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萍香靜靜地仰起頭,望著虞禾跟霽寒聲在桃樹中穿梭著摘桃子。
淡鵝黃的衣裙飄動著,柳色腰帶如枝條般垂落,掩映在蒼翠的枝葉間,衣袂翩躚時偶爾會讓他產生一種故人仍在的錯覺。
虞禾好一會兒沒聽見陸萍香說話,再看去的時候發現他正看著她的方向出神,眼神卻又不像是在看她,表情甚至有幾分悵然。她猜陸萍香一定是想起他的那位夫人了,或許很多年前,他夫人也曾在此處陪他摘桃子吧。
虞禾想起書中陸萍香的結局,又有些感慨地想,以如今的謝衡之的模樣看來,陸萍香應該就不會死了。她入門後一直受到陸萍香照拂,他是棲雲仙府中對她最好的前輩,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看到這樣一個溫柔和善的人無辜死去。要是以後能再回到棲雲仙府,她一定會回來拜見他。
離開萍香山的時候,虞禾跟霽寒聲一人抱了一大筐桃子。
尚善感受到體內契約的召喚,很快就從河底鑽出來,二話不說先張開大嘴。
霽寒聲忍俊不禁,將筐裏的桃子一個往往尚善嘴裏丟。
虞禾扔桃子的同時,默默出神想著別的事,桃子扔歪了砸到尚善的眼睛,他疼得“嗷”一聲,憤怒道:“你瞎呀!”
“抱歉抱歉。”虞禾連忙又給他丟了一個桃子賠罪。
“你在想什麽?”霽寒聲停下手中的動作問她。
虞禾坐在地上,發愁道:“我在想,要不要和這把劍締約,讓它成為我的本命靈器,如此一來日後也能使用劍陣,說不準還能更好地悟透須臾劍法……”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手邊的鏽劍,又說:“但你看它現在的樣子,萬一這鏽跡永遠去不掉……”
“或許,你與……破傷風締、締約之後,才能遇……機緣。”
虞禾忽然有些後悔,下次有人再問她這劍叫什麽名字,她一定不胡說八道了。
“你說的也是,試試才能知道。”虞禾說著就用以風為刃劃破手掌,將血滴在了鏽劍之上,而後默念心訣。
鏽劍嗡嗡動了起來,一陣靈光消散後,片刻便沒了動靜,斑斑鏽痕一如方才。
“看來還要再等等。”虞禾歎了口氣。
“桃子!”
尚善催促道。
“來了……”
——
三秋競魁在即,紅楓小築已經快被各地的仙門住滿了,霽寒聲也忙碌了起來。
虞禾從前在悔過峰的事務是鶴道望的隨身弟子,如今鶴道望昏迷不醒,她也不知道該乾點什麽好。代職的峰主有自己的弟子,並不需要她跟在身邊。於是虞禾每日給鶴道望的花草剪枝澆水,做完後便又像從前那樣,滿山門的找人切磋比試。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了虞禾修為的進步,押虞禾贏的人越來越多,時常能高過悔過峰的內門弟子,一些不想挨打的同門也紛紛拒絕再與她比試。
虞禾每回一身淤青去找尚善,他都在擔心她會不會哪一天突然死了,把他也給連累,催促著她趕緊將契約解開。
虞禾原本還想拖上一拖,然而她與霽寒聲每日都去禁地找尚善的事,不知道被誰給舉報到了悔過峰的長老那處。霽寒聲是姑射山的人,自然怪不到他頭上,加上三秋競魁在即,他的師伯也隻是輕描淡寫地懲處。虞禾便大不相同了,她本就是悔過峰的人,又隻是個內門弟子,與魔物私通是大罪,若不是尚善身在禁地,她必定要到洗心台受刑。
長老知曉她是鶴道望的隨身弟子,顧忌到鶴道望品性惡劣,得罪他必定會招致報複,最後隻讓虞禾連續一個月,每日在戒律堂前跪三個時辰。將此事詔於告示碑以儆效尤。
鶴道望在的時候,戒律堂每天都能跪上一排的弟子,虞禾還同情過他們,沒想到有朝一日,竟也能輪到她自己。
虞禾雖然不知道是誰閒來無事將她給舉報了,但她決定先把這個仇記在蕭停身上。
如今鶴道望昏迷,戒律堂前罰跪的弟子少了許多,連續好幾日,都隻有虞禾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跪著。同門在告示碑上看到她的名字,驚訝地跑上去看,給她送水還陪她說話,新來的長老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連續跪了好幾日,虞禾膝蓋都是一片青紫。在戒律堂看守的前輩看她麵色痛苦,好心提醒道:“你下次往裏頭多墊幾層,這位長老不像峰主,他會當沒看見的。”
鶴道望是讓人罰跪,還要先命人去檢查,抽走別人護膝的狠毒心腸。
虞禾點了點頭,調整了一下姿勢,就聽堂中有人在激烈地朝著什麽,很快一鞭子下去又安靜了。
“最近戒律堂好像又忙起來了?”
“是啊,樓疏雨妄圖開啟魔域,搞得仙門百家人心惶惶,前陣子去圍殺十二樓戰死了不少修士,陽關一脈的人找到機會又開始冒頭了。”
虞禾覺得有些耳熟,又問:“陽關?”
“就是那個揚言殺儘魔族,要讓九境以內,修士為尊,凡人為卑的陽關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一群瘋子,許多仙門內都有信奉陽關的弟子,棲雲仙府也是,這個八寶法門的修士欺壓凡人被送到這兒來了。”
虞禾也想了起來,這個陽關道在書裏還占有不少戲份。魔物以世間惡念為養分,世間萬物,唯有人族濁念最多,惡欲最重,因此隻會讓魔物無窮無儘,殺之不絕。陽關道的修士認為,魔族既然是因為人的惡產生,凡人無力抵抗魔族,不過是自食惡果。
魔物因凡人惡念而生,前去除魔衛道的卻都是好人。好人為了保護一群無能的惡人而死,實在是太不公平。若要修士以性命護衛凡人,就該得到敬仰與供奉,就像廟裏的神仙一樣,得到了供奉才會保佑信眾。
原書女主柳汐音就是堅決反對陽關的一員,書裏她的好友正是因此與她不合而反目成仇。
那個時候陽關已經逐漸壯大,雖說除魔的事沒少乾,但也在凡間欺壓百姓,以至於加重了凡人與修士的矛盾。後來甚至有些地域的凡人為了報複,甚至到了一種聯手殘殺仙門修士的地步,柳汐音與男主也曾險些死在凡人手中。
虞禾搖搖頭,說:“修士也是從人過來的,成了修士就高人一等,未免太荒唐。難道身為凡人的父母親友,也要對修士跪拜上供不成?”
前輩點頭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士是得了天命的凡人,便不該辜負一身能為,除魔衛道乃是責任,怎能向凡人索取報酬。”
正說著,忽然平地生風,戒律堂簷角的鈴鐺被吹得當啷作響,周圍的林木花草也被拂動。倏爾間風又消失了,虞禾立刻反應過來,方才那是靈氣震蕩。
“這是……”前輩朝著東麵看去。
戒律堂內有人感應到了靈氣的震蕩,長老也跟著走了出來。
虞禾也隨著他們的目光扭過頭,發現東麵的天際有一道折射著彩色光暈的白虹,然而隻是短暫一刻,白虹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