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爹爹心中隻有劍宗仙府,隻有數萬萬的眾生,何曾想過我這個女兒,何曾哪一刻為我有過私心!若是連爹爹也想看我淪為棄婦,被天底下的人當做笑柄,我也無顏再活下去,不如也以身祭道!”
師無墨既憤怒又痛心,過後卻是鋪天蓋地的茫然與羞愧。他知道師清靈的指責並非毫無原則。他是個注重清譽之人,不肯讓人說他厚此薄彼,對師清靈雖寵愛,卻也不能讓她免於責罰。她犯錯後所受到的責罰,隻會比旁人更重,麵對她的小事,也總是先緊要著公事。師清靈能有今日的模樣,不也是他疏於關心嗎?
師無墨沉思了許久,才問謝衡之:“你對那女子,當真已生了情?”
生情本不是什麽罪過,隻是眼前之人是一心正道的謝衡之,又是棲雲仙府的掌門。私情與眾生之間,往往難以抉擇,對他而言,有情反而是一件苦事。
謝衡之垂眼片刻,說“我已決心斷情。”
師無墨沉著臉不吭聲,他知道謝衡之隻是要暫封雜念,記憶仍在,破境過後又是一輪糾纏。
決心斷情,當真是下定決心了嗎?
施術的那一刻,師無墨心中閃過萬千思緒。師清靈的哭聲控訴,前任掌門的托付,謝衡之曾說過的道心。也許身為師長,他更該在弟子難下決斷之時出手相助,而非放任他困頓在苦事中難以自拔。
心念一動,咒法也暗自變幻。
光芒暫退後,師無墨在懸於半空中的破妄劍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他下意識別開眼。再怎麽說為了謝衡之好,依然是他自作主張,又怎能說沒有私心,有愧是難免。
事已至此,再讓謝衡之與師清靈糾纏下去,便徹底成了他為一己之私,如此,對謝衡之也不公。
師無墨沉默半晌,看向麵色無虞,一無所察的愛徒,他的語氣多了幾分疲倦:“待我回去,便解開你與清靈的婚事,望你往後一心正道,切莫糾纏在凡塵欲海之中。”
他睜眼,平靜道:“謹遵師父教誨。”
——
十二樓折損大半後,法器被一哄而上的仙門奪回,十二樓又隱匿起來,好在這次元氣大傷,至少十年不敢再出。身為正道功臣的謝衡之卻在閉關中,聽不到外界對他的讚譽。
霽寒聲漸漸走出了許留雲身死的陰霾,決心不負師尊教誨,在三秋競魁上奪得魁首,讓姑射山也能與各大仙門一爭仙首之位,日後才好團結百家一同除魔衛道。
若有修士能在三秋競魁上奪得魁首,日後對所在的仙門爭得魁首便更為有利。從前的魁首多出自棲雲仙府,往年卻是瑤山的新秀奪魁,瑤山的掌門也成了仙首。隻是瑤山掌門是個敵進我退,敵退我算了的性格,麵對除魔大業,一直沒有多大能為,子孫倒是生了一個又一個。
虞禾幾次去見公儀蕤,都會從他那裏聽到各個正道能人的八卦。依他的意思,並非是他守口如盆,而是那些弟子受傷了沒事乾,就喜歡說些有的沒的,他是被迫聽見。
由於他見多識廣,虞禾才找他詢問起鏽劍的主人,誰知同樣是一無所獲。
虞禾想了想,索性去了趟萍香山,自借花之陣後,她就一直沒再見過陸萍香。也不知道他在忙於何事,霽寒聲得知她要前去,也放下正事堅決隨她一道。
再見到陸萍香之時,他正坐在桃花樹下,看著一隻金色的蝴蝶繞著桃樹翩翩展翅。樹上已經結了好多桃子,沉甸甸地壓彎了樹枝。
見來人是虞禾跟霽寒聲,他笑意更深,蝴蝶飛到他指尖,翅膀扇動的同時,點點流光飛散。
“我還在想,這些桃子都熟了,你們什麽時候能來嚐嚐。”
霽寒聲對他行了一禮,虞禾抱歉道:“近日事務太多。”
她打量起陸萍香,卻覺著他看起來似乎憔悴了許多,麵色也蒼白到不像話。
陸萍香總是溫柔耐心地報以理解:“正值多事之秋,三秋競魁在即,你們勤勉些也是好事,能偶爾來上一次,我便心滿意足了。”
他又說:“這些桃子往年總是摘不完,落在地上爛了可惜,萍香山的弟子都吃膩了,你們多摘一些回去分給同門吧,也算替我分憂。”
虞禾湊近霽寒聲,小聲說:“給尚善多摘點。”
霽寒聲點點頭。
尚善胃口太大,每次都吃不飽喊餓,他們去拿了後廚太多吃食,已經被批評好多次了。
趁著摘桃子,虞禾將向陸萍香探問起了鏽劍的主人,想要多了解一些。陸萍香沉思了許久,才說:“千年前魔禍肆虐,修為高深的女子眾多,隻是若要說到劍法超群,最出眾的應當是付須臾的師姐,據師祖所說,須臾劍法便是由她點撥,隻是那位前輩應當也早早死在了魔禍之中,後世並未有過多少記載。”
虞禾更驚訝了,她看向手中的斷劍,有些不可置信,難道她這把布滿鏽跡的劍會是付須臾贈予他師姐的寶器。
她忽然有一種練字多年後,發現手裏的筆是王羲之遺物一樣的震撼感。
陸萍香忽地咳嗽了幾聲,問她:“為何想問這些?”
“隻是聽公儀蕤說起些傳聞,心中好奇罷了。”
“他是愛胡說這些東西,當初花月道宗宗主與平秋宮夫人私通便是被他所傳,以至於兩宗交惡。”陸萍香感慨道。
虞禾笑過以後,又忍不住問道:“長老最近身體不適嗎?”
“隻是與心宗一同修補各處法陣,略有些疲累,很快就沒事了……”他說話的時候,麵帶笑意地看著手中金蝶輕輕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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