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受認知所限,隻相信“眼見為實”,並不知道即使是親眼所見,也有可能造假。
比如,神經阻斷藥這件事。
公司占據輿論高地的手段,遠比普通人想象的還要迂回和複雜。
——先是大肆購買通稿,吹噓他的智力、學曆和科研水平,稱他為“底層人民的希望”,等人們對這樣的吹噓生出逆反心理,再讓幾個賬號去“揭秘”他的真麵目。
從冷漠、不苟言笑、毫無人情味,到他不願意量產神經阻斷藥的真相。
將輿論引向他們最樂意看到的方向。
不過,這種“先揚後抑”的手段,隻能針對文化不高的底層人群。
他的同僚隻覺得無聊。
但就是底層人群最容易被煽動。
幾年前,神經阻斷藥剛被研發出來時,為了給他施壓,陳側柏見過太多這樣無知且憤怒的人。
他關上平板,正要去換衣,接秋瑜下班。
就在這時,年輕人突然露出一絲譏笑: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老婆是高科高管的千金秋瑜吧……她知道你是一灘惡心的肉嗎?”
陳側柏一頓,停下腳步。
年輕人其實根本沒看出陳側柏這一動作的含義,但還是陰陽怪氣地嘲諷道:“啊,原來她知道啊!那她為什麽沒有跟你離婚呢?不會還對你抱有希望,覺得你會讓神經阻斷藥在全球發行吧?”
“我記得,她是個沒什麽個性的女人,你為什麽還沒有踹掉她呢?不會是她已經懷孕了吧?你就不怕生出來的孩子,也是一灘畸形的肉嗎——”
這是陳側柏精神最癲狂的時刻的幻想。
後來,他無數次為此感到歉疚。
年輕人驟然點出這一點,令他戾氣陡生。
年輕人一輩子都是個小人物,幾乎沒跟陳側柏這種級別的人打過交道,此刻他卻肆無忌憚地諷刺、謾罵陳側柏。
這種感覺,令他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眼底的惡意也越來越深。
他敏銳地察覺到,秋瑜是陳側柏的痛點,正要繼續扭曲陳側柏和秋瑜的關係,突然感到一陣森冷、恐怖、強大到令人骨節嘎嘎作響的氣息。
有那麽一瞬間,年輕人喉嚨仿佛被什麽扼住,眼睛如魚眼般凸起,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陳側柏神情冷戾,居高臨下,垂在一側的手無聲覆上黑色液態金屬,形成凜冽的刀鋒,令人膽寒。
年輕人甚至來不及求饒,就感到喉嚨一涼。
空氣灌入喉管。
他瞪大雙眼,發出“嗬嗬”的氣聲,隨即眼神渙散地仰倒在地上。
年輕人倒地的一瞬間,後麵就響起了腳步聲和尖叫聲。
很明顯,這是一個圈套。
目的是為了錄下他發狂殺人的樣子。
這個年輕人要麽潛意識被清洗了,要麽被公司注射了某種藥劑,唯一的作用就是刺激他失控。
陳側柏清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一把扯下濺血的白大褂,隨手往旁邊一扔,大步朝外走去。
——他有無數種辦法阻攔剛才那一幕外泄,也有無數種辦法徹底清除網絡上關於他的負麵消息。
但他倦怠至極,懶得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且,存著一絲陰暗的心思。
想知道,秋瑜會怎麽安慰他。
時間靜止時,他曾直白地告訴秋瑜,他有多麽卑劣,喜歡撕開傷口,博取她的憐愛和安慰。
雖然話音剛落,她就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但之後安慰了他很久。
那是一種比酗酒更加讓人著迷的感覺。酗酒,隻能讓人短暫地興奮,隨即思維就會像深陷泥沼一般遲緩。
秋瑜卻能讓他持續昂奮。
正如此刻。
與公司有關的一切,都令他厭倦到極點,不想在這裏待上哪怕一刻。
然而,從另一角度,他卻看到秋瑜正朝公司趕來。
她從來都笑容甜美燦爛,此時卻麵無表情,副駕駛座上放著一把微型-衝-鋒槍。
她幾乎沒有在靶場以外的地方碰過槍,卻為他選了一把殺傷力最強的衝鋒槍,啟動了超跑的防彈模式。
——獵物正竭儘全力朝掠食者趕去。
陳側柏呼吸粗重了一瞬。
他本可以立即趕到她的身邊,但出於一種狹隘的欲望。
他站在原地,看月亮向他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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