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發現沈鴻確實對別人的事反應比較平淡,把事說完之後好像整件事都在他那裏結束了一樣,便看向他:“好吧,說完了。”
沈鴻對他早上是吃了蒸肉包還是蒸雞蛋都比對這些事關心,林飄隻好把話題往回帶。
“一天沒見了,想不想我。”
“如何不想?”沈鴻將林飄抱緊,比起林飄嘴裏說著的事情,他更喜歡林飄這種興奮又開心的神色,眼睛亮晶晶的,笑意和得意彌漫在眉梢眼角,叫他想吻他的眉眼,他的唇。
沈鴻這樣想,便也這樣做了,低下頭親了親林飄的眉毛。
林飄眯起眼,等他親過之後便忍不住問:“魏尺壁這次回倒台嗎?還是你打算用這件事先威脅他,如此便可以壓製住他,以後再也不敢輕狂,在你們手底下也老實了。”
“威脅?”沈鴻輕笑了一聲,帶著林飄到書桌後,沈鴻在內側坐下,然後伸開一側的手,示意他坐下。
林飄坐下,順勢往他臂彎裏一倒:“你覺得沒必要?”林飄聽他方才笑那一下,感覺不是很看得上威脅魏尺壁這件事。
“魏尺壁其人,跳梁小醜,將他留在我手下,也隻是徒添麻煩。”沈鴻神色淡然。
他不會留下這種人。
看上過林飄的人,覬覦過林飄的人,時機合適,他便一個都不會留。
林飄感受到了魏尺壁高攀不起的氣息,忍不住露出笑容:“用不著他更好,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得付出代價才行。”
沈鴻點了點頭。
如今魏尺壁已經改了一副態度,對他和靈嶽極儘討好,對二柱的態度便淡淡的,說起之前的事便也說覺得二柱打他沒有錯,他是理解的,但是話裏話外沒少給他們上眼藥,二柱來去匆匆急著離開,魏尺壁也要狀若無意的感慨一句,忠武將軍真是的,也該說一聲再走,不理睬我就罷了,怎麽能對沈大人如此。
他見魏尺壁行事,便猜到他是想先離間他們和二柱的關係然後同他們交好,然後再逐個擊破,雖然如今做出來的樣子十分誠懇和討好,但沈鴻也不可能被這麽一點表麵功夫迷惑。
本事不大,野心大,沈鴻並不打算容他,有送上門的時機,順勢推一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對了,最近南方降水如何,耕地的情況正常了嗎?這事持續太久了,如今上京都沒人愛討論了,都沒地方去打聽。”
“如今是好了一些,新帝登基,上來的奏報都是說風調雨順,自然就沒人討論了,但實際離風調雨順還差得遠,隻是時不時有些雨水,不至於叫人熬不住,加上有了水渠,四麵八方都修通了,日子總過得下去。”
林飄點點頭:“唉,真是倒黴,感覺再前麵幾年的日子,四處都還行,沒有哪一年說了有什麽大問題的,隻最近這幾年時運就不好了,感覺總有節氣不好,時運不順的地方。”
“年運難免有幾年好有幾年壞,又有幾年不好不壞平平淡淡,日子是輪著過的。”
“是嗎?”林飄靠在沈鴻肩頭上,微仰偏頭看向他:“我怎麽覺得像是一年比一年好,也沒有壞的日子,是同你在一起的緣故嗎。”
沈鴻忍不住笑了:“飄兒,我也這般覺得,日子過到現在,並沒有壞的時候。”
同喜歡的人在一起,回憶起每天都覺得很有趣,對方存在記憶裏的笑,歡喜的眉眼,雀躍的模樣,再壞的日子,也是對方湊上來低語,為他擔心憂愁,如何不算好呢。
夜裏,沈鴻派人私下將人接了進來,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小院子裏,又派了兩個丫鬟兩個仆從過去照顧,他並不冒進,先讓派過去的丫鬟同人打好關係,將消息都套出來,把該盤問清楚的都私下盤問清楚,免得出了錯漏。
沈鴻全程並沒有露麵,讓丫鬟按他的命令去指導,確認消息無誤,對方惱恨魏尺壁的心也十分濃烈,便安排了他去大理寺報官,狀告魏尺壁,由靈嶽那邊看著點,他後續也能在這件事上少操些心。
