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交談得起勁,話語柔柔,慢條斯理,說得頭頭是道。
哪個男子身量不錯,看起來英俊瀟灑,哪個男子威武不凡。
像沈鴻韓修一流自然不能隨意拿來點評,一個是若是叫人知道了,顯得她們不正經,別人還要以為她們是得不到愛慕得厲害了,才這樣掛在嘴上說不停,話傳出去也不好聽,但那沒什麽身份的男子,說起來就沒這種顧忌了。
那街上耍火把的,寺廟裏的和尚,小廝馬夫,進京趕考的書生,這些說起來便精彩了。
貴女們點評起來,也很講究,點評那眼睛鼻子,什麽瑞鳳眼,懸膽鼻,總是要好看得有個名頭,像那畫卷一樣,能說出一二三來。
林飄坐在旁邊聽著,本來還有點怕她們走下三路,說起什麽轉車輪之類的話題,聽她們說得都很正經,倒是認真聽了起來。
景陽淡淡聽著她們說話,說到長得好的便笑一笑:“當真有這麽好?說得像神仙似的。”
“那個書生是長得好,我家中妹妹很喜歡,之前鬨著要嫁給他,可惜他家貧,也不是沈鴻那種有大本事的,考也沒考上,如今不上不下的,雖然是個舉子,但配我小妹也差得遠了,府上自然說什麽都不許,後來倒也和別人好過,隻憑一張好麵孔便四麵吃得開,隻是男人沒本事終究什麽都是一場空。”
她們閒聊了好一會上京美男這個話題,然後又自然然而的過渡到了吃食上。
見大家聊得差不多了,林飄便看向景陽,忽然想起一件事。
“長公主,先前是衣服做得可還好,娟兒沒見過,隻照著舊圖做的,不知有沒有做出神韻。”
之前林飄怕被抓包,一直就當沒有這回事,現在時過境遷,以景陽的身份,這事隨隨便便就能蓋過去,便順帶問了一句。
景陽沒說話,片刻之後才緩緩點了點頭:“做得很不錯。”
林飄見她興致缺缺,對這個話題並不熱衷的模樣,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聚會之後他們送了景陽分別的禮物,景陽自然也出手十分闊綽,她之前的公主府上,但凡是她不喜歡了的,覺得累贅不想帶走的,問他們有什麽喜歡的,都可以給她們。
林飄想來想去,實在不知道要什麽,別的人和景陽來往都比較熟悉景陽家中的東西,要的都是些自己欣賞的擺件之類的。
林飄目光看向娟兒和小月,娟兒湊近過來,輕聲提醒。
“小嫂子,花。”
景陽離開上京,她滿府的花自然是搬不走,隻能讓留在這裏的奴仆繼續照看著。
娟兒是愛風景的人,尤其是繡花,整日都在繡這些花花草草,問景陽要幾株花應該不打緊。
林飄向景陽開口,景陽便讓他自己去點要哪些,讓奴仆小心挖出來給他。
到了傍晚,他們滿載而歸,林飄連忙招呼側門的門房出來幫著搬東西。
公主府管花草的奴仆愛花成性,每一株都自帶了好多土壤,還給他們用大瓷盆一株株裝好了,親自送到他們的馬車上。
林飄讓仆從把花搬到院子裏去,放在她倆門口外的廊下,好叫她倆能每日一起床就看見。
辦過了宴會之後三日,景陽將該打點的都打點好了,浩浩蕩蕩的準備出發去封地。
先是浩浩蕩蕩的馬車,活生生整出了十裏紅妝的陣仗,搬家大隊向前進發,出了上京城門。
林飄他們戴著羃籬去城門口送了一送,在城門口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院長居然也在城門口,等著送別長公主。
到了城門口,景陽走下馬車向眾人再次告別,然後登車離去,整個過程就像模特走秀一樣,麻溜的走完一圈就上了馬車,頂多隻在院長麵前多停留了一會。
林飄在旁邊圍觀,看景陽情緒不佳,並沒有感動出淚花,大概知道這種送了又送,過場走了一遍又一遍景陽已經感到十分厭煩了。
因為林飄也厭煩,城門口好冷,風好吹,羃籬的紗都要被吹得貼在臉上了,他隻想快點結束回家烤火。
景陽登車離去,林飄也不能急著離開,既然院長在場,總得過去問候一聲,走進一看頓時有點傷感了。
唉。
他嫌天冷。
但是院長是眼帶淚花的,看起來特別傷感,特別蒼涼。
院長本就年紀大了,平日笑嗬嗬的就是一個慈祥又睿智的老人家,如今這樣眼帶淚花,雖然完全沒有要哭出來的意思,但那一點淚光顯得他的臉色都格外灰敗。
當然,不排除是天太冷凍的。
林飄趕緊上前去扶住他:“院長,上馬車歇著吧,外麵冷。”
院長點了點頭,是有所感:“林飄,你是個好孩子。”
