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第 185 章 已入寒殿(2 / 2)

林飄不再去想這個事情,轉而去想皇帝知道這件事的反應,他要是想打也打不成,二狗剛和談成功回來,大家都做好要存秋過冬的準備了,但要是不打,估計皇帝自己心裏也難受。

事情沒什麽下文,至少在林飄的視角來看是這樣,皇帝究竟私下又沒有什做什麽措施就不知道了。

正好秋末冬初,屯糧貼秋膘結束,便到了屯衣的時候,林飄便常時不時去月明坊看一看店,這一日正是快中午的時候,二嬸子親自送了飯菜過來,臉色有些惶惶的不好。

如今她雖然不用再工作,但和秋叔一樣都是閒不住的,沒事就要往同喜樓跑幾趟,在後院查看一下各個細節,若是閒得無事,便來月明坊這邊送飯,一日有點事也算把日子打發了。

林飄看她的臉色:“二嬸子,發生什麽了?”

二嬸子放下食盒,把飯菜端了出來放在桌上,小月和娟兒也聚了過來:“先吃,你先吃。”

林飄一聽她這個話,胃口都要被吊沒有了,這種話的潛台詞就是,現在我說了你就吃不下了。

“咋了嬸子?”小月也忍不住問。

二嬸子搖搖頭,林飄見二嬸子難得忍得住八卦的嘴,硬是要叫他們先吃飯,林飄便拿起筷子:“行,咱們先把飯吃了。”

等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吃著小菜收尾的時候,二嬸子才道:“我不是非要說這樣的話出來煩人,隻是今日我聽見外麵有些在傳,聽了叫我心裏心裏不痛快,上京的人當真是有些不知道輕重了,什麽胡話都敢往外傳。”

林飄豎著耳朵聽,小月和娟兒也一臉期待的等著這個大八卦。

“飄兒,說了你別生氣,現在頗有些人在說你和沈鴻般配。”

小月抿著茶水,咳了一聲差點嗆著。

“現在外麵荒謬得很,也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話。”

林飄驚訝了一下,說他和沈鴻有一腿這個已經是老生常談了,每次都能憑沈鴻的人設和相貌躲過揣測,但是說他倆般配的還是少見。

“為什麽啊?以前他們可不說我和沈鴻般配的,以前拿這個事借機打沈鴻呢。”

二嬸子沒聽出他話裏的重點:“誰知道呢,嚼舌根的四處亂傳。”二嬸子壓低了一些聲音:“也不知道外麵誰傳出去的,說你和沈鬆壓根沒圓房,都還沒挨著你人就沒了,說你命不是一般的硬,沈鴻也是命硬的,你倆的命別人挨不得,結果傳著傳著,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那你倆還挺般配的,誰都克不著誰,這事就傳開了,覺得你倆倒是有般配相。”

林飄覺得上京的百姓是有點倔強在身上的,之前沒有人願意承認他倆配,都覺得光風霽月的沈鴻絕不會對林飄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如今倒不提配不配的問題,隻說他倆都命硬,他們反倒又給他倆配對起來了。

“我把這話帶過來說,就是好叫你後麵聽見了不要惱,心裏有個準備,做寡夫是這樣的,別人眼睛都看著,動不動就這個那個的,總要給你扯一些桃花在身上。”

二嬸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對於這件事覺得非常的荒謬,小月和娟兒低下頭去,繼續拿筷子扒拉自己的碗,一粒米一粒米的吃著,不敢抬頭看二嬸子,怕一抬頭自己的表情和眼神就露餡了。

不過小嫂子聽見別人這樣說他和沈鴻哥,心裏應該是開心的吧。

兩人偷偷的瞄了一眼小嫂子,見他果然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笑容淡淡的在繼續談話。

小月和娟兒這個反應二嬸子也不疑有他,隻當她倆是害羞,不好意思聽這種話題。

林飄隻當是上京的百姓無聊,在拿他和沈鴻做消遣,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這件事頗有點越傳越厲害的趨勢,不止在百姓中,甚至在上京一些夫人的後宅之中都在流傳。

林飄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傳著傳著有些百姓就有點上頭了,覺得他倆都善良,他倆都是大好人,在一起非常合適,是命定的金童玉女。

