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裏帶著點笑意,倒像是真心與她分享喜悅。“謝衡之為了洗去魔氣,在一個破爐子裏燒了十五日,那爐子承受不住他體內的魔氣而損毀,直接將魔宮都炸成了一個大坑……”
他眉梢輕挑了一下,說“你的好郎君,八成也被煉化成了,跟你上輩子的結果一樣,挫骨揚灰。”
虞禾先是懵了一瞬,緊接著懷疑道:“他若當真沒命,你何不接下那五萬金。”
曲流霞大概是覺得沒了顧忌,竟也坦誠起來。“八成,不是十成,等確認他身亡,這五萬金是一定要收的。”
她乾笑兩聲,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好。
曲流霞見她麵色僵硬,風涼地笑起來,拍著她的手,不懷好意:“別怕,五萬金還要一段時日。你先回仙府,待找到柳汐音的蹤跡,我立刻派人告知你。”
虞禾心情沉悶,將他的手打開,一路神行回了悔過峰。
告示碑前圍了一圈人,都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麽,虞禾扭過頭也去看,隻見高大的石碑上,清晰地刻印著邽州被發動借花之陣,四千多名修士以身祭道了。
虞禾原本因為曲流霞的話而遲緩的腦子嗡得一下,頓時身體石化般無法動彈,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悲哀衝上心頭。
她攥緊拳頭,迅速登上峰頂尋找鶴道望。
鶴道望見她怒容滿臉,也知曉她是為何而來。
“外界傳聞,這些人都是陽關道信眾,自願獻身正道。”
“我不信!”虞禾感到憤怒。“一個尊修士,貶凡人的陽關道,怎麽可能為了拯救蒼生獻身?”
這種人就算是修士,也一定自大自戀。有凡人才有蒼生,將凡人當做低賤,又怎會甘願為了低賤的凡人犧牲自我。陽關道的人必定用了什麽法子,哄騙亦或是強迫他們獻祭。
“還有一件事。”鶴道望瞥了她一眼。“近些時日,跟在你身邊的那隻黑鳥不見了。”
虞禾怔住,問:“你早就知道,謝衡之一直盯著我。”
“近日一直沒有他的動靜,魔宮就在邽州,發生這樣大的事,依然不曾聽聞他出麵。”鶴道望說得很直白。“他可能已經死了。”
“不可能。”她立刻反駁道。
“為何?”他問。
迅速出言反駁的虞禾,這個時候忽然又說不出話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否認,根本就沒有想到為什麽他不可能死,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堅定從何而來。
“他……他不會……不會這麽輕易就死。”
“輕易?”鶴道望發出一聲毫不留情的嘲笑,似乎在笑她的天真無知。“九個聖骨法器,便是由日月洪爐煉出,你以為這是公儀蕤煉丹的破爐子不成?放你進去,撐不過半日便能化成飛灰,你竟覺得輕易。”
虞禾沉默著低下頭,手指不自覺攥緊了衣袖。
“他對你的執著,總是令人意想不到。”鶴道望略顯惋惜地說:“可惜了,沒能聽他叫一聲阿爹。”
——
鶴道望走了以後,虞禾去了趟劍宗,找了一處山崖,而後一個人從天黑坐到天亮。
日出時分,她能看到腳下壯闊的雲海,日光灑落下來,翻湧的雲海也被照成了金色的浪。
謝衡之叛出棲雲仙府後,會不會也有那麽一刻,懷念過劍宗的景色。
可惜人死後,再好的風景都見不到了。
其餘人不知謝衡之的目的,猜他是怕了天火誅魔,或當他是想開了要棄暗投明,但虞禾很清楚。其實原因遠沒有那麽複雜,謝衡之隻是換了一個法子,想要與她和好而已。
但事實哪有那麽簡單,就算他洗去了一身魔性,也洗不去已造下的罪孽。
晨風一吹,虞禾的頭發胡亂地飛舞。
離開魔域後,她的發髻又變得潦草。
望著逐漸消散的雲海,虞禾眼眶忽然酸了起來。
她抱緊懷裏的斷流,冰涼的骨戒也被暖得溫熱。
要是謝衡之真的死了,他以前做得那麽多混蛋事,她就當做一筆勾銷。
逢年過節的時候,她會記得給他燒點紙錢。
——
就在棲雲仙府決定聯合其他仙門,阻止陽關道再次獻祭無辜修士的時候,自在飛花也找到了柳汐音的下落。
虞禾收到信,是曲流霞送給她的一份名單。
傳言說謝衡之失去下落,其實是在天墟養傷,想殺他的人如同過江之鯽,紛紛聚集在了天墟。
然而正是陽關道散播了這一謠言,名單上的散修邪修,亦或是各大仙門的修士,將近兩千人,都隻是用來開啟天火誅魔的祭品罷了。
柳汐音與顧微赫然在列,除此以外,虞禾還在上麵看到了霽寒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