“院長折煞我了,孝順長輩都是應該的。”林飄心想院長要是知道他最得意的門生,大力扶持的沈鴻和他現在的關係,不知道還會不會覺得他是好孩子。
林飄扶著院長上了馬車,然後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打道回府去烤火。
下午等到沈鴻回來了,林飄吃著烤白薯和沈鴻嘮這個事:“我還是第一次見院長這樣傷感,臉色看著都沒光了,乾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忘記擦臉油了,看著臉色是真的不太好。”
沈鴻被他的話說笑了,見他一邊說一邊美滋滋的捧著手上的白薯,一邊吹熱氣一邊小口小口咬著的模樣。
“這白薯不錯。”
“我烤了一下午呢,你嚐一口,火大了又焦又乾,火小了烤不透,我埋在炭火底下,不大不小的火烘了一下午,一盆子都分出去了,隻剩我手上這個了。”
林飄本就算著他那一份的,他特意挑了個大的,他一個人吃不完,沈鴻可以和他一起吃。
林飄遞給沈鴻,沈鴻便湊過來咬了一口。
“怎麽樣,又麵又甜吧,也烤得很軟。”
兩人吃起紅薯來,便沒有再繼續景陽的話題,林飄記得沈鴻和他提起過,院長以前是輔佐前太子的,後來太子被害身亡,先帝韜光養晦,院長幫先帝不少,隻是後麵又有了分歧。
按照這個時代的觀念來說,景陽是院長舊主的女兒,而如今舊主新主都已經逝去,隻留下他一個老人家,和一個小姑娘,所以他才會這麽傷感吧。
景陽搬家的路線是先走旱路後走水路,後續大船準備了兩艘,前麵開路的小船又兩艘,後麵跟著偵查的小船一艘,一路順著水流,到了她的封地。
後麵她應該安定了下來,也沒有給上京中的他們寫過信,林飄隻聽沈鴻偶爾提起,說鎮國公主給陛下來了信,如今整個上京還和景陽保持著聯係的恐怕就隻有皇帝了。
景陽平等的不搭理上京的好友團每一個人。
林飄則搭理大部分人,不搭理何若。
最近不知道何若是死灰複燃,還是為什麽,突然又開始纏著林飄。
林飄現在知道他的心思,不管他說得多可憐都不會搭理他。
何若就算把話說出花來了,他也不信何若能真的是衝著他來的,他對何若有心理陰影,何若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覺得背後帶著沈鴻兩個字。
想打沈鴻主意,他才不會給他機會。
沈鴻是他的!林飄冷酷抱手。
對此,林飄做出了狠狠的報複。
一頓狂親沈鴻。
沈鴻對他的熱情十分意外,問清楚緣由才知道他是在置這種沒邊的氣。
沈鴻自然順著他,話語十分中聽:“他對我隻是個陌生人,飄兒卻能這樣同我在一起,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那當然了。”林飄微微抬頭,在他下頜上又親了一下:“他才親不到。”
林飄算是知道當初沈鴻在難受什麽,在嫉妒什麽了。
誰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你,誰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嫁你。
就我不行。
難怪那陣子沈鴻對他有點凶,他也忍不住要變凶了。
“你隻是我的,說,你隻是我的。”
沈鴻見他這樣:“飄兒,我當然隻是你的,做什麽這樣生氣,這些人斷不會出現在我麵前,縱然出現我也會避開,一根頭發絲也不會挨到。”
“很好。”林飄誌得意滿。
他比沈鴻幸福多了,他沿著沈鴻的路走一遍,這條路前麵的每個腳印沈鴻都替他試過深淺,沈鴻也在前麵一直忍耐的等著他,叫他一步都不落空。
沈鴻見林飄開心了,仿佛一隻得意受寵的小狐狸,在他懷裏抿著唇笑眯眯的,忍不住低下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鼻尖。
“換了熏香?”
“熏衣服的香換了一種,小月做主換的,她說這種香味在衣服上更好聞。”
“的確好聞。”
“你喜歡給你也換這種。”
“飄兒常在我身邊更好。”
“你回來我不都在你身邊嗎,你忙就沒辦法了,你得多回來才行。”林飄逗他。
“我努力。”
林飄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怎麽什麽都努力?不好好乾活隻想著回家也努力?”