林飄這時候才回味過勁來,懷疑有人帶節奏,但這種大好事,要說是政敵送的人頭,對方不見得有這麽體貼入微,在沈鴻想睡覺的時候遞枕頭。

於是林飄懷疑了一下沈鴻,覺得沈鴻是不是想要搞輿論反包圍的路線。

但林飄沒有回家問沈鴻這個事情,畢竟沈鴻恨嫁嚴重,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林飄總有一種將他的心思戳穿了的感覺,便想著,若不是他做的,他自己會去應對,若是他做的,他心裏自然有規劃,他就等著一個結果就好了。

這事就這麽傳著傳著,倒也沒什麽問題,反正能提高大眾對他倆的接受度,不至於一說起他倆有點什麽就驚恐慌張,好像了不起的驚天大事情一樣。

到了冬末,林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唯一的感覺就是最近大約是冬天抱著睡在一起比較暖和舒服,沈鴻頗變得有些熱情。

會抱著他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目光溫柔又著迷,眷戀又憐惜,林飄被他複雜的眼神驚到了,總感覺這個東西沈鴻是在做些什麽,但沈鴻不說,二狗不回來通風報信,他也並不能從別的地方感受到。

沈鴻想娶林飄。

很想娶林飄。

他少年時便一心一意想要林飄,想要林飄隻對自己好,想要林飄隻看著自己,想要林飄不要離開自己身邊,而成婚他一切愛意最高的期待,他們可以名正言順的打上對方的烙印,無論在世人眼中還是彼此眼中,他們都屬於彼此。

那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林飄是他的,他是林飄的,這是成婚的意義。

他將皇帝要他做的事仔仔細細的做好了,體係的調整,人才的挑選,對寒門的扶持和對世家如同織網一般的籠罩,他潤物細無聲的完成了,在這幾個月用各種方式,和吏部的往來中,他都沒有親自出麵,但將人員的調動都用上了。

他當然知道,皇帝為了顧及體麵,不可能給他成婚。

那麽他就將路鋪好,人人都說他們是命定之人,人人都說他們般配。

林飄多年行善,他為國為民多年聲譽積累,換來了今日世人對他們的寬容。

他已經將所有的東西都呈到了皇帝的麵前,即使他什麽都沒說,但皇帝也該感覺得到,他孤注一擲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他的心意寫得明明白白,沒有道理再不成全。

沒有文字,沒有語言,但皇帝應該明白他要的是什麽,這些都是不需要言語去授人以柄的。

最多不過這個冬天,便該把一切給他了。

這是沈鴻最將一切寄托出去的一瞬,寄托於他和皇帝的默契,寄托於皇帝對身為臣子的他心有成全。

冬日雪紛紛,沈府泡了一大罐子的臘八蒜,綠油油一瓣瓣的像翡翠一般,每日早上桌上都會放那麽一小碟子用來下八寶粥。

林飄不喜歡喝粥,但最近喜歡上了八寶粥,特意要求小廚房,要將粥裏的蓮子,芸豆,腰豆,這些煮軟之後粉粉糯糯的東西多放些,米倒是可以少放一些,喝著順滑就行,不用太粘稠。

這個冬日林飄並不知道沈鴻在等待什麽,他們照例堆雪人,打雪仗,看落雪紛紛,踏雪賞梅,每個閒暇的空隙都過得極其充實。

然後是臘月,過年,沈鴻二十一歲生辰。

沈鴻大辦了一場,和弱冠時比起來都不遜色,還在府外麵的廊下擺了幾桌,施粥送菜,同喜樓也開了福利桌,讓冬日生活有困難的能拿著碗直接來領一份飯菜。

就這樣日子開了春,一直到雪花去。

林飄不知道沈鴻這段時間是不是在朝堂上發生了什麽,總覺得沈鴻不和他說話,隻是看著其他景色的時候,神色越發的冷淡堅毅。

林飄把二狗叫來問了一通,也沒問出什麽來。

“如今朝堂上當真沒發生什麽,戰事也沒有,二柱雖然回不來,但在關上那邊也就日子苦了一點,別的事是不會有的。”

二狗聽林飄這樣問,就知道沈鴻這段時間可能是有什麽事,但他真的不知道,他和沈鴻也不是整日都在一起接觸,沈鴻目前也沒有對皇帝上奏任何事,他為皇帝做的事情,雖然明麵上不好得賞賜,但皇帝對沈鴻的態度還是很好的,二狗暫時沒看出問題在哪裏。

“大約是冬天太冷了?這個冬天沈鴻是不是瘦了一些?人看著瘦了,臉自然也顯得冷了。”

