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竹苑院子小些,虞小娘年紀最大,站在前麵,她的孩子也都送回去了,故而屋外就她們幾個妾室。
鄭小娘用帕子掩著口鼻,她聞不太慣這股血腥氣,“怎麽好端端就摔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向了孟小娘。
任誰都知道,落竹苑和錦華苑離得近,回來也是同一條路。
孟小娘:“這誰知道,她們在前麵走,一下就倒了,還把明芸嚇了一跳。”
虞小娘心裏難受的慌,“真是,這……還不如早點回去。”
“是啊,我看蘇小娘都困得睜不開眼了,還要和咱們一塊兒守歲,夫人都讓她早些回去,結果呢,非是不聽。這出事了,怨得了誰……”孟小娘聲音溫溫柔柔的,就是在這冷天裏,顯得有幾分寒人。
許秀心站在虞小娘身邊,她沒生過孩子,聽著裏麵動靜莫名覺得有些瘮人。
這得多疼啊,還好她沒打算要孩子。
可真是遭罪。
同時進府,許秀心對蘇巧慧還有幾分同情之心,沒了孩子,她估計很難受吧。
燕國公本來就心煩,現在沒功夫搭理這群鶯鶯燕燕,“都閉嘴!”
在夜色下,燕國公臉色鐵青,他問丫鬟,“怎麽就摔了!夫人不是囑咐過,要好好扶著好好扶著,你們怎麽當差的!”
落竹苑就兩個丫鬟,現在在門口瑟瑟發抖,其中一個是回去路上在前麵提燈籠的,另一個是摔倒時墊在蘇巧慧身下的。
兩個丫鬟俱跪在地上,本來一個手就被磚地擦得血肉模糊,另一個又一直哭,夾雜著裏麵若有若無的哭聲,沈氏聽得腦仁兒疼。
沈氏道:“都別哭了,你們也議論了。如雲,你先去把傷口包紮了,如星,你仔細想想蘇小娘究竟是怎麽摔的。”
如星:“奴婢當時提著燈籠往前走,然後就聽見後麵蘇小娘摔了,再然後奴婢和如雲還有錦華苑的丫鬟扶著蘇小娘回去……”
如星走在前麵,一直低頭看路,她走過的地方,能有什麽。
燕國公皺著眉道:“路上可有石子?”
如星搖了搖頭,“沒有。”
磚塊砌的路,她走過,都是穩的。
沈氏想,那和路顏色相近的石頭呢,這般天黑,會不會看不見。
可就算有石頭,現在再回去找也找不到了。
要麽自己摔的,要麽被人設計。若是自己摔的,熬了兩個多時辰,精神不濟,走路的時候崴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沈氏倒是不覺得是蘇巧慧故意摔的,她盼這個孩子盼了許久,平日裏也小心看顧,幾乎不出院門。
就算國公府孩子多,不怎麽重視蘇巧慧肚子裏這個,但有個孩子傍身總多個倚仗,比沒有強。
況且府醫常給蘇小娘診脈,沒說過胎位不穩孩子不好。
再有今年是初一,出了這樣的事燕國公怎麽可能有好臉色,老夫人信佛,誰想大年初一這天找晦氣,經此一事,蘇巧慧怕是……
若是遭人設計,那會是誰呢。
虞小娘不像,她性子穩重,離落竹苑住的遠,連孟小娘她們都沒對付過,哪裏會和蘇巧慧結仇。鄭小娘好像也不會,她跟蘇巧慧無冤無仇的,為何多此一舉。
許秀心沒爭過寵,總共兩個丫鬟,也不像。
最可能的就是孟小娘,她前陣子跟蘇巧慧爭風吃醋,都敢給正院使絆子,做這種事也不奇怪。
可回來這麽一條路,沈氏和燕國公過來的晚,當時除了孟小娘一行人,那條路就剩蘇巧慧的兩個丫鬟。
當時有多亂,沈氏不知道,等她過來再請大夫,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沈氏歎了口氣,“這事先別驚動老夫人,你們把自己院子管好,嘴都嚴實點,大年初一,燕國公府不能有這種事,明白嗎。”
虞小娘先應道:“妾明白。”
鄭小娘等人也都點了點頭,屋裏大夫還在開藥方,蘇巧慧已經痛暈了過去,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沈氏知道想抓人得拿證據,況且蘇巧慧還沒醒,不能把胡亂罪名扣在誰身上。
一群人在這兒守著,什麽都幫不上。
“時辰不早了,都回去吧。”沈氏早就累了,她對燕國公道:“蘇小娘出了這檔子事,公爺要不……”
她的意思是在這兒守一會兒,安慰安慰總比冷著好。
但燕國公嫌臟,還嫌血腥味重,他看起來好像一點都在意不久前蘇巧慧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
“算了,她剛沒了孩子,見了我更難過。”燕國公心煩氣燥,大冷天的又在外麵站了這麽久,都要冷死了,“夫人也累了吧,早點回去吧。”
沈氏點了點頭,看著落竹苑正屋窗紙上透出來的豆苗似的燈火,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
這是她的罪過,好好的弄兩個年輕姑娘和孟小娘鬥,許秀心知道自己要什麽,安然無事。如她所願,蘇巧慧進了內宅,把孟小娘試作了眼中刺,可如今孩子沒了。
沈氏心裏不好受,回到正院後心裏還緊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很快就驚醒。身旁燕國公睡得挺沉,外麵天還黑著,府內寂靜,隻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鞭炮聲。
大年初一,是有放鞭炮的。
終於熬到卯時,看外麵天還黑著,但屋外已經有動靜了。
沈氏喊了聲趙嬤嬤。
趙嬤嬤端著熱水進屋,不等問就小聲說道:“夫人,蘇小娘半夜醒了,丫鬟剛找到正院,說蘇小娘一直哭,顯著暈厥過去,還說……是孟小娘害她。”
沈氏頭發疼,“糊塗,她有證據嗎就攀咬,去落竹苑走一趟,告訴她別哭了,驚動了老夫人沒好果子吃。”
不管是不是孟小娘所為,蘇巧慧這麽一弄……有理都成沒理的了?