魏尺壁一案消息一穿出去,便席卷了半個上京,酒樓裏,茶館裏,到處都是人在聊這件事,堂堂新科狀元郎,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前途無限的魏翰林竟然有這樣齷齪不堪的一麵,叫人怎麽不拍案叫絕。
魏尺壁倒是想反抗一下,非常篤定的強調自己不認識這個哥兒,但案件已經進入調查,侯府的婚事也暫時停擺。
不管這件案子最後的結果如何,魏尺壁的前途是全部泡湯了,這絕對是他終生的汙點。
林飄等著這件事的下文,等一個塵埃落定的消息,沈鴻回來的時候也時不時會提起一些這件事的消息,進展倒是挺順利的,隻中間出了一點小事。
沈鴻說:“魏尺壁拿二柱和玉娘的事威脅靈嶽,叫靈嶽替他結案,偷偷將那個哥兒滅口。”
這事自然是二狗私下傳給沈鴻的,如今審案中,二狗也不好和沈鴻走得太近,平日裏遞一個消息便差不多了。
“什麽?那這事怎麽辦?”林飄一下坐直了身子。
沈鴻笑了笑:“靈嶽已經解決了。”
“怎麽解決的。”
二狗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自然是當場一臉震驚,然後笑了出來,欣慰的拍了拍魏尺壁的肩膀:“原來虎臣在外麵還有這樣的事情,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倒是要謝你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了。”
說完便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陰沉深思的揣摩起來。
思考完又看向了魏尺壁:“既然你想談這件事,不如我幫你去叫忠武將軍過來。”
魏尺壁一聽這話,便是要拿他做筏子了,巴不得把事情鬨大,讓忠武將軍倒黴,讓他被弄死,如此一箭雙雕。
魏尺壁想忠武將軍倒黴,是想著逐個擊破,現在他眼瞧著是沒以後了,再得罪一個忠武將軍,隻怕日子更加難熬,李靈嶽這個態度,不如把這個事情捅給忠武將軍,好叫他們以後內訌,自己打起來,也算是報了一部分仇。
魏尺壁琢磨了一圈,便和二狗你一言我一語打起機鋒來,借機把這件事暫時給卸掉了,暫不發作。
林飄沒想到這個關頭,魏尺壁還有心思琢磨這些權術,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那邊打他的熱鬨官司,沈鴻卻沒有多少精力去料理他的事。
初夏,沈鴻被陛下正式授命為了戶部尚書,正式上位。
而沈鴻的上位便代表著一個局麵將要展開,陛下和沈鴻已經做好足夠的鋪墊,要大戰世家了。
沈鴻覺得世家迂腐龐大,除去個別人才,過於龐大的身軀已經成為了大寧的累贅,是必鏟除不可的。
當然,陛下和沈鴻自然不會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而是開始了溫水煮青蛙,順帶各種訓斥世家,表示看重世家,因為看重,對於世家子弟的紈絝行為,不正之風,更要嚴懲不貸。
在這個過程中,魏尺壁雞飛蛋打,侯府小姐沒娶到,翰林的官沒了,雖然沒走到被砍頭的地步,但名聲稀爛,那位哥兒也和他和離了,且還在他所剩無幾的家產中,被判了一部分償還給哥兒,算是傷藥費,魏尺壁成了過街老鼠,灰溜溜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大理寺的人都說他如今在上京混不下去,躲回老家去了。
林飄一直以為自己如果有接旨的那一天,應該是沈鴻成功弄到賜婚了,結果沒想到,比賜婚先來的是誥命。
接到旨的時候林飄人都懵了,什麽誥?什麽命?
封他做誥命夫人?沒開玩笑吧?
一般不都是封母親和妻子嗎?哪有封嫂嫂的道理?他是沈鴻唯一的長輩,直接給他按娘的待遇算了?