“是瘦了一點,大約是太忙了。”

林飄其實心裏有些懷疑還是成婚的事情,但也就前幾個月有一點聲音在外麵傳播而已,從頭到尾沈鴻穩如老狗,並沒有什麽舉動措施。

林飄不知道一切儘在不言中,已經進行完了。

皇帝寢殿,敏妃正在給皇帝按著太陽穴,他既沒有皇後的尊榮,也沒有貴妃們的家世,能混到妃位便是對皇帝多年的陪伴,在他身旁謹小慎微無微不至。

他不像別的妃子,滿頭珠翠,隻簡單了兩根簪子挽起了發,一枚淡藍絨花壓在鬢邊,其餘的發披散在身後,一根發帶長長垂著,是日常的打扮,叫人看了覺得輕鬆。

當年他無名無份跟在還是二皇子的皇帝身邊,便是他的解語花,常常陪伴在他身旁,如今皇帝最偏愛的人便是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他麵前足夠放鬆,也能談起往事。

皇帝麵容英俊,身姿高大,靠在他懷裏,敏妃迷戀的望著他,指尖輕輕按著:“陛下可好一些了,陛下頭疼的毛病如今倒是比過去厲害了一些,可見還是太忙碌,沒有休息好。”

皇帝聽著他如此說,並沒有吭聲,敏妃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皇帝緩緩才道:“沈鴻不讓人省心。”

“沈大人?”

皇帝笑了一下:“他拿君臣情分威脅我,他想同他小嫂子在一起大約是想瘋了,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冒失。”

敏妃想了想,陛下雖說沈鴻冒失,沈鴻卻也隻是在陛

“他如何,何嚐不是對陛下示弱的表現,陛下不如成全他,如此,往後他便更忠心耿耿,會更珍惜與陛下的君臣情分。”

臣子和不配和君王談情分的,但身居高位的人也清楚,馴以權勢爵位,不如馴以恩情賞識。

士為知己者死。

敏妃話語輕柔,說話間想到那個被叫做小嫂子的人,他們見過一麵,在當初的馬車上,他冒冒失失跑過大道,衝撞了陛下的車架,陛下不止沒生氣,還叫他上來,送他回家。

他都不太記得那個哥兒的麵容了,隻記得皮膚很白,眼睛很亮,長得很漂亮,但陛下當初說的話他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長柳巷,未免有些委屈你了。

王府之中,有一處院子和你很相宜,種了幾顆柳樹,生長得十分茂盛,柳條柔軟,白絮飄飛,如今還無人住,你若有意,可以來住。

他從未見過陛下對哪個女子哥兒這樣說話。

這樣寬容。

自然,他也從沒見過哪個哥兒說話做事這樣大膽,那樣跳脫,不把陛下放在眼裏一般。

他跟了陛下多年,知道陛下的掌控欲有多強,尤其是當皇子時,他越是要做得無懈可擊,便越是不能有任何東西超出自己的控製,連身邊的人都是如此,一句話,一個眼神,若是不合他的意,便被他和緩的瞧上一眼,但隻有生活在他身邊的人才明白,這一眼意味著什麽。

那個哥兒有些特殊,他也希望陛下答應這場賜婚。

皇帝微睜眼,淡笑著看了他一眼。

敏妃當即後退一步,跪在了踏上,垂著頭不再說話。

他伸手托起敏妃的下巴:“沈鴻什麽時候能影響到我的枕邊人了。”

敏妃抬起頭來,依然垂著眼不敢看他:“臣妾居深宮,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一時失言,隻是覺得陛下不如施恩於他,世上的東西沈大人都能輕易得到,唯有這個要陛下恩賜才算圓滿,他豈能不搖尾乞憐。”

“搖尾乞憐。”皇帝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有些歎息的搖了搖頭:“沈鴻活在這世上,他的能力手段心性,都能讓他的傲骨當得起高高在上這四個字,唯獨因愛生憂慮,才有今日的燒手之患。”

敏妃抬起眼,不解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放開他,半晌沒有說話,帝王之道要無情,要無愛,甚至最好無欲,如此才能不荒廢,不墮落,不迷亂。

“朕沒得到的東西,他如何能得到?”

“朕不屑去搶一個無用的哥兒,但朕看上過的人,沒道理給他。”

他們都該當孤家寡人,一世明君,一世名臣,慧極必傷的聰明人,已入了這寒殿,沒有道理叫他一個人取暖,沒道理上天隻給他一人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