沈氏推了推床上還熟睡的燕國公道:“公爺,醒醒,蘇小娘醒了。”
燕國公也沒睡多久,他臉色不好看,“過去看看。”
等兩人收拾好,淺淺用了兩口飯,立馬去了落竹苑。
屋裏有藥味,聞著嗆鼻。
床邊小幾上擺著飯食,但是沒動過的。
蘇巧慧躺在床上,眼睛腫得像核桃,嘴唇乾白起了皮,見兩人過來,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求公爺夫人為妾身做主,一定要為妾身主持公道,肯定是孟小娘算計妾身,一定是!”
沈氏心微沉,“你可有證據?”
蘇巧慧臉上掛著淚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憤憤道:“孟小娘她記恨妾身得公爺寵愛,還有了孩子……所以才在回去的路上……設計絆倒妾,夫人,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了!也不可能有別人!”
除了孟小娘還會有誰呢,誰會嫉妒她有孩子?
落竹院離錦華苑最近,肯定是孟小娘。
沈氏歎了口氣,就連燕國公這種不靠譜的都皺了眉,這跟從不叫證據,而是叫叫胡亂攀咬,若是這樣都能抓人,那誰都能做官了。
燕國公道:“你剛沒了孩子,心裏不好受,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後再說。這孩子還會有的,先把身子養好。”
他本來就偏愛孟小娘,若有證據也就罷了,到了嗎這種沒有根據的話怎麽可能信。他覺得,是蘇巧慧失去孩子,心裏不好受,又怕他怪罪,所以才這麽說。
蘇巧慧張了張嘴,她把頭轉向沈氏,目光裏含著懇求,“夫人,肯定是孟小娘,肯定是她,求您幫幫妾身。”
沈氏道:“你得講究真憑實據,你仔細回想,當時是怎麽摔的,是什麽東西拌的還是……”
蘇巧慧隻記得腳下一空,然後肚子就開始疼,別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的孩子,孩子……
蘇巧慧抓著被子,鼻子酸澀,“妾身被人害了,公爺,妾身的孩子被人害了。”
蘇巧慧愣愣地看著燕國公,又哭了起來。
一旁如星又是端水又是遞帕子,蘇巧慧還是哭得撕心裂肺。
沈氏對丫鬟道:“伺候完了過來,我有話要問。”
*
燕明蕎醒的時候已經卯時一刻了,李嬤嬤說今日請安得晚點,讓燕明蕎不用著急起來。
燕明蕎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問李嬤嬤,“蘇小娘她怎麽樣了?”
李嬤嬤抿了下唇,姑娘小,這種事不該說給燕明蕎聽。但姑娘聰慧早熟,昨兒又是親耳聽見蘇小娘出事,現在親口問,不說是不成的。
“……她摔了一跤,孩子沒保住。姑娘,這後宅,沒個孩子是很正常不過的事。”
李嬤嬤道:“今兒年初一,姑娘高興點兒。夫人一直忙這事兒呢,姑娘也去寬慰寬慰夫人。”
這隻是在燕國公府,夫人仁善,府上孩子多,去看看別的府上,哪兒有這麽多的孩子。
淨有主母容不下旁人,整個府裏都沒幾個孩子。
有的根本生不下來,好不容易生下來,幼時夭折,這種多的是。
也是夫人心善,國公府才人丁興旺。
她還聽外頭人說過安王府的事兒,說安王妃善妒,除了府上的世子,就沒別的公子。
不過安王世子身體不太好,好像一直用多好的藥吊著。估計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做娘的做了壞事,就報應到兒子身上了。
從這上頭看,大公子到五姑娘四人,身體康健,二姑娘落水後越來越好,夫人做得就沒錯。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都說人丁興旺好,可像大公子和三公子之間,一個資質平平,一個聰慧上進,兄弟之間有不同之處。
若是沒三公子,在大公子落榜後公爺也不至於發那麽大脾氣,說那些傷人的話了。
李嬤嬤見得多,想的也多,她覺得蘇小娘的孩子還不一定怎麽沒的,大過年這日,守夜回去,誰不是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