了。”
“回來一會了,飄兒不在,看書也是無聊的。”
林飄親了親他臉,沈鴻攬住他,林飄退開,他反倒傾身追了上來,在林飄嘴上吻了兩下。
林飄仰頭讓沈鴻吻,等到分開才道:“你最近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若是有不開心的事便告訴我,我倆也可以聊聊。”
沈鴻淡笑著搖頭:“無事,隻是先前提倡的公費識字的事推進得有些難,剛開始錢撥不下去,後麵倒是撥下去了,卻又總撥不到地方。”
林飄想了想:“讀書人不好惹,這件事又受天下人關注,他們一個地方有幾個人挑頭鬨一鬨,這事棘手起來,便沒有人敢在這事上做這些文章了。”
沈鴻搖頭:“都說讀書人不好惹,然而這件事沒有多少讀書人願意管,能讀私塾的人哪裏會管公費識字的人,平白多了對手。”
“對哦……”林飄差點忘記這一茬了。
真正的讀書人是私塾裏的那些人,免費識字麵向的是沒錢也不識字的普通人,這中間可是有天差地別的區別。
林飄安慰道:“這事雖然推動了,有些地方實行得好,有些地方差了許多,但能讓一個人啟蒙開智,便是做成了一件好事,總不是一時之功,長久下去對大寧會有很大的益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