“那飄兒說怎麽辦?”
“嗯……”林飄嘴賤,沒兜著話頭,這會發現說想他多在外麵努力,還是想他儘量呆在家裏都不對,前者顯得他不想沈鴻,不疼沈鴻,後者顯得他整日隻想小情小愛,都不知道考慮今日一切的得來不易,便隻能親一親他混了過去。
他不想理睬何若,何若倒是很想討好他,但凡是能見著麵的場合,不管是參加別人的生日還是滿月酒,平常的聚會避開了,但這種婚喪嫁娶的大日子,林飄還是得代表著沈府去參加一下。
參加便免不了碰上何若,何若一見他就湊上來,因為之前他和何若有段時間關係很好,別人瞧見了也並不覺得突兀,隻覺得何若當真是和他好,他這樣愛答不理的,何若都還上趕著往他身邊貼。
今日大壯也在這邊,鄭大人的孫子滿月抓周,特意在同喜樓定了蛋糕,又要了三明治款的小蛋糕作為伴手禮,自從林飄上次的操作之後,小蛋糕作為伴手禮在上京就流行了起來,比較講究的人家都開始沿用這一套作法,讓小蛋糕的業績格外紮實。
大壯在場中和後廚穿梭,確認菜品同時和鄭大人打打交道,說幾句喜慶中聽的好話,見著了林飄所在的位置,和身旁的人說完了話便從遠處走過來。
他沒有走太近,一個是在外麵,另一個是林飄身邊還跟著何若還有另外兩個女子,他不好唐突。
“小嫂子。”
林飄點點頭:“你忙去吧,不用特意來打招呼,這會事多,你也忙不開。”
“再忙也耽誤不了這一會的事。”大壯朝他恭敬的道,然後走完流程離開。
林飄不得不感歎,在外麵曆練過之後,家裏這幾個孩子都太知道怎麽給人長臉了。
眾人目光複雜又豔羨,同齡的女子哥兒叫人豔羨,最多便是家世高出生好模樣好,把這幾樣都占著了,往人群裏一站便能腳不沾地,被捧得如同神女一般。
林飄也就占了一個模樣好,家世兩個字在他身上就是說笑,可說起來他真是命好,帶了這麽幾個人出來,如今年紀輕輕的,往人前一站,便有大長輩一般的麵子。
方才鄭夫人見著他,都是叫他夫人,好似是同一輩人一般,客氣極了。
林飄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何若跟得特別的緊,半點都不離開的。
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何若便忍不住對他述衷起腸來:“飄兒,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也很內疚,很後悔,一開始我不該瞞著你,讓你覺得我利用了你,讓你傷心了,飄兒,我喜歡沈鴻不假,但我和你也相處了那麽久的日子,難道那些日子和那些心意就是假的嗎?”
“飄兒,上京人都勢力,拜高踩低,我是一個庶子,又是哥兒,看似朋友很多,但真的瞧得起我的卻沒有幾個,隻有你是真心待我的,縱然沒有沈鴻的事,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林飄聽他這樣說真是要撓頭了,何若怎麽說得好像是在和他談戀愛一樣,而且這種癡纏哭的場麵,會不會是用錯人了?
林飄看向他:“何若,你這樣是沒用的,騙取我的友誼然後想要我點頭讓沈鴻娶你過門,你一開始就打錯了主意,不管沈鴻娶不娶妻,你該找的是沈鴻,不是我。”
“飄兒,我真沒有這個意思,先前是我想岔了,如今我隻是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友,沈鴻不喜歡我我知道的,我不會再想那些,隻是還想同你好。”
“我沒來上京前你不也好好的嗎,你沒必要這樣。”
林飄不太喜歡他這種方式,不管是想要和沈鴻好還是想要和他好,他都很不喜歡這種可憐巴巴求的狀態,能處就處,不能處就算,光拿嘴一陣可憐的求算什麽。
何若見他心腸這麽硬也是沒辦法了:“飄兒,我們同是哥兒,你就半點不憐惜我嗎?”
“……”
“難道要我跳下去你才會相信我嗎?”何若可憐到了極點,靠近鯉魚池。
林飄見狀後退了兩步,伸頭看了一眼鯉魚池,應該頂多到大腿,不會太深,但看何若這副崩潰又可憐的模樣,自己也很崩潰。
他都沒機會談一場遭罪的戀愛,現在被威脅你不和我好就要自殺的戲碼居然是何若和他之間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