林飄一聽旨意裏對他的一大堆誇獎,還說是什麽特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的功德點積夠了,作為一個‘愛.國商人’,新帝功成之後,他對戚家的事跡傳揚開,善名遠傳,各方麵對他的多加讚揚,加上和沈鴻的關係,觸發了意外獎勵。
完事林飄還得穿著三等誥命夫人的衣服,隆重的裝扮一番,進到皇宮裏去拜見皇後,作為一個新晉的誥命夫人,進行一下百鳥朝鳳的禮節。
再次進入皇宮的時候,林飄看著熟悉的建築,青瓦紅牆,來來往往的宮女如織,但裏麵的人卻全都換了一批,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皇後的宮殿還是那個宮殿,裏麵的軟裝換了一遍,住在裏麵的人也換了一個,隻是從細節處還是能看出很多過往的痕跡,便讓人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林飄這個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膽小,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他覺得富麗堂皇,長了許多見識,如今再看,隻覺得帶著一股陰氣,想到宮變當日,有多少曾經和他打過照麵,在長街上擦肩而過的太監宮女再也沒能走出這裏。
想到慘死的妃嬪們,被吊死的如妃,高貴典雅與世無爭的輕愁皇後殿下跪地苦苦哀求,一切都如塵與土一般,被碾碎在了這裏,然後又是一片繁華,又是一批鮮活的人,得登大寶,入主中宮。
而所有人都在這樣的構架之上,努力的維持著這種看似永不崩塌的繁華和權力,用權謀和智慧將自己的高塔築得更堅實,使得雙腳不輕易陷入這流沙淤泥。
因為這些人太過聰明,將權利的高塔鑄造得太炫目,讓一切都看起來如夢似幻,世人蜂擁而至。
他們也是其中一個。
林飄心有感慨。
心裏又一次產生了上京其實並沒有這麽好的念頭。
但轉念一想,上京是大寧最重要的地方,這裏能決定大寧大部分決策的運作,看起來隻是爭權奪利,但權力在誰手上,誰就擁有建設和改變大寧的資格。
沈鴻有為國為民的心,他在此處站定,也算是為大寧百姓站崗了。
林飄琢磨著上京到底是好比較多還是壞比較多這件事,這個想法還沒琢磨夠一天,便來了消息,說陛下賜了尚書府,他們要換府邸了。
林飄詢問了一番,據說新府邸裏有一個薔薇花架,還有一個葡萄架,聽後甚是滿意,想著夏天摘花,秋天一伸手就能吃葡萄的日子,便積極的投身入了搬家的事業中。
之前的府邸是剛來上京的時候買的了,如今已經連跳這麽多級,賜下來的府邸自然規格大不相同。
人住的地方主要是裝修更好,要說大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這邊講究一個聚風水,認為人住在太大的屋子裏並不好,所以再大也不會超出一個限度。
顯出豪華規格得靠庭院和花園,這些地方是越大越好,弄上花草樹木,整上假山池塘,把整個大自然搬到家裏來才是最好的,在這些精巧美麗的景致中,亭台樓閣在其中隱約起伏,池塘鯉魚在荷葉下甩尾。
林飄搬進去的第一天,有種進門是自家,一出門就是公園的感覺,庭院裏還種了一些鬆樹,不是那種小的盆景鬆,超大兩棵,往院子裏一樹立,就有傲雪淩霜的感覺了,林飄一看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升華了。
“這個院子好適合沈鴻啊,他住在這裏,每天讀書的時候看見這兩棵樹,肯定很提神醒腦。”
他們暫定這個院子讓沈鴻住,然後便去了下個地方看。
去到了有薔薇花架的院子,林飄發現這個東西和描述得有點差距,他以為是像涼棚的那種花架,現在看是像一麵牆一樣的花架,如今天氣好,薔薇花開了一些,薔薇濃烈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小月和娟兒湊上去聞,都陶醉得不得了。
“小嫂子,好香啊,用來製胭脂膏肯定很好。”
“繡這樣的薔薇帕子一定很好看。”
兩人各有想法,林飄則是在想這種薔薇花瓣不知道能不能做鮮花餅,不然一開就開這麽多,不利用一下,隻看著它一大片開了又謝,稍微有些浪費了。
最後林飄選擇了帶葡萄架的院子,一個是符合林飄想要的夏日乘涼的要求,另一個是這個院子和有鬆樹的院子距離最近。
之後便是林飄和沈鴻,加上小月和娟兒,四人一起上下打點,配合著秋雨夏荷等人的傳達,在一天內將搬家和任務分配的事宜全都傳達了下去。
照舊還按在舊府邸的規矩,他和沈鴻住的院子是被包圍在最裏麵的核心區域,秋雨她們是第一層,信得過的丫鬟侍婢是第二層,第三層是家裏有身契在手上的仆從,最外麵才是來往的人群。
這樣層層包裹,每一層都做到信息隔離,安排好他們的住處和位置,將一切都妥當的布置好之後,鋪上新床褥,放上他們日常的用品和擺件,這個陌生的豪華府邸,又變成了他們安心可靠的家。
林飄把事情都交代完,先趴在軟榻上休息了一會。
心裏冷不丁的想到一件事。
他都得了誥命。
是不是就完全不可能有賜婚這件事了。
林飄不太懂這些事是不是還有什麽運作空間,畢竟人情和權利的社會,有沒有空子可以鑽,得沈鴻去琢磨才知道。
這件事,擔心也擔心過了,憂愁也憂愁過了,林飄現在隻覺得無解,完全的無解。
在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裏,他們應該像兩條平行線一樣,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歪斜,都是他們的罪過,都是他們的立身不正。
林飄對這一切嗤之以鼻,可當這一切真的實實在在的壓到身上來的時候,不止是壓到他身上,也壓到了沈鴻的身上,命運,前途,規則,這些東西疊在一起。
這個世界獨有的規訓,他們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