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肯特今年四十四歲,正當壯年,為人善良,工作踏實,行事低調,是張文雅人生上的“貴人”,已經被視為小肯尼思議員的嫡係,弗蘭克擬定的內閣成員名單上便有肯特先生的名字,部長或是駐外大使,肯尼思屬意他出任駐聯合國大使或駐華大使。
克裏斯驟遇大事,難免慌亂,講述的不怎麽流暢,有點顛三倒四,中英文穿插,不過張文雅還是聽明白了。
從冬至宴會後回家,肯特父子在壁爐前又小酌兩杯。肯特先生很高興,感慨當年那個中國女孩現在成了上流社會的貴婦,當年他去廬州救她還很擔心她會被中國的“孝道”拿捏。所幸,她離開了。
克裏斯也多有唏噓,他惋惜自己少年的愛無疾而終,父子倆各有各的感慨,各有各的心思。
肯特不知道是多喝了幾杯,還是別的什麽,臨睡前洗漱的時候摔倒在地,等克裏斯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板上不知道多久。撥打911後,救護車倒是來的很快,但送到急救中心後,搶救無效,在淩晨三點宣布死亡。
克裏斯嚇壞了,他隻是個剛滿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他茫然離開急救中心,開車也不知道往哪兒去,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到了肯尼思宅前麵。
他心痛不已,痛哭流涕,“阿妮婭,我沒有爸爸了。我已經沒有媽媽了,現在……也沒有爸爸了。”
這孩子,瞎說什麽!麗雅活的好好的呢!
不過也能理解,麗雅再婚了,跟兒子的感情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密,對克裏斯再好,他也會覺得被母親拋棄了。肯特先生做丈夫有點失敗,但作為父親無可挑剔,是克裏斯的人生明燈,撫養他、教育他、關心他,回了美國後也會關心兒子在學校裏會不會受人霸淩。
“別說這種話,麗雅聽了該多傷心!你打電話給麗雅了嗎?”
“還沒有……我該怎麽辦?我以前總嫌他什麽都要管我,但他不在了,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能做什麽……”
肯尼思看著他,想著母親過世的時候他也是如此悲痛欲絕,但當時他還有姐姐,還有阿妮婭在他身邊,他也不是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隻知道慌張。
“肯特先生的死因是什麽?”他問。
“不太清楚,說是顱內出血,具體要……要等驗屍後才知道。”
唏噓!是怪可惜的,畢竟才四十四歲,還很年輕,肯尼思想的是先讓他當幾年聯合國大使,之後進內閣便有資曆了,到時候出任部長甚至是國務卿都可以。
張文雅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能攬著他的肩,揉揉他腦袋,低聲對他說話。
年輕男人哭哭啼啼的,像個孩子,對張文雅訴說他是多麽心痛!他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不知不覺開車到了她家,他想見到她,隻因為她最能理解他的痛苦。
肯尼思居然有點羨慕年輕的克裏斯,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哭泣,他可以充分展現自己的脆弱和無助。他想,但克裏斯不懂,這樣他在張文雅麵前永遠都是一個孩子,長不大的孩子。
她也正是用對待孩子的方式對待克裏斯。
可憐的克裏斯。
他也有點兒於心不忍呢。
不過,“阿妮婭,你先上樓,我跟克裏斯談談。”
張文雅不解的看著他,“你現在跟他談什麽?”
“要談的很多,你沒有處理過喪事,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啊,對哦,她確實……也不是,至少她有前世處理季青青喪事的經驗,但是……現在沒有。季青青這次早死了二十年,喪事一切從簡,都是張曉峰處理的,她沒有參與。
她有點遲疑,“明天再處理也行。”
“這是他必須做的事情,哭,可以,但不要哭太久。再說,忙起來他就不會那麽難過了。你上樓吧。”
她想了想,點點頭。
“克裏斯,別總是哭了,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你長大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處理。”她抽了紙巾為他拭淚。大男孩罷了,仍然像少年時期一樣俊秀的臉龐,即使痛哭也不難看,倒很有一股兒“我見猶憐”的脆弱。
“約翰要跟你談談,白天你會很忙,你晚上要是想留下,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
克裏斯胡亂的點點頭。
唉!回了臥室也不能繼續睡著,剛才光顧著安慰克裏斯了,這會兒她開始哀悼肯特先生。這是個君子,即使喜歡她也從來放在心裏,不說出來,古板得不像個美國人,也許保守州的保守群眾是這樣的。或者不如說就是很會為別人著想,也可能是因為忙於工作,不夠關心麗雅想要什麽,因此導致婚姻失敗,之後就儘量為別人……為她著想?
她沒想過弄明白肯特先生到底怎麽想的,肯尼思給了她她想要的愛情,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分配給別人,但現在……
她心裏亂糟糟的,倒不是因為肯特先生曾經喜歡過她,而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你說,人的一生是為了什麽?死神麵前人人平等,每個人都要死的,早死晚死的分別罷了。
你辛苦工作賺錢,結婚生孩子養孩子,人生在無數小事中溜走了,等到回顧一